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蘇慕醒得格外早, 天蒙蒙亮時他便睜開了眼睛,更完衣走到樓下時,就看見了看上去昏昏欲睡的陸靈玨正在沒精打采地啃小酥餅。

“辰初?”

陸靈玨如今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直到蘇慕走到近處才聽到了對方在叫自己。

“喻之——”他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蘇慕甚少看見連陸靈玨都如此疲憊的時候, 還沒等他開口問, 陸靈玨便解釋道:“昨夜杜大人連夜審了阮文平, 他也基本上倒幹淨了, 和喻之你說的沒有什麽出入。”

“隻是等我們趕到醉春樓時,被告知那新羅在見完我們之後,便說有事離開,再沒有回去。”陸靈玨的嗓音很是沙啞, 還籠罩著一層濃濃的無力之感,“到後半夜的時候,大人突然開始咳血,即便閆大夫徹夜都在, 但也算得上束手無策。”

蘇慕聞言一顆心都揪了起來:“那柳少卿如今呢?”

陸靈玨擺了擺手:“後來用了阮文平的方子, 才勉強壓下來些, 如今還算安穩。”

蘇慕聞言皺起了眉, 若是連柳少卿這裏尚且如此,那感染了疫症的普通百姓如今又是何等模樣。

“這病症能傳人,任何人近距離接觸都會有危險,那閆大夫——”

“放心,除了你叮囑我的那些以外,阮文平也說清楚了這病症多是從口鼻入,因此大家都留了神, 還算小心。”陸靈玨似乎是累極了, 趴在了桌子上, 悶悶地說道,“我本來不想回來的,但是大人剛剛清醒了一小會,愣是把我給趕回來了,說是我這個樣子留在那裏也隻會把自己拖垮。”

蘇慕很是讚同地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柳少卿可一點都沒說錯,你如今確實已經太累了,好好休息會吧。”

“對了,說起這個!”陸靈玨突然抬起頭來,從懷裏摸出了一塊腰牌遞給了蘇慕,“這是大人讓我帶給你的。”

蘇慕疑惑地接過一看,那腰牌上赫然是大理寺三個大字,背麵則刻著“柳”。

“這是……?”

陸靈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大人怕你之後行事不方便,所以讓我把他的腰牌給你。”

“他說從現在起,你做的任何事都與他親自下令無異,若有違抗,皆等同於違抗大理寺之令。”

“什麽?”蘇慕握著腰牌,沉甸甸的分量讓他覺得有些恍惚。

陸靈玨又仔細回想了下,把剩下的話一並說完:“哦大人還說,此地不知道還會有什麽禍患,若是你想離開可隨時離開。”

見蘇慕愣著許久沒說話,陸靈玨憋了憋,最後還是沒能忍住,開口問道:“喻之,你會走嗎?”

見他可憐巴巴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哭鼻子的模樣,蘇慕收拾了下自己複雜的情緒,笑著搖了搖頭:“我來這裏是為了找蘇啟的,現在不僅蘇啟都還沒看著影,連新羅都不見了,我如何能離開得安心?”

“更何況……”他握緊了手上的腰牌,一股說不清的情緒縈繞在心尖揮之不去,卻抓不住源頭,“總之,我不會走的。”

看著蘇慕篤定的眼神,陸靈玨覺得鼻尖一酸,雖然他與蘇慕認識不能算久,但他早就已經把蘇慕當成了可親之人,在江州城如今的陰霾下,柳瀟然又病倒了,而蘇慕在,似乎就能讓他覺得安心許多。

趕了陸靈玨去休息後,蘇慕則是直接前往了江州府衙。

既然杜涵已經查清了疫病來源,那想必對自己的防備也能少些,根據他淺顯的經驗來看,如今最要緊的是立刻排查已經感染的人,並且讓他們與其他人隔離開來防止疫病擴散。

府衙守衛見是蘇慕,也都沒有阻攔,蘇慕隨便問了個人,便摸到了杜涵平日裏用來辦公的屋子。

杜涵和陸靈玨一樣,幾乎是一夜都未曾合眼,他今晨已經親自前往了回春館,看到了門口求藥之人的慘狀,而因為阮文平已經不在回春館,自然不會有人來開門和分藥,這群病人走投無路,大有去其他醫館求援的趨勢。

杜涵當機立斷,命人打開回春館後讓人都先進去,又安排了人在那裏看顧,按照之前的方子熬藥先控製住局麵。

如今他幾乎是心力交瘁,聽到敲門聲時頭也不抬地便道:“進來。”

蘇慕雖然還有些忌憚這位不苟言笑的刺史大人,但推開門後看到伏案的人幾乎花白的頭發,隻覺得他也實在辛苦。

“杜大人。”他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聽到是他的聲音,杜涵看了一眼過來。雖然昨日他對這位蘇小侯爺有些猜疑,但他也沒覺得別扭,很是幹脆地說道:“昨日對你有些誤會,如今既然已經查清,那本官也再無疑心。隻是說出去的話,我從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你若是心有怨懟,也無不可。”

蘇慕自然沒有揪著不放的理由,換了人在杜涵這般的位置上,想必也不會輕易相信自己。

“杜大人言重了。”蘇慕拱了拱手,“敢問大人,城中現下情況如何?”

杜涵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是在思索是否該告訴蘇慕,但想到昨日柳瀟然的反應,想著即便自己不說,也會有其餘人告知他,便也不再隱瞞:“尚未查清染病之人究竟有多少,且此症難醫,如今召來的大夫也都沒有解決之法。”

“疫症一旦傳染開後會變得更為棘手,還需要盡快把染病之人都集中到一起進行救助才是。”蘇慕同樣憂心忡忡,即便如今城內看上去還未出現大麵積的傳播,但潛在的危險也足以讓人擔憂了。

杜涵點了點頭,他雖然從來沒遇到過疫毒,但也知曉現下確實需要如蘇慕所說一般準備起來。

“杜大人可是已經向百姓說明了此病的症狀和易染的特性?”

“是,正在擬公文。”杜涵的手輕輕掃過紙麵,露出了幾分為難的神色,“但如今若是將此病說得嚴重,會讓城中人心惶惶,可若是不明說,隻怕是有人會刻意隱瞞,釀成大禍。”

見杜涵並不因推脫責任而刻意隱瞞,而是擔憂城中人心和百姓安危,蘇慕也更為敬佩了幾分。

“若是能有些用於防範的措施,應當能夠讓百姓不至於太過恐慌。”蘇慕問道,“大夫可有提什麽防治的辦法?”

“如今隻說了可熏艾葉潑陳醋,其餘的也沒有有效的法子。”杜涵搖了搖頭,隨即想到了什麽,看向了蘇慕,“倒是你此前用的紗布捂住口鼻,若從染病成理來說還頗有幾分道理,隻是這唯餘一手空餘終究有些不便。”

蘇慕回想了下現代口罩的模樣,在腦子裏大致構思了一遍後道:“若要不礙於行動,也不是完全沒有法子,隻是可能需要對它做些變動,敢問這城裏可有專門做裁縫生意的鋪子?”

杜涵雖然不明白他要做什麽,但見蘇慕的模樣也不像是在開什麽玩笑,隻當是他又想到了什麽辦法,便找了個府衙裏擅做女紅的丫鬟來。想著也並不難,蘇慕本想自己動手便算了,無奈那小丫鬟戰戰兢兢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他便也隻能妥協,在一旁指導著她縫製。

幾層紗布被針線密密地縫製在了一起,又在旁邊縫上了幾條細細的棉布,看上去雖然頗有些笨拙,但也有些現代口罩的雛形了。

蘇慕朝小姑娘道了謝,將紗布圍在自己的麵前試了試,紗布經過了粗略的消毒,帶著一股艾草的清香,但蘇慕還是感受到了幾層紗布帶來的窒息感。

在隻能通過增加層數來加強防範能力的這個時代,也隻能忍一忍了。

一旁的杜涵這會也終於明白了,立馬吩咐了人下去找些裁縫鋪子大量縫製,對蘇慕的態度也更加緩和了三分。

雖說蘇慕看著似乎不比驍勇善戰的蘇儀那般果敢,但處理事情上臨危不亂又耐心仔細,也是個可造之材。

蘇慕一回頭,就發現杜涵正在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自己,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麽可疑的事情,杜涵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輕咳一聲後道:“你倒是頗有主意。”

蘇慕莫名得了句誇,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謙虛一下,隻能受寵若驚地在原地怔了一瞬後道了聲不敢當。

見蘇慕確實值得信任,杜涵索性也就不再管他插手之事,而是給手下的人打了聲招呼,讓蘇慕得以行事更為方便。蘇慕雖然並非官家人,但如今能在江州府衙出入自如,更是手握大理寺的令牌,除了杜涵也沒什麽人能攔他,活脫脫也是個官家中人。

見柳瀟然沒有醒的跡象,蘇慕也隻能按下擔憂,而是打點起能夠容納病患的處所來,這阮文平如今被扣在府衙,回春館變成了沒人的所在,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隻是回春館地處偏僻且占地不大,容納的人數並不多。不過是一個上午過去,這裏便已經人滿為患。

蘇慕看著在裏麵忙碌的從各個醫館來的大夫陷入了沉思,長此以往下去,隻怕是連大夫都要倒下好幾個,那這江州城的禍患便更無緩解的可能。

就在他愁悶的時候,身後突然乍然響起了一個頗有些嫌棄的聲音。

“嘖,髒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噔噔噔!新人物登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