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慕辭確診心因性抑鬱症之後,顧淮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簡直要把慕辭寵到天上去,絕對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甚至還專門把大宅裏的傭人拎出來訓話,雄赳赳的指出了三項基本原則:尊重慕辭,關愛慕辭,照顧慕辭。以及一項最高指令:逗慕辭開心,要像春風一般嗬護他,愛護他。

好像完全把慕辭逃走的那些天裏,自己所承受的沉重的擔憂,噬骨的思念,滔天的怒氣和怨氣等等一切負麵情緒都拋到了腦後,但其實顧淮自己知道,比起慕辭的健康,那些情緒其實不值一提。

孰輕孰重,顧淮還是能拎得清的。

所以這些天裏顧家的人從上到下全都大開眼界,每天早上一睜眼就能看到顧大家主上趕著湊到慕辭獻殷勤。除了每天去總公司的那些時間,剩下的時候全都膩歪在慕辭旁邊。

慕辭煩不勝煩,隱約覺得自己的病情更嚴重了…

但是他的身體確實在一天天的好起來,在輸了兩天的營養液之後,他被送去心理診療室做了一次誘導治療。

那位江文璟的朋友,頗具權威的心理醫生,是個地道的俄羅斯人,叫做理查德。

顧淮開了不菲的報酬讓他留在了顧家,專門收拾出一間診療室,讓他做了慕辭的私人醫生。

理查德最開始還是不太願意的,盡管顧家開出的薪資比他原來的要高三倍,但俄羅斯人總有一種故土情節,不太樂意漂泊異鄉。

不過這故土情結沒持續太久,在品嚐了顧家廚師的麻婆豆/腐和糖醋魚之後,理查德迅速的被東方的美食所俘虜了,義正嚴辭的要留下,不治好慕辭絕不回國!

理查德向江文璟詢問了發生在慕辭身上的所有事情,江文璟知無不答,除了穿越的事情,其他全部都說了,包括這可憐人曾在顧家受到了多麽慘絕人寰的折磨。

理查德表示慕辭患上抑鬱症真是理所當然,他沒直接崩潰真是太堅強了。

其實知道了這些事情之後就好辦多了,對症下/藥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最一開始理查德沒有給他催眠,隻是進行一些看似隨意的聊天,再輔助幾種藥物。

這些措施都很有效,尤其是慕辭一個愚昧無知的古代人,對心理醫生的手段毫無提防,三句兩句就被對方攻到了心門,妙手化心傷。

慕辭的情況好了一點兒,但也僅限於一點兒,顧淮帶給他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有時候他特別的抗拒輪椅,因為這種東西總會讓他產生一種自己徹底殘廢了的錯覺。

病情嚴重的時候他甚至會狠狠的咬自己的手腕,出現自殘的舉動。

顧淮無法,隻好勒令不許輪椅拐杖這種東西出現在慕辭眼前,每天晚上他親手抱著慕辭下樓,到小花園裏散步。

後來不知聽誰說養寵物對心情好,正好院子裏用來看護的德牧犬生了幾隻小崽子,才幾個月大,顧淮挑了隻活潑的抓過來,塞到慕辭懷裏叫他養著玩。

小狗傻乎乎的,歪著腦袋耷拉著耳朵去舔慕辭的手心。慕辭有點兒難以應付,茫然的任它舔著。

“喜歡嗎?你給它起個名字?”顧淮殷切的看著他——這些天來,慕辭幾乎沒有跟他說過話,也從來不理會他的問題。

慕辭迷茫的抱著小狗,感受著這小東西身上蓬勃的生命力和好動的性格。小狗竄來竄去的,慕辭一隻手幾乎抱不住它。

“……你來起吧。”

最後慕辭把問題推回了顧淮,顧淮一點兒也不介意,甚至非常高興,因為這是慕辭被抓回來之後,頭一回心平氣和的與他交談。

“叫平安可以嗎?”顧淮征求著慕辭的意見,溫柔的望著他,“我希望它能和你一樣,一輩子都平平安安的。”

慕辭閉了閉眼,好像有些疲倦,“隨便吧,我想回去了,想睡覺。”

這時候才晚上七點,慕辭的困乏總是來的很早。顧淮點了點頭,俯身將他從藤椅中抱了起來,帶回臥室去。

他小心翼翼的把慕辭放到大**,給他整理好枕頭,調了空調溫度,伸手拉起薄被蓋好,非常細心的照顧,好像手底下的是個什麽易碎的絕世珍寶。

最後他想湊過去吻一下慕辭的唇角,猶豫了一下,怕他不願意,還是克製住了,隻是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發,低聲道:“為什麽把頭發剪了?打理起來不方便,還是因為夏天太熱了?”

慕辭答非所問,淡淡的盯著床頭的燈,“我的病很嚴重嗎?”

顧淮愣了一下,隨後趕緊安慰道:“沒有,你放心,你的腿好好養一個月就能恢複了…”

“不是這個。”慕辭打斷了他的話,“是別的病。”

顧淮忽然語塞,他並沒有把慕辭患抑鬱症的事情告訴他,但是慕辭太敏感了,這些天的特殊對待一定讓他察覺到不對勁了。

“我總是做噩夢……”大概是這些天經常和心理醫生聊天的緣故,慕辭的傾訴欲望變得特別大,不管跟誰都想訴說一下自己的苦處。

眼前沒有別人,隻有一個罪魁禍首顧淮,慕辭隻能跟他說。

顧淮心裏內疚的一抽一抽的疼,放緩聲音問道:“你做什麽噩夢了?”

他本以為慕辭是夢到了自己,心裏還苦澀,不知自己在他的夢裏是怎樣凶神惡煞的存在,沒想到慕辭卻說,“我總夢到季雲舒。”

“季雲舒?”顧淮一陣妒火中燒,他已經很克製了,但酸酸的醋意還是絲絲縷縷的冒了出來,“你們不是很恩愛嗎?為什麽夢見他是噩夢?”

難道是因為愛而別離,生死相隔,才說是噩夢?

顧淮是個小氣而多疑的男人,此時就恨不得慕辭做噩夢的時候,也是夢見自己。

慕辭卻不說話了,閉上眼似乎要睡覺。

顧淮又問了幾句,自討了個沒趣,便也翻身上了床,和他並肩躺在一起。

時間還早,顧淮本來沒打算睡,但是躺了一會兒困意又上來了,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聽見身邊的人說:“其實…雖然你對我這麽壞,但我最恨的還是季雲舒。“

顧淮聽到這句話,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猛的彈坐起來,正要刨根問底,季雲舒到底做了什麽讓他這麽恨,但是慕辭卻閉著眼,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顧淮也舍不得叫醒他,隻好重新躺了回去,後半夜卻一直睡不著,在琢磨慕辭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一直想錯了?其實慕辭和季雲舒之間並沒有那麽和睦?當初龍袍那件事,背後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要知道這些並不難,顧淮甚至不用出麵親自問慕辭,隻要授意理查德給慕辭做個催眠,就能把一切都問出來。

不過這樣就無可避免的要把慕辭穿越的事實告訴理查德。

心理醫生一度以為自己的智商和唯物主義論被侮辱了,不過顧淮以及江文璟等人都非常篤定的告訴他這就是真的,理查德也不得不半信半疑了。

顧淮到底是他的老板,縱使心中有萬般猜疑,理查德也不得按照他們所說的那樣,給慕辭做了藥物催眠,並引導他進入了一個由語言構造出的環境——正是龍袍東窗事發,被逼跳井自盡的那天。

這麽一催眠,理查德發現了一個驚人秘密,他也做了一個非常大膽的假設,也許造成慕辭患上抑鬱症的初始原因並非顧淮,而是季雲舒。

但是江文璟乍一聽這個結論的時候,表示非常的懷疑,江醫生的原話是:“這世界上怎麽可能有比我們家顧總更混蛋的人?”

不知為啥語調還有點兒自豪。

顧淮當時臉就黑了,一腳把江醫生踢出門外,白零屁顛屁顛幸災樂禍的跑出去看他死了沒有,顧淮又轉向房間裏唯一剩下的理查德,“這到底怎麽回事?”

“是這樣的……”理查德摸了摸危險的發際線, 慢慢的道:“我從病人那裏知道了不少東西,比如說季雲舒一開始就是心懷不軌,在慕辭身邊做侍衛是有別的目的……”

理查德中文不是特別好,心懷不軌,侍衛這樣國風濃重的詞語在他嘴裏說出來怪怪的,不過顧淮現在無暇顧及這個,他緊緊的皺起眉,“這麽說,慕辭房間裏的龍袍,是季雲舒藏的,他為了權力和榮華背叛了慕辭?”

難怪慕辭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那種反應,說不準逼慕辭跳井的就是季雲舒。這樣一個人,能讓性子冷淡而敏感的幕辭那麽依賴和信任的人,最後卻無情的背叛了他,不反目成仇才怪。

比起顧淮這種直接的傷害,季雲舒那種溫水煮青蛙般的欺騙了慕辭三年的感情的做法,應該要更加令人憎恨。

顧淮情不自禁的摸摸自己的臉——慕辭最開始那麽抵觸自己,是不是也因為自己和季雲舒長得很像?

“我想季雲舒一定給病人帶來了很大的刺激,尤其是病人本身就是個非常敏感的人。”理查德繼續說道,“但之前他的病情並不嚴重,也許是因為您才變得嚴重並複發的。”

“……”結果拐來拐去還是得怪他。

顧淮歎了口氣,“慕辭呢?還睡著?”

理查德看了看表,“因為藥物的關係,保守估計還要睡兩個小時,不過這種睡眠對他有好處,顧總就別強行叫醒他了。”

顧淮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心說老子是那麽混賬的人嗎?連未婚妻睡個安穩覺都不讓?

最後顧淮一邊不知廉恥的感歎著別人總戴有色眼鏡看他,世界是多麽的不公啊,一邊推門進了診療室,打算在旁邊陪著他,直到這脆弱的小東西自然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