公文發出後, 在江州城裏引起了不小的**。

兩日內,或是有人在質疑上麵寫的怪症究竟是什麽,他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江州,也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麽治不好的病, 而也有些人則是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得病之人的模樣, 以此來博得別人的關注。

各種氛圍交織在一起, 讓江州城內一時間很不太平。

杜涵吩咐下去趕製的麵罩已經分發下去, 並且已經按照蘇慕若說,派人前去排查可能感染的人,也算是暫時壓製住了擴散的苗頭。

而比起還算平靜的街頭,無論是府衙還是城南臨時的診處都籠罩著一層壓抑的氛圍。

江州城內的大夫幾乎都已經來過這裏, 但對於如何根治都還是一頭霧水,甚至用的藥已經壓製不住疫毒,最先染上的幾個人已經奄奄一息。

醫者仁心,饒是已經見多識廣的閆甫也頭一回感受到了自身的無力, 目睹著患者一日比一日嚴重而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的折磨很快就拖垮了他的精神, 到了後麵幾日竟是也跟著病倒了。

蘇慕聽到閆甫病倒的消息也是臉色一變, 在如今這種情況下, 若是連大夫都病倒了,那得病的人真就失去了最後的希望了。

他和陸靈玨這幾日都是從早到晚地奔波在各地幫忙排查和分發物資,如今的形勢雖然並不算太糟糕,新發現的感染者甚少。但他們排查的速度實在比不上現代高科技背景下的摸排,除了一戶一戶地敲門問過去之外別無他法,且還時不時地要吃個閉門羹,讓人很是頭疼。

加之這病症前期的模樣與普通風熱無異, 脈象之類的皆是如此, 即便帶走了也要與其餘人在額外隔開房間來, 因此本來看上去還頗大的宅子也變得不夠用了起來。

各種情況讓蘇慕身心俱疲,而柳瀟然此時的狀況算得上是命懸一線,不僅再沒有清醒過來的時候,咳血的症狀也愈發嚴重,更讓蘇慕覺得憂心忡忡。

陸靈玨雖然總把各種安慰人的話掛在嘴邊,卻因為年齡終究尚小,實則是最控製不住情緒的人,看到柳瀟然的模樣更是好幾次都沒能憋住眼淚。

正是因為知道自己身上的擔子很重,蘇慕這幾日幾乎都在強撐著打起精神,盡管夜夜都是輾轉反側,卻能在第二日的時候恢複自己溫和的神色,繼續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這種仿佛看不到盡頭的掙紮所積累起來的負麵情緒被他深深地壓在心底,直到那日有人來報,有人最終沒能熬過疫病而離開了。

所有的擔憂害怕都在一瞬間成真,蘇慕不是沒有近距離地接觸過死亡,卻從來沒有一次覺得未來如此渺茫。

這是第一個,那若是在找不出治療的法子,是不是還會有第二個,那第三個呢?

他的大腦短暫地陷入了空白,那宅子裏躺著的不下百人,這些人難道注定就逃脫不了死亡的陰影嗎?

那……柳瀟然呢?

陸靈玨也同樣愣在了原地,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蘇慕的衣袖。

過了許久,他感受到有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的手背,蘇慕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我們還有該做的事。”

蘇慕的手同樣冰涼成一片,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他不是不害怕,隻是知道如今不能害怕,這江州的百姓都還處在危險之中,即便他們做不到治好已經得病的人,但至少也要保證不再有更多人染上疫病。

但情況在那一日後就急轉直下,那一日的晚上便又有兩人因為疫病丟了性命,而這些消息很快便傳了開來,不僅在城南診處的病患終日惶惶,連城中百姓都開始人人自危,有許多人開始選擇終日待在屋內不外出,街上很快就開始變得冷清起來,連本來人滿為患的各色茶樓都關了門,江州在幾日內變得死氣沉沉起來,各處都彌漫著一股愁雲慘淡。

“這百姓都閉門不出,雖然保得了一時平安,但這人終究還是要吃飯啊。”主簿楊洵弓著身站在杜涵的麵前,“杜大人,再這樣下去,江州必定是會垮的啊。”

杜涵自然知曉此事的嚴重性,但恐慌已經蔓延開來,如今再想要封鎖消息已經太遲,他皺著眉思索了許久後問道:“帶著人去城中的米鋪裏問問,若是能買的都用府衙的錢先買了,再分給已經撐不下去的百姓。”

楊洵長歎一口氣,拱了拱手道:“可這府庫裏的錢財畢竟有限,最多也就撐上一月,且若是米鋪的庫存告急,那便更是……”

“先去便是,其餘的再想辦法。”杜涵手一揮後不再言語,楊洵也隻能照辦。

而在楊洵走後,杜涵坐了回去,開始提筆繼續剛剛寫剛剛的信箋,江州城的危機已經不是他一人能解決的了,如今還是需要盡快奏請朝廷,撥人前來一助。

百姓閉門不出,也是省了蘇慕很大的功夫,大致上篩查完一遍之後,便隻需要幾個人再日常例行詢問便好,而對於疫毒,他雖然試圖幫著大夫從醫書中找到線索,但因為沒有習慣那時的書本的書寫方式和各類字體,進展也是十分緩慢,讓他更覺得沮喪。

左右幫不上忙,他便去了柳瀟然的屋子裏,這裏如今到處都吵吵嚷嚷的很,大小官員們在麵紅耳赤地爭論解決的方法,大夫們在為研製解方而焦頭爛額,丫鬟小廝則是在各個角落裏竊竊私語,傳著從各種地方聽來的消息。

似乎隻有柳瀟然的屋子裏依舊安靜的很。

蘇慕小心地關上了門,這裏便隔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已經太累了,累到坐在凳子上靠著床柱便能睡過去,直到突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喻之——喻之?”

蘇慕睜開眼便看到了陸靈玨正站在自己的麵前晃著自己的手,但令蘇慕有些疑惑的是,他看到陸靈玨的臉上掛著許久都沒見到過的欣喜的笑意。

“怎麽了?”蘇慕揉了揉眼睛,一抬頭便看到了陸靈玨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

是一位極其好看的婦人,一席白衣襯得她端莊大氣,發髻上隻插了一根簡單的木簪,卻絲毫沒能掩蓋住清麗的麵容和超塵的氣質。

還沒等陸靈玨開口解釋,白衣的婦人就先開口問道:“如此,看來你便是辰初口中處處照拂我家軒軒的蘇小侯爺了?”

這話信息點過多,蘇慕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照拂誰?

軒軒?

這說的別是柳瀟然吧?

蘇慕在“我何德何能照拂柳少卿”和“柳少卿居然被人叫做軒軒”中暈頭轉向,一時間隻記得需要站起來謙虛一下。

他有些呆滯地搖了搖頭:“不敢當不敢當。”

陸靈玨則是在一旁拍了下蘇慕的肩膀,輕快地說道:“白夫人可是天下第一神醫,神醫穀的最後一位嫡傳弟子,有她在,這病一定能解。”

這話蘇慕聽懂了,轉過頭時白夫人已經坐在了床邊,很是利索地從被子裏把柳瀟然的手腕拽了出來開始診脈。

看著白夫人的眉頭逐漸皺了起來,蘇慕也跟著提起了一顆心,就怕連這位神醫夫人也說沒轍,好在對方還是沒能讓這個最壞的猜想成真。

白芷輕輕替柳瀟然捋了捋額前的碎發後站起身,對兩個屏氣凝神盯著自己的小輩說道:“脈象確實與一般病症不同,不過若是蠱毒倒也不奇怪,雖然難解,卻也不是無解。”

見蘇慕和陸靈玨還是一臉緊張的模樣,她寬慰道:“我從來不信這世界上有解不了的毒和治不了的病。”

“去做你們該做的事吧,我剛剛經過街頭,可是看到了不少因為沒有吃食而挨餓的百姓。”白芷溫聲說道,“其餘的,那就該是第一神醫需要操心的了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柳大人的娘是神醫這件事!其實之前也有暗示哦!(為什麽蘇慕可以去古生堂,因為柳大人就是這裏的少東家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