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想柳瀟然。

現在就想見到他。

如果連自己都能聽到這樣的風言風語, 那滿大街對柳瀟然指指點點的人又該有多少?

難道說,這才是寧王玩弄他們的手段?

他在門口正好撞上了好幾日都被困在屋裏處理事務的陸靈玨和祁皓。

他們倆這幾日簡直快要寫斷了手,連柳瀟然出事的那一日,他們也都不得停歇, 連去看上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這幾日好不容易轉移了風暴中心, 柳瀟然也有心讓他們放鬆些許, 派了這兩人出去找人,算是正大光明地給人找理由休息片刻。

“喻之?你怎麽來了?不會又有什麽大案要案吧?”陸靈玨覺得自己現在頭已經比以前大了一圈了,“欸對了,還有你最近——”

他想起了這幾日蘇慕似乎因為蘇儀的事情整日都呆在宮裏, 自己還是需要好好關心一下,卻沒想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慕打斷了。

蘇慕的心情還未完全平複,語氣也稍有些著急:“我找言軒。”

見他神色似乎有些不對勁, 祁皓立刻貼心地指了指裏麵:“大人在呢, 侯爺進去便可。”

門口的衙役早就對蘇慕的到訪見怪不怪, 此刻也隻當作自己是空氣, 望著天無聲地行了禮便一言不發了。

於是乎陸靈玨和祁皓就這麽看著蘇慕步履匆匆地朝著柳瀟然屋子的方向走了過去。

“喻之這是怎麽了?”陸靈玨有些疑惑地抓了抓腦袋,“他看上去似乎很是著急?”

“興許有什麽事情要和大人商量吧。”祁皓倒是不以為意,拿出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脖頸,“這幾日可真是折磨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快了吧,這朝堂都鬧成這樣了,遲早都會有結果的。”陸靈玨已經走了出去, 轉過身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說我是先去吃桃花酥呢, 還是先去吃龍須糖呢?”

蘇慕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那間屋子,卻遲遲有些不敢叩門。

胸腔處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很是有力,震得他的鼓膜都在一陣陣發癢。

他這麽著急,是來做什麽?

他的身影在門前形成了一片陰影,柳瀟然一抬眼便看見了,正以為是什麽人來送東西,卻沒想等了許久,這人似乎沒有推門進來的意思。

他皺著眉剛推開門,便看到了帶著一身寒意站在門外的蘇慕。

後者似乎沒想到門被人打開,抬起的眼裏滿是猝不及防的驚惶。

“喻之?”柳瀟然也很是訝異,他知曉蘇慕這幾日都在皇宮之內,卻沒想蘇慕已經回來了。

“我……”蘇慕的腦子裏仿佛變成了一團漿糊,本就是不知所起的心情,如今更不知道如何描述,他隻曉得自己在看見柳瀟然的那一瞬間,似乎有些早已萌芽的情感,已經克製不住地生根,在他的心上破土而出。

見他神色有異,柳瀟然立刻伸手將人先拉了進來,剛帶上門,便被人死死得箍緊了。

他頓時整個人都變得僵硬了起來,連垂下的手究竟該怎麽放都不知曉。

滿心訝異,卻有說不出的那一絲欣喜。

蘇慕將臉埋在柳瀟然的肩頭,對方身上的檀香味頓時充盈了他的鼻尖,明明是淺淡的香氣,卻讓他覺得無比安心,腦內的那些情緒被迅速地放大,似乎是委屈,又好像是難過。

但明明,最應該委屈的人,是柳瀟然啊。

他明明殫精竭慮隻為了能夠還所有人一個真相,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甚至能夠為了救下柳洛弦徒手握上鋒刃,割開的口子那些人看不到,他們追尋的真相那些人也看不到,因為離得太遠,這些似乎都和他們失去了聯係,可是明明,都是在為了讓所有的百姓,不至於生活在一個官員屍位素餐,到處烏煙瘴氣的時代啊。

言軒明明是那麽好的人。

察覺到蘇慕的微微顫抖,柳瀟然從不知所措,開始逐漸將手放上了蘇慕的後背,像是小時候安撫養的小兔子一般輕輕地拍了拍。

他雖然不知道蘇慕究竟是為何如此,卻能感受到對方身上不斷散發出來的悲傷。

無言,但是卻讓蘇慕逐漸平靜了下來。

但即便他的心緒已經不似剛剛那般洶湧,心底還是有一道聲音,讓他不願意放開自己的手。

“言軒。”

“嗯?”

柳瀟然本是在等蘇慕的後話,但等了許久,蘇慕似乎都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喻之?”

雖然他的內心也很貪戀這份暖意,但是眼下確實不能一直這般模樣,還有諸多案卷等著他去批複,而且若是有什麽人進來找他商議事情,看到這般模樣——也實在不合適。

察覺到了自己在這麽賴下去怕是要給柳瀟然造成困擾了,蘇慕最終還是有些不舍地從柳瀟然的肩頭抬起了眼。

但等他與柳瀟然的視線交會時,蘇慕卻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剩下發紅的耳尖和閃躲的目光。

“喻之,可是出了什麽事?”柳瀟然的眸中滿是擔憂,蘇慕向來不會如此的,如今這樣……難道是因為出了什麽變故?難道是在宮中的時候出了什麽事而自己尚不知曉?

而發現柳瀟然憂心忡忡的模樣時,蘇慕更覺得有些說不出口。

柳瀟然自己都未必在意外界的閑言碎語,自己怎麽倒是替對方先難過上了。

話是這樣沒錯但是——

“沒事。”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撇開了自己的眼睛。

自己就是看不得也聽不得別人說他的不好。

但蘇慕這般模樣落到柳瀟然的眼裏,就又變成了另外的味道。

竟是連自己都不能知道的事嗎?還是……蘇慕是不想讓自己擔心才如此的?

“喻之,有任何事你都可以告知我。”柳瀟然的語氣中更顯擔憂,“你不必在我麵前藏著。”

聽到這話,蘇慕便曉得柳瀟然必然是誤會了,可是自己這理由說出來——會不會很尷尬?柳瀟然會不會覺得自己的腦袋出了什麽問題?

但眼看著對方越來越擔心,這事兒又實在是自己撞上門招出來的,蘇慕也隻能旁敲側擊地解釋了緣由。

“真的沒有什麽……就是,許久未見,有些——”

好吧,這話好像沒有人會信的樣子。

“就是,今日聽到了一些……”蘇慕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了空空****的窗外,“咳咳,顛倒黑白的話——”

這下柳瀟然便明白了。

這幾日在外瘋傳的那些閑話自然不是關於蘇慕的,而是關於自己的,前些日子陸靈玨差點就在酒館和人為這事打起來了。

怎麽一個個的,都如此在意?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既是顛倒黑白,那便無需在意。”

蘇慕竟然隻是因為這件事……如此嗎?

溫熱的呼吸仿佛還在他的耳邊輕輕晃動,知曉了緣由之後,柳瀟然隻覺得自己更加歡喜。

他應當……也還是在乎自己的吧。

——果然如此。

蘇慕猜到了柳瀟然必然會勸自己不要在意,但是聽到柳瀟然的這句話後,心中的那股子憤憤和不平就又開始洶湧起來。

“為什麽不在意?可是我很在意。”蘇慕知道自己的想法算得上小肚雞腸,但還是不想讓步,“他們為什麽用這樣無端的惡意來揣測你?他們知道什麽?他們明明什麽都不知道。”

“他們也不知道,言軒是多好的人。”

最後一句話輕輕的,卻像是一塊石頭砸進了柳瀟然心底的深潭。

“我……”

“如果你是要反駁我剛剛的話,那麽我是不會聽的。”蘇慕的表情十分篤定,看向柳瀟然的時候也依舊如此,“言軒在我心裏是多好的人,你一定不知道。”

“所以我聽不得。”

這般孩子氣的話從蘇慕的口裏說出來,總讓柳瀟然覺得有些恍惚,知道蘇慕輕咳了兩聲之後,他才緩緩回過了神。

不知不覺間,他隻覺得自己的臉上已經泛起了熱意。

蘇慕自然注意到了柳瀟然的變化,本想著再好生借題發揮一下,但又想到了自己確實是有事前來的——罷了,待到這些麻煩事都結束的時候,有的是時間。

他開始轉移話題。

“我……我那個還有正事兒要說的!”

柳瀟然也能察覺到自己如今的臉色必然有些不對勁,但也沒什麽辦法,隻能假裝無事發生一般,順著蘇慕很是笨拙的轉移話題的方式點了點頭:“嗯。”

“此番進宮本是為了我父親一事,但其實,也不全是我父親的事。”蘇慕斟酌著措辭,這幾日宮內並不太平,而太子的拉攏之意又很是明顯,為了能讓雙方都通力合作,對方也提供了不少蘇慕此前沒有接觸過的信息。

“此番魏太傅之事一出,寧王必然不會坐以待斃,若是按照魏太傅這條線一路向下查,父皇不過多久就會知道二弟所做的那些事,彼時他即便想要脫身,想來也是不可能了。”季允澈的目光一凜,“所以,若是如本宮所料一般,如今他便應該已經在籌措之後的打算了。”

這話說的含蓄,但蘇慕也不傻,能讀懂裏麵的意思。

這話裏話外都是在暗示自己,寧王打算拚死一搏,起兵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