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 酸的說法太過先進,對方沒反應過來,蘇慕便慢悠悠地換了個說法。

“這醋味都飄到我這了,廣大人, 言軒能夠在這般年紀就與你平起平坐自然有他的道理, 你在這裏明裏暗裏地說他攀附皇恩, 難道不知道這是對當今聖上的大不敬,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此乃十惡之一,我可是都聽見了。”

廣平的麵色一變,被人戳中了痛處的感覺並不好受, 他看向蘇慕的目光中帶上了些許怒意,但蘇慕也不怕,雖然說與人為善是一種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但對於這種情緒化的人, 還是不能憋著, 否則對方隻會得寸進尺。

“對別人的仕途做這種無端揣測, 廣大人看來是很有閑心了。”蘇慕眯著眼睛笑了笑, 麵上依舊是一派和和氣氣的模樣,“還是說廣大人因為自己內宅的私事心有憤懣,特意挑了我們來出氣呢?”

“你……”廣平似乎噎住了一般,臉色青紅相接很是有趣,隨即便甩了甩袖子離開了,而蘇慕則是揣著手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直到柳瀟然開口問他, 才老神在在地回答道:“這廣大人啊, 前兩日肯定剛和夫人吵過, 而且應當是挺激烈的,動了手的那種。”

“為何?”

“他剛剛作揖的時候露出了一小截手臂,上麵有兩道抓痕,抓痕細長,而且已經結痂,又在外側,必然是和什麽人在爭論的時候被劃上的,這樣的痕跡隻有女子養的指甲才能形成,而這位廣大人看上去很像個正人君子,想來是不會在外七七八八地認識些什麽其他女子。”

蘇慕理所當然地說道,“那肯定就是夫妻之間有矛盾了,而且既然都能到動手的地步卻隻有手臂上有抓傷,我猜,這廣大人是不是懼內?”

這倒也是真的,廣平雖然在大理寺內常常疾言厲色,在家中卻格外低眉順目,出了名的懼內。

柳瀟然點了點頭,也微微笑了笑:“你就拿這堵他,就不怕他日後尋你的麻煩?”

蘇慕聞言一怔,很是無辜:“我這又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又不是你們大理寺的人,他就算看不慣我,又能奈我何呢?退一步說,若是真有這麽一日,那也該是我們的柳少卿親自來審我罷?”

柳瀟然知曉他是在開玩笑,但也還是不免心中頓了一頓,皺起了眉:“莫要胡說。”

“好好好,不說不說,但反正道理就是那麽個理兒。”蘇慕很是自然地把手往柳瀟然的肩膀上一靠,夕陽將他們倆都裹在一片溫暖的橙紅色之中,讓他很是舒服地喟歎了一聲。

雖然現下沒解決的事情也不少,但再走在這條路上,自己和柳瀟然似乎已經從剛開始的天塹之遙,變成了如今早已熟悉彼此的模樣,他微微一側頭,便能看見柳瀟然一如往昔的俊朗眉眼,但冷峻的氣息似乎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消散了。

真不錯。

“既然要去找吃的,那不妨——我們去吃那家餛飩鋪吧?”

柳瀟然偏過頭,正好對上了蘇慕被夕陽映照得格外溫柔的眼眸:“嗯?”

“就是,我那回來找你問案件的後續,你恰好從裏麵出來,我們一起去過的那家!”想到當時的場景,蘇慕又笑了起來,“當時和你一桌用飯,我可是說不出的緊張,就怕你們這般的世家子弟,都要講究些什麽食不語,連坐的姿勢都要規定好了才能開吃,但現下看來,言軒似乎並不在乎這些?”

不然,陸靈玨應當已經被柳瀟然揍了好幾回了。

“曾在軍中,自然不會在乎這些。”柳瀟然的神色也柔和了下來,比起剛剛麵對廣平時的鋒芒畢露截然兩樣。

蘇慕這才想起來,麵前這位大理寺少卿曾經是神策軍中的人,見過了柳瀟然,又認識了慕容煬,再想到從前旁人對蘇儀的描述,這裏的將領們似乎與他想象中的都有些大不相同,如此想來似乎隻有高煥的形象像極了他所想的模樣。

如此,他便更加好奇:“那若是在軍中,是不是就必須要每日都起得很早開始巡視京城,或是隔三岔五地就要演練?”

柳瀟然見他神色之間似乎很是向往,也有些失笑,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問道;“你既然如此向往,為何從前未曾向蘇候爺一樣習武,有他引領,你在軍中必然能夠如魚得水。”

這話確實是問住了蘇慕,這他還真不知道原來的小侯爺是為什麽沒有選擇習武,眼下也沒法兒下地裏去問人,隻能含糊地隨便應了一句:“小的時候身子不太好,因此不能習武,如今倒是沒這個煩惱了,可也無人能教我了。”

他又可憐兮兮地看向了柳瀟然,後者本就是最容易對蘇慕心軟的人,這會更是有些束手無策,過了好久才咳嗽了兩聲,輕輕地應聲道:“若是你想學,之後我都可以——”

蘇慕一看時機成熟,立刻接口道:“那就先提前多謝柳先生了!”

又是這個稱呼,柳瀟然這會紅的已經不僅僅是耳尖了,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臉頰都有些微微發燙:“不要隨意改口,從前那般稱呼便可。”

說完也沒管蘇慕答應了沒,便走到了前麵。

蘇慕早就把對方的變化收入了眼裏,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些什麽心理,但如今他似乎突然無師自通地摸到了能讓柳瀟然都無奈的法子,得逞之後看著柳瀟然的模樣,自己竟然會有幾分很是詭異的新奇感。

這不好。

蘇慕在心裏譴責了自己的行為,但下一秒還是沒能壓住自己的嘴角。

自己今早一開始是幹嘛來了的來著?

好像是賠罪?

這個念頭從他的腦海中迅速地劃過,隨即便消失不見了。

等到終於慢悠悠地要開始進入正題,柳瀟然很是無情地讓蘇慕先紮起了馬步,這算是習武的基本功,本來他想著對方如果隻是幾天之內想要速成那麽一招半式能唬人的招式,是可以跳過這個步驟的,但剛剛看蘇慕似乎大有要繼續學下去的趨勢,柳瀟然便也很貼心地改了最初的對策。

一開始倒也還沒什麽感覺,蘇慕自信滿滿,甚至還裝模做樣地要了本入門的書,打算有效利用一些時間,到後來腿逐漸失去知覺的時候,他便意識到了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飛簷走壁哪裏是幾天就能學會的,這離柳瀟然一開始給自己留的一個時辰還有整整一半,蘇慕抬眼看了下正在一旁認真翻著書的柳瀟然,隻能咬著牙繼續堅持下去。

到後來時辰到的時候,他差點一個趔趄就坐到地上,最後被柳瀟然很是眼疾手快地撈了回來,癱在人的胳膊上動彈不得。

站軍姿都不帶這麽累的。

蘇慕欲哭無淚地扶著柳瀟然的手勉強挪動了幾步,終於使得腿在酥酥麻麻和痛感中逐漸恢複了知覺。

“這入門得站上多久啊?”他錘著自己的腿問道,“每日都要站這麽久麽?”

柳瀟然點了點頭:“我剛入門時隻有六歲,我的師父是一位隱士高人,他每日都會讓我在門外站上三個時辰,早中晚各一個時辰。”

六歲?站三個時辰?

蘇慕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痛苦麵具。

自己怎麽能連六歲的小孩子都比不過呢!

見蘇慕緊繃著臉似乎下一刻就要再接著去站一個時辰,柳瀟然微微笑了笑,伸手把人從地上拽起來:“此事急不得,貴在持久,你就算頭一日在這裏站上一整天,也是不能一蹴而就的。”

“可那冬狩,也就……也就五六日了。”蘇慕掰著手指數著,有些泄氣地又垂下了腦袋,“這要是輸得太難看,一會又連累你被那群人陰陽怪氣。”

“既然有我在,你便不必擔心這個問題。”柳瀟然看著蘇慕已經耷拉在額頭的碎發,恍惚間便伸手撥開了些許,待到回過神來後又是一愣,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其實冬狩本就不止世家子弟參與,你不必覺得有什麽負擔。”

“不止?那還有誰?”蘇慕又來了精神,這冬狩的規矩他都是聽秦安和隨便說了幾句,但實際情況究竟如何卻是不知道的,柳瀟然親曆過,一定知曉很多細節,冬狩聽著排場不小,想來應當不會很無聊。

柳瀟然見他一下子便又把習武的事都拋到了腦後,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冬狩本是為了感念神明一年來庇佑京城風調雨順而來,選的地點便是城外的一處狩獵的山林,那裏既有溫順的獵物如鹿和兔子一類,也有猛獸如虎狼。最初這冬狩隻由皇上親率百官參與,但百官一列有些早已上了年紀,沒了這等爭強的興致,冬狩便一年不如一年有趣,因此先皇於二十年前修改了規矩,讓世家子弟都一並參與進來。”

蘇慕趴在石桌上聽得很是認真,若非他現在手上沒有一捧瓜子,現在必然是要磕上一嘴的。

“這群世家子弟逐漸成為了冬狩中最為引人注目的存在,這傳統便也就傳了下來,到後來,這便成了一場人人心知肚明的賽事,若在冬狩之時出彩,便會得皇上垂青,若是隨手指了官位,也算是捷徑,如此,便有更多人都想參與這場盛事。”

“包括如今在城中想要得皇上重用的普通將士,也可在冬狩中占一席之地。”

蘇慕睜大了眼睛,開口問道:“那也就是說,神策軍也會參與?”

“不止,慕容府的將士,以及高將軍此次返京帶回來的將士,都是可以參與的。”柳瀟然點點頭,“因此,冬狩早已不是隻有世家子弟競逐的場合,這群將士多為訓練有素之人,比不過他們的大有人在。”

他的話音剛落,蘇慕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定定地說道。

“我好像有辦法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逗別人,都要還的。——不願透露姓名的小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