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後便又是枯燥的看案卷時間, 蘇慕無奈地發現,自己似乎都快要習慣這種在案前一坐便是好幾個時辰的生活了,沒想到重生後自己不是公務員,過的日子卻和公務員一模一樣。

就當是為祖國未來的法治事業加磚添瓦了吧。

柳家的案卷確實是沒什麽問題, 這柳洛弦的父親似乎是個老實本分的地方縣令, 從來沒什麽案底, 幹幹淨淨, 和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網隔了十萬八千裏,純純是那種這邊京城的權貴都不屑於看上的類型。

那既然柳洛弦的父母和這些事八竿子打不著,難不成……

他的腦子裏不可避免地劃過了許多狗血的劇情,但是每當一個女孩子做出一些很匪夷所思在旁人看來找不到緣由的事情的時候, 她們的背後往往都會有一個在操縱一切的男人,這無論是在什麽時代似乎都很適用。

即便不是男人,也必定是有什麽接觸過的人,不然柳洛弦吃飽了撐的特意演這一出?

既然柳洛弦重傷在身無法言語, 那身邊的小丫鬟一直跟著自家小姐, 總該知道些什麽。

“廣大人, 不知那位丫鬟又在何處呢?一直跟著柳小姐的那位。”

“當是與柳家小姐在一處。”廣平微微抬眸, 神色似乎是在思索,“侯爺想去問問這丫鬟?”

“是,不過想來大人們昨日應該也已經審過了罷,這丫鬟算得上是證人。”

“嗯。”廣平點點頭,昨日他們確實已經問詢過這個小丫鬟了,而這小丫鬟雖然沒進去,卻一口咬定了必定是柳瀟然下的手, 而其他無論問什麽都是一概不知, 咬死了不說任何話。

果然如此, 這般不就是更加坐實了她們心中有鬼麽?

蘇慕頗為無奈,這還真就是一場無組織無紀律且沒有事先好好合計過的陷害?

就在蘇慕暗自驚訝的當口,外邊突然傳來了**的聲音,兩人出門後,便有神色匆忙的衙役前來稟告,說是那柳姑娘的父母在門口鬧開了。

還沒走到門口,便已經傳來了哭天搶地的聲音。

“今日我們奉了餘大人之命上門告知,也告知了前因後果以及此事存疑,但是柳大人和夫人似乎全然不接受這樣的說法,便一路爭論到了此處,說是必須要與餘大人見上一麵,或是將女兒帶回家中照料。”

餘朔已經聞聲而出,這樣大的動靜自然是驚動了他,雖說大理寺卿的品級比起小小縣令高出了不止一點點,但是餘朔本人很是隨和,也未疾言厲色怪罪此事,反而是溫聲與柳家兩位老人解釋起來。

“餘大人!小女如今已經是這般模樣,煩請餘大人可憐可憐她,讓我們把她帶走罷。”柳柒已經五十有餘,兩鬢斑白,如今更是紅著眼,模樣讓人看著頗為不忍。

而一旁的柳夫人更是潸然淚下,連話都說不出來,這樣的兩位老人橫在門口,便又是吸引了一群看熱鬧的人,而因為大理寺的威名在外,路過之人也隻敢偷偷議論,有好事者更是趁機將昨日的事情與今日聯係到了一起大做文章,頓時各種版本沸起。

餘朔見狀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當即決定將兩位老人先行請入大理寺再做定奪。

而等把人帶到了正廳,還未來得及坐下好好說上兩句,便有慌慌張張的衙役來報。

“餘大人!那柳姑娘,柳姑娘……自盡了!”

“什麽!”

這下算是徹底炸開了鍋,蘇慕未處其中都感受到了混亂,哀嚎聲頓時再度響了起來,雙眼通紅的柳柒更是什麽禮數都顧不上了,拽著衙役的領口便問自己的女兒在何處。

事發突然,也已經失去了控製,餘朔此時更是焦頭爛額,帶著人便趕往安置柳洛弦的地方,隻見如今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大理寺內的衙役顯然素質都很不錯,並未慌亂,隻是已經有人先將人放了下來,臉色慘白的柳洛弦已然斷氣,而丫鬟思思則是在一旁不知所措地跪著,雙眼滿是驚恐和不可置信。

眼看心愛的女兒已然咽氣,柳夫人暈厥了過去,而柳柒則是撲通一聲便跪在了柳洛弦的麵前,歇斯底裏地喊叫起來。

怎麽會這樣?

蘇慕看見了掛在房內的白綾,似乎是用繃帶做成的,如今被人割斷了之後,一綹綹地散在地麵上。

不是剛剛還說這柳姑娘沒醒麽?怎麽一下子就有力氣做這麽多的事,又自盡了呢?

腹部受傷即便清醒了,也該是很虛弱的狀態才是,這般自盡,又是這樣的時機,未免蹊蹺了些。

餘朔此時已經開始厲聲問責那些看守的衙役,而衙役們戰戰兢兢地跪在一旁,支支吾吾地也說不清楚,隻道是聽到了思思的聲音,推門進來看之後才發現柳姑娘自盡了,而因為屋內沒有任何動靜,他們未曾發覺有異常。

更奇怪了。

蘇慕此時已經褪去了最初的震驚,他現在很是懷疑柳洛弦的死因。

在大理寺之內,仵作立刻便帶著箱子來到了屋裏,趁著屋裏亂成一團,蘇慕知會了一聲廣平,便閃身走近了屋裏。

那仵作先前也見過蘇慕,此時再見也不驚訝,更是主動讓出了塊地。

而等仵作將柳洛弦的領子褪下,露出裏麵的縊痕時,蘇慕便無比肯定,這絕對不是自盡。

那溢溝處沒有明顯的生活反應,不僅沒有明顯的出血點,甚至沒有表皮脫落,隻有一道紫紅色的痕跡,但撐開柳洛弦的眼皮,卻又能看到裏麵有瘀點性出血,且麵部出現了腫脹和青紫,這又是窒息死亡的典型特征——

難道是被人用什麽辦法先行導致了窒息死亡,然後才被人掛上去的?

他立刻掃視了眼有些淩亂的**,被子似乎就是很好的作案工具,悄無聲息地把人悶死,然後掛在上麵,等著別人來發現?

若是這樣的話,他開始仔細檢查柳洛弦身上的痕跡,被人捂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即便當時柳洛弦還是昏迷的狀態,應當也會出現掙紮,那麽說不定便會留下什麽傷痕成為證據。

可惜的是,下手之人應當是個老手,且力氣不小,傷痕這一條似乎沒什麽明顯的線索。

“誒?”他突然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柳洛弦的手,裏邊沾著的些許血跡讓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古代的小姐都會格外珍重自己的指甲,而柳洛弦的指甲也被保養得很是得當,半長且圓潤,隻是如今指甲的邊緣處似乎有些許皮肉的碎屑,和一絲絲血跡,看上去便有些可怖。

蘇慕立刻不動聲色地放下了手,狀若無事一般繼續看起了其他部分,而眼神則是在暗中悄悄打量起周圍人來,直到他接觸到了一道躲閃的目光和那人刻意縮進袖子裏的一截手腕,他才突然站起身,朝著那人走了過去。

“你的手腕怎麽了?是受傷了?”他神色溫和,語氣也一如既往,但眼前的丫鬟此時卻是麵色蒼白,立刻搖了搖頭。

“怎麽?傷著了可還是要趕緊治一治,這人的指甲厲害得很,若是不處理得當,怕是會留疤,到時候姑娘家的手上有了傷痕,可不好看。”蘇慕的話鋒一轉,開始變得嚴厲起來,“若是不拿出來,便是承認了你就是殺害你家小姐的人。”

此話一出,吵嚷的環境頓時安靜了下來,連剛剛如同困獸一般嚎啕的柳柒都投來了目光,喃喃道,“你說……什麽?”

思思的臉色頓時更為難看,但眼神裏卻閃過了一絲凶狠之色。

“怎麽樣?考慮好了麽?”蘇慕的神色很是認真,“你要是現在劃上去的話,可就是做賊心虛了哦,而且相隔太短,反而惹人懷疑,不必如此費心了。”

思思的手裏的動作便又是一滯,但隨即便又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有些慌亂地跪到了地上:“奴婢不知道侯爺在說什麽。”

“你——”

下一刻,思思的身子便是一歪,隨即便倒在了地上。

等到衙役將人翻過來的時候,思思已經斷了氣,而嘴唇發紫,麵色發青,是中毒的症狀。

如此之快的變數,使得在場的人頓時又傻在了原地。

這般的死士……蘇慕的眼眸微垂,這和前幾日殺了蘇啟的死士,當是同一撥人。

若是那人是寧王的人,那麽這丫鬟多半也是了。

也就在他思索間,餘朔的聲音響了起來:“侯爺,這究竟是……”

蘇慕這才抬起眼,然後將所發現的事情一一在人前講明。

“隻是未曾想到,她的動作竟會如此之快。”蘇慕有些懊惱,當時思思跪下低頭之時自己毫無察覺,這般打草驚蛇實在是可惜。

他輕輕撥開了蓋在思思手腕上的袖子,果然在上麵看見了好幾道長長的抓痕,顯然是思思覺得這般的痕跡怕是抵賴不了,這才直接選擇了自盡來保全身後之人。

“可是她為何要害我的女兒——我們待她不薄……這——”

“柳大人,敢問柳姑娘此前,可有與什麽人有過來往?”蘇慕站起身,朝柳柒拱拱手,“這可能會與如今柳姑娘的遭遇有關。”

“這……弦兒自小便是乖巧懂事,此番來京也隻是為了與她娘親一路有伴,怎會與什麽人有過來往?”

柳柒的神色悲戚不像是在說謊,想來應當是真的一無所知,那如今線索倒是斷得幹淨,這背後之人當真是幹完了壞事,自個兒消失得幹幹淨淨。

蘇慕的目光在柳洛弦的身上停留了一會,畢竟也是曾經相識的人,如今對方變成了一具屍體,也實在讓人感慨,若真是被人利用又遭殺害……當真是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