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尋到了——

一處水坑。

許是前些日子下過雨,坑坑窪窪的地麵上到處都是積水。似乎是為了配上自己的手藝,顧白還特地尋了一處水質清澈、坑麵較大的水坑。

“快瞧瞧!”

鴉羽般的黑睫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無奈,沈寂微微傾身——

本是映著藍天的水麵上突然多出一道人影。

神色溫潤,麵如冠玉,隻是墨發之中胡亂插著的樹枝卻打破了青年身上慣有的君子端方。

可偏生造成這一切的那人絲毫沒有發覺哪裏不對勁,依舊是一副洋洋得意的語氣:“你瞧瞧,這束發淩亂中又帶著樸實。能將束發都做得如此極具藝術性的,這天底下也隻有我顧鐵柱一人了!”

沈寂看著澄澈水麵上的倒影。

那臉上不見任何的惱怒,唯有唇角微微揚起。

他微微偏頭,眼底的笑意如同冬日裏破冰的暖陽:

“師兄給的,自然都是極好的。”

顧白原本是抱著一個開玩笑的態度的,沒想到沈寂卻如此認真地回複,反而顯得他有些不道德了。

他輕聲咳嗽一聲,含含糊糊地“啊”了一聲。

沈寂瞧著顧白心虛地東張西望的模樣,眼底的笑意加深。

之後幾日,兩人白日裏就是在村子裏到處閑逛,晚上就是經曆一番“哀哀哭泣——淺唱低吟——深夜腳步”的過程。

直到第四日的時候,等那腳步聲再次消失,顧白躺在**,突然叫了一聲“沈寂”。

沈寂抬眸:“怎麽了?”

顧白騰地一下坐了起來,黑發散落在身後。

他也顧不上整理領口淩亂的裏衣,趿拉著鞋快步走到沈寂身邊,麵色嚴肅。

沈寂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掃過那半掩著的瑩潤鎖骨,眸色微微一暗後,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師兄可是想到了什麽?”

“我靈力恢複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

沈寂微微一頓,率先反應了過來:“靈力恢複?”

“嗯。”

顧白點了點頭,當即從芥子囊中取出了自己的鐵劍,然後又掏出一些常用的靈丹靈符分給了沈寂:“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被壓抑,如今趁著恢複先取些東西出來,以防萬一。”

可他掏到一半猛地反應過來一件事:“你沒有恢複?”

沈寂眉眼無奈地“嗯”了一聲。

“這可真是稀奇了。”

顧白幹脆一屁股坐在了沈寂的旁邊,摩挲著下巴,喃喃自語:“莫非我是天選之子?”

袖口下滑,露出一截纖細的手腕。

明明平日裏看他吃得還挺多的,可這些肉到底是生在哪裏了?

沈寂看著那抹瑩白,有些分神地想著。

顧白喃喃低語了半天都沒見沈寂搭個話,結果一轉頭就看到沈寂盯著自己的手分神,麵上浮現出一抹狐疑:“你老盯著我做什麽?”

這句話一出來,顧白突然想起來前些日子自己察覺到的不對勁感覺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了。

他恍然大悟:“沈寂,你不對勁!”

被拉回了思緒卻聽到這句話的沈寂心念一動,莫名有了一絲慌張。

然後他就聽到顧白鏗鏘有力的聲音:“你在覬覦我的美貌!”

沈寂心想,他如此說倒也沒錯。正想著順適應下,卻沒想到顧白又笑嘻嘻地湊了上來,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明媚生動的五官陡然放大出現在麵前,沈寂呼吸一滯,堪堪壓住驟然加快的心跳。

“師弟。”

“嗯?”

“我們去祠堂吧!”

對上那雙亮晃晃的眼睛,沈寂一頓,最後無奈彎唇:“好。”

顧白當機立斷:“那今晚就行動!”

鬼知道他這靈力是不是明天就消失了,倒不如趁著這機會先出去探一探。

顧白從芥子囊中又拿出一柄鐵劍遞給沈寂,拍著胸脯保證:“師弟你放心,今晚師兄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沈寂想說,哪怕如今沒了靈力,可他還有著劍術。

可他瞧著顧白那興致勃勃的模樣,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有把實話說出。

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彎成好看的新月,沈寂的回答異常乖巧:“那就辛苦師兄了。”

顧白表示,在這一時刻,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夜晚的村莊裏是一片寂靜無聲,便是連村頭那幾隻白日裏吠得厲害的黑狗,如今也是一道聲響都無。

顧白先前旁敲側擊問了李鶴那祠堂的位置,倒是距離唐又菱家不遠,如今出來也是好找。

這地方晚上風大,顧白走了兩三步路之後突然想起,失了靈力的沈寂如今身體素質怕是連一個普通人都比不上。於是他微微一頓,等著落後他幾步的沈寂走上前。

“師兄?”

後麵的話突然頓住。

一雙上挑的桃花眼微微睜大,倒是意外有幾分滾圓的軟萌之意。

隻是此時的顧白也沒心情注意沈寂的驚訝。他輕咳嗽一聲,為自己的行為做了個合理的解釋:“夜裏風大,你如今身體虛弱,受了涼會很麻煩。”

手掌接觸的地方有源源不斷的靈力傳來,暖著已然發寒的身軀。

沈寂了然點頭,嗓音含笑:“師兄疼綏之。”

“知道我疼你就好。”

顧白拉著沈寂往前走,用靈力化虛為實築起屏障,抵擋住大部分的夜風。他隨口一提:“你以後要幹什麽壞事前,麻煩先想想疼你的師兄……們。”

顧白原本想說一個“師兄”,隻是又覺得哪裏怪怪的,於是索性把同門們都帶上。

沈寂眸光微微一顫,一聲輕輕的“好”很快就被風聲掩蓋。

兩人很快就走到了祠堂。

失靈之地內的這處村落並不富裕,周圍都是最老的破舊房子,牆體由石塊胡亂地堆起來,勉強算是個能住的地方。而顧白和沈寂麵前的這個祠堂,紅柱白牆,倒是體麵了許多。

明明白日裏瞧著莊嚴肅穆,可如今顧白瞧著這祠堂的牌匾,隻覺得遍體隱隱發著陰寒。

他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倒是怪異。”

“啪嗒”“啪嗒”

在一陣夜風呼呼中,沈寂敏銳地聽到了一道詭異的聲音交雜著響起。

他眼疾手快地把顧白拉到一旁的旗杆石旁,貼了兩張隱身符後,順勢用手捂住了顧白的嘴。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