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循聲回頭望了一眼, 說話的是一個一襲白衣的年輕人,而他的身後還躲著一個黑衣少年,從前麵之人的肩膀上露出一雙眸色通透的眼睛來。

而白衣之人話是這麽說,走向屋內的步伐卻是絲毫不見慢, 蘇慕見他就要走進門了, 趕緊伸手攔住了他。

“這位公子, 裏麵不甚安全, 還是不要隨便進去的好。”

聽蘇慕如此說,那人皺了皺眉,問道:“這病症可是有什麽特殊之處?”

蘇慕本想著先問問這人是誰,但又覺得著實有些不禮貌, 指不定是有什麽家人也得了病所以來探病的,因此還是耐心地回答道:“這病症容易傳人,若是不加防備可能也會染上。”

那人聽聞後微微點了點頭:“這染病之人增多得如此之快,原來就是因為傳人之故。”

見他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著不動, 也沒再有下文, 蘇慕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敢問閣下是?”

那人怔愣了片刻, 似乎是在思考是否要告訴蘇慕, 隨即回答道:“我不過是個偶然路過此地的遊醫,聽聞此地有怪異病症,所以前來看上一兩眼。”

“至於名字嘛?”他微微搖了搖頭,“我素來不喜歡告訴別人自己的名字,有緣自會知曉咯。”

這下輪到蘇慕怔住了,這人的話怎麽聽怎麽可疑,隻是他全然琢磨不透對方底細, 也不好再繼續問下去。

那人依舊站在原地觀察了許久, 才施施然地打算離開, 臨走時還是皺了皺眉,對正在一旁打量自己的蘇慕道:“即便是需要與常人隔開來治療,這屋子裏也太髒了些,這般下去隻怕是沒病都要捂出病來,盡早換一間吧。”

蘇慕這下又想起來自己苦惱的事情來了,皺起了眉輕輕歎了口氣。若是在京城倒是好辦些,他這次出門確實帶了不少錢財,可離要買下一塊地還是有些距離。

看蘇慕很是為難的模樣,黑衣的少年突然伸手拉住了白衣人的衣角,用很小的聲音磕磕絆絆地說道:“城南,很大,有房子。”

蘇慕有些疑惑地看了少年一眼,那少年看上去至少也和自己差不多大了,但無論是說話還是舉動,似乎都有些稚嫩的感覺。

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少年微微一側身,又躲回了白衣之人的身後。

“你確定?若是讓他們住進去了,那屋子可就會變得髒兮兮了?”白衣人眉峰一挑,卻也沒有反對,隻是看著黑衣少年問道。

“洗一洗,但是,他們,可憐。”

黑衣少年看了眼屋子裏人滿為患的模樣,搖了搖頭,“不要緊。”

還沒等蘇慕琢磨明白這話中的含義,白衣人就轉過了身道:“既是如此,那便幫你們這個忙了,你若是在為找不到地方安置而發愁,那算是撿到大便宜了,這小菩薩可最見不得這種苦了。”

說著黑衣少年就往他的手裏塞了把鑰匙,白衣人順手遞給了蘇慕。

“城南盡頭的那處宅子是他家裏人給他買的,你們若是需要便去那裏吧,地方也大,容得下這麽多人,不必在這裏擠成一團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以至於蘇慕甚至連道謝都還不知道怎麽開口,畢竟對麵這位還沒告訴自己他的名字,而白衣之人似乎也不太樂意聽這些繁文縟節,輕輕拍了拍袍子便走了,黑衣少年轉頭看了眼蘇慕,點了點頭,努力地扯出了一個笑後,也跟上了前麵的人。

蘇慕盯著手裏的鑰匙琢磨了許久,既想不通這兩個奇怪的人究竟是何來曆,又想不通他們為什麽要如此幫助這群病人,最後隻能暫且放棄了思考,先去他們所說的地方看一看。

到了之後蘇慕才發現,這豈止是能容得下人的宅子,雖然看上去似乎已經許久沒人住了,但麵積確實大得有些可怕,這完全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富貴家庭能買得起的屋子,比洪府還要大上一圈,很是霸道地占滿了城南的這個角落。

對麵的鄰居似乎是聽到了動靜,也都三三兩兩地跑到門前來看,蘇慕剛推門出來,就被一群人給團團圍住了。

其中一位大娘憑借著自己高人一頭的優勢,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麵問道:“公子可是認識這家裏頭的人?”

蘇慕覺得自己應該算是認識,但也沒完全認識,隻能輕輕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反過來問道:“大娘,你可是曾經見過這裏住著什麽人?”

“哎喲見過,我們大夥兒都見過的。”大娘手一揮,其餘人也都應聲道,“是見過的。”

“隻不過這裏頭的人啊,絕不是什麽普通人,我見他們裝束都和我們大不一樣,而且總是遮的嚴嚴實實,平常啊,也不見他們開門,進出時也都一言不發,可怕的很呢。”

蘇慕聞言皺起了眉,他想起了白衣人所說的,這是黑衣少年的家裏人給他買的房子,他向下追問道:“那後來這裏的人是都走了嗎?”

“這誰曉得,就是有一天開始,這裏就沒人了,消失得那叫一個幹幹淨淨。”大娘煞有介事地說完後,看著蘇慕道,“你不是認識嗎,怎麽還不知道這裏曾經住的人是誰?”

蘇慕一時半會地也不知道怎麽解釋,隻能含糊地應付了兩句後,帶著墨書從人群中巧妙地脫身了出去。

如今雖然被人莫名其妙地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但左右也不是什麽壞事,蘇慕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回到了府衙,正想請杜涵出麵整頓下那裏的宅子,再布置點人手過去,卻被人告知杜涵剛剛將公文擬完之後就去休息了,留下了人處理其他的各種事務。

想到這位年過六旬的老人一宿沒睡,蘇慕也不忍心打擾,隻是這事不可再拖,隻能掂量了下柳瀟然的令牌,拿出來晃了晃。

府衙中的人本來就得了杜涵的吩咐,如今蘇慕又用了柳瀟然大理寺的令牌,自然沒有不聽話的,很快就府衙主簿便點了人前往蘇慕所說的宅院收拾,另有他人前往回春館告知,等到萬事俱備便可轉移過去。

走了這許多趟後,蘇慕才忽覺距離日中都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而他這大半日奔來跑去的也都全然沒記得吃東西,這會餓得厲害。

“墨書,你先去找些吃的墊肚子吧,順便幫我帶些小點心。我去看看柳少卿,興許這會他醒了也有可能,告知他也可讓他放心些。”

墨書猶豫了許久沒挪動步子,蘇慕便又伸手輕輕推了推他,“你要是不放心走遠,就在這府衙裏找些吃的,一會去那屋外等我就成。”

見蘇慕沒有動搖的意思,墨書便也不再堅持,幾個旋身後便離開了。

蘇慕則是揉了揉自己的腹部,往柳瀟然的屋子裏走去。

如今得了還算有效的防治的法子,杜涵便命人把柳瀟然挪到了更寬敞的屋子裏,更著人照顧在側,蘇慕進去的時候,閆大夫正在那裏替柳瀟然診脈。

見閆大夫的神色嚴肅,蘇慕也不敢開口,屏氣凝神地等著聽下文。

“唉——這病症,老夫可真是從來都沒有見過啊。”閆甫不住地搖頭,他也算是行醫多年了,可如今確實是束手無策,無論是什麽藥灌下去,似乎都難以見到成效,讓他也覺得頗為挫敗。

蘇慕雖然有些心理準備,可聽到這話時還是不免心一沉。

這不是普通的風熱,而是疫毒所導致的症狀,本是需要對症下藥,可那疫毒又被阮文平早就埋進了土裏,若不能盡快找出有奇效的方子,再多的藥品灌下去都是杯水車薪。

蘇慕壓下心裏的沮喪和擔憂,出言寬慰了幾句閆甫後便把人送了出去。

等人走了後,他看著柳瀟然蒼白的麵色,心上還是忍不住地泛上一陣酸澀。

他輕輕坐在了床邊,即便知道柳瀟然如今沒有醒過來的跡象,還是細細地數著如今已經做了的事:“杜刺史已經命人將公文發了出去,城中的裁縫鋪子也都在縫製可用來隔絕口鼻的麵罩,想必不久城中的百姓便能人手一個了——”

“還有,今天突然遇到了兩個……有些奇怪的人,但他們似乎心腸不錯,還借了一套宅子用來安置病人,隻是也沒說怎麽還,隻能日後有機會見麵了再認真感謝一遭了。”

蘇慕伸手把柳瀟然診脈時露在外麵的一截手腕小心地塞回了被子裏,把被子掖好後輕聲說道:“總之,一切看上去至少都還來得及,你可千萬不要再擔心了。”

“如今就是盼著,能夠早些找到治療的法子,然後你就能快些恢複好了身體,最好還能把蘇啟和新羅給緝拿歸案,這回他們可真是害苦了江州百姓。”

說完蘇慕小聲地添上了後半句。

“還有你。”

這話剛說出口,他就看到柳瀟然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柳少卿?”蘇慕輕聲喚道。

但這一瞬的顫動轉瞬即逝,柳瀟然也再沒有醒來的跡象,蘇慕又在床邊發了一小會的呆,直到聽見墨書在外叫他,才起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物大概還會出現那麽一兩回,不是這本的主要人物!but可能之後會有專門屬於他們的一本!and馬上就可以見到美麗麻麻了(柳少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