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前屋的時候,唐又菱已經不在了,桌上的白粥和小菜還冒著熱氣,瓷碗裏的藥汁依舊散發著讓顧白不喜的氣味。

“唐郎中做菜的手藝不錯,就是熬藥的本事差了點。”

恰巧顧白在說這話的時候,唐又菱背著草籮筐進來,聞言眼神不善地瞪了顧白一眼。

他有些心虛地摸了下鼻子,不過很快就笑眯眯地和唐又菱搭著話:

“唐郎中是什麽時候來到這裏的啊?”

“唐郎中也是修士吧?是修什麽道的?”

“唐郎中昨晚說的祠堂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聽說唐郎中先前跟魔修打過交道?”

顧白問了許多問題,而唐又菱全然是一副不願理會的模樣,隻是在談到那個魔修的時候,她整理草藥的手一頓。

唐又菱抬頭,眸色沉沉地看著顧白:“你們打不過他。”

顧白微微一怔。

唐又菱這話說得極為肯定,又帶著一絲隱隱的警告之意。

可是,為什麽呢?

沒有等顧白繼續問下去,唐又菱把草藥往草籮筐裏一扔,抱著往裏屋走去:“你們想知道什麽,可以去問李鶴。我來的時間不長,也不想牽扯進這些事情了。”

這大概是自見麵以來,唐又菱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了。

顧白看著沈寂,無奈地聳了聳肩:“看來,還得去找領路老爺爺了。”

然而也未等顧白和沈寂去找,那李鶴便先上門過來尋了他們。

“請罪?”

顧白聽著李鶴的來意,眨了眨眼睛,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

“是啊,”李鶴臉上還帶著歉意的笑容:“村長說,他們先前對二位道友太過於失禮了,心裏過意不去。故而今日讓我請二位道友去村長家中,他們好當麵和道友致歉。”

顧白想著,昨晚他瞧見那些人的眼神可不像是心裏過意不去的模樣。

不過這話也隻能在心裏說說,顧白立馬揚起一抹笑容,嘴上卻說著“這怎麽好意思呢?真要說起來也是我和師弟二人昨日先失禮,破壞了大家的祭典”。

兩人跟著李鶴去了村長家中。

果真就如李鶴所言那般,滿屋子的人就等著顧白和沈寂,待他們一進去便是各種吵吵鬧鬧,但更多的卻是感謝二人答應除去魔修這件事。

顧白端著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義正言辭:“諸位言重了,斬邪除魔乃是吾輩修士職責所在!”

他這話一出來,自然免不了旁人的一頓吹捧。顧白一概樂嗬嗬地應下,隻是等那村長夫人端著好菜上來的時候,顧白卻推辭了。

“我宗有規定,門下弟子必得辟穀。”顧白臉上的歉意表現得格外真誠,“修行之人不重口腹之欲,諸位的好意我和我師弟心領了,隻是實在是抱歉,宗門規定不可破。”

滿堂的喧鬧凝滯了一瞬間,屋內的村民們下意識愣愣地看著顧白和沈寂。

被一大群人直直盯著的場景委實有些駭人,隻是兩人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異色。

最後還是李鶴出來打了圓場:“既然如此的話,那隻能下次想其他的法子來感謝兩位道友了。”

顧白笑眯眯:“再說再說。”

等到出了村長家,顧白就拉著沈寂在村子裏漫無目的地逛著。

“太初門什麽時候有了門下弟子必得辟穀這規定?”

待走遠了,沈寂嗓音含笑,打趣一般地開口。

顧白看都沒有看他,隨意地擺了擺手:“看破不說破,大家都好過。”

良久,沈寂複又開口:“師兄信那唐又菱?”

唐又菱的東西倒是說吃就吃。

顧白往前走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看樣子像是在思考沈寂提出的這個問題,好半晌後才極為認真地開口:“我不是信她,我是信我的直覺。”

“師兄直覺那唐又菱沒有問題?”

“她當然有問題,”顧白隨手折了根樹枝,語氣散漫:“隻相比較這個古怪的村子,她更可靠一些罷了。”

“你呢?”

顧白話鋒一轉,抬眸看向沈寂:“昨晚那腳步聲的主人就沒有留下什麽痕跡?”

“師兄果然聰明。”

沈寂輕笑,結果下一秒卻聽到顧白略顯詫異的聲音響起:“還真有?”

他一頓:“師兄……這是何意?”

“我隻是詐你一下。”

顧白咂了咂嘴,斜眼睨了沈寂一眼:“倒還真的被我詐出來了,嘖嘖。”

“不愧是師兄。”沈寂微微歎了口氣,聲音帶著惋惜:“原本還想著拿這個消息和師兄邀功……”

“你現在也可以邀功。”

顧白湊了上來,一臉好奇:“說說看,你瞧見了什麽?”

沈寂看著突然靠近的顧白,指腹微微摩挲,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異色:“香灰。”

“香灰?”

顧白稍稍直起身子,突然樂了:“有意思了,看樣子這祠堂倒是非去不可了。”

沈寂倒是不在意那祠堂不祠堂的問題。

他隻是瞧著顧白,喉嚨微微陣滾動:“那師兄,我的請賞……?”

“哦對!”

顧白一拍腦袋。

他笑眯眯地看著沈寂,朝著他勾了勾手指:“你先過來。”

沈寂假裝沒有看到那人眸子深處略過的一抹狡黠,乖順地微微俯身。

下一秒,白玉琉璃冠被摘下,高束的頭發瞬間散落,卻又很快被那人攏起。

那人的手法實在生疏得很,沈寂頭皮被扯得一陣生疼。

他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寂覺得自己身子都有些僵硬的時候,頭頂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那人歡快的聲音響起。

“師弟你瞧瞧,師兄的手藝如何?”

沈寂想,他那師兄恐怕都還沒有意識到,每次在有什麽不好事情發生的時候,他總是先叫一聲“師弟”。

他看了一眼顧白手中拿著的白玉琉璃冠,眉眼帶著一絲無奈:“這裏又沒有銅鏡,我如何能瞧得師兄的手藝?”

顧白深以為然。

他扭頭四處張望,在瞧見一個地方的時候眼睛騰地一亮。

他扯著沈寂的袖子:“走走走,師兄帶你去照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