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項鏈握在手中, 屬於向日葵的花環弧度圓潤,打磨製作得很是精細。

岑樓隱遁身形,循著徐恒一的氣味而去。

卻是向著懷玉城眾人所在院落。

既然問題是出在項鏈上, 那就去問送這項鏈的人。

尤其是, 根據溫瑜所說,這樣的項鏈,不是徐恒一這樣一個剛剛離開懷玉城不久、身無長物的人,能買得起的。

岑樓最先想的, 本來是殺他再搜魂。

可想到少女鮮活的麵容,想到那不再殺生的誓言, 明明該是算不得什麽的,卻將這法子, 立刻排除在外。

至於沐顏所說的,溫瑜兄妹想要他的命。

岑樓想得很簡單, 命可以給,但不能給,他得留著這條命,才能更長久地陪著溫瑜。

而要他的命, 無非就是因為他的身份,因為他過去的殺孽。

至少溫瑾是個明事理的城主,等他們意識到,他已經不是那樣的人,自然不會再想要他的命了。

而沐顏,此前岑樓是對她有些別樣心思的,畢竟, 那是他離開魔宗後, 見過的那樣純摯善良的女子, 僅僅清純一笑,就叫人移不開眼睛。

可對溫瑜死亡的誤會,驟然失去的痛苦,讓他徹底認清了對兩人的情感。

如蚍蜉對巨輪,不可同日而語。

他對於沐顏的那點微末情愫,已經成為過去。

現在的他,隻當沐顏是個心地善良的朋友。

隻是這個朋友,對溫瑜有所誤會。

而溫瑜,對這個朋友,也恰巧有誤會而已。

可,此刻的岑樓,經曆了溫瑜的“死而複生”,將一切都看得分外得樂觀。

隻是誤會而已,一旦她們彼此發現對方有多麽好,大家就都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他這樣想著,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對於魔來說,癡纏妄想的樂觀,是他的負麵,岑樓並沒有意識到,他有這樣的想法,是多麽荒唐的一件事。

他這樣想著,臉上甚至帶著暢想的笑意。

那笑意,在看到徐恒一時,凝滯了。

徐恒一並不是一個人,紅衣活力的少女站在他的身側,正伸手輕撫鷲鳥的黑羽,幫它將羽翅上的亂枝摘走。

她偏過頭,與徐恒一對視而笑,熟稔又親切。

“這樣就不痛了。”少女眼眸彎成月牙,手指微扣,輕輕撓著鷲鳥的下巴。

禦獸宗以禦獸聞名,鷲鳥是禦獸宗中最常見的工具,傳信送物,守衛攻擊,打雜陪練,可以說是十項全能。

但他們本身,並不是那麽友好的生物。醜陋的麵容,也讓他們為多數修士所不喜。

可現在,漆黑碩大的鷲鳥舒服地抬起下巴,甚至彎頭,蹭了蹭少女的手指。

“舒服吧。”四月嘻嘻笑著,順手從儲物袋中掏出個紅桑果,喂給了鷲鳥。

鷲鳥堅|硬的喙小心地咬住了紅桑果的邊,偏著頭將那小巧的果子叼住,緩慢而輕柔,生怕咬到了少女的手一樣。

“徐大哥,你看,”她偏頭看向徐恒一:“我就說,它很乖的。”

徐恒一笑笑,揉了揉四月的頭:“你一向能將它們照顧得很好。”

“爹爹喜歡,我也喜歡!”四月聲音清脆。

遠處,又一隻鷲鳥展翅而落,黑色的鳥喙上一抹淺淺的羅紅,它為少女叼來了花。

四月側過頭,鷲鳥便叼著,為她插在發上,有些歪,連頭發都弄得有些鬆散,可四月仍舊笑了起來。

她撫著鷲鳥的羽毛:“若是我能在禦獸宗多待些日子就好了。”

那樣的動作和溫柔,讓岑樓心中微微一滯。

莫名的,他想起四月也曾經那樣抱著他,為他梳毛,喂食,和他一起守在碼頭旁,狼狽為奸地等著偷老魚頭釣上來的小黃魚。

而其實,老魚頭早就看到他們,是故意將小黃魚放在那裏,讓他們偷的。

因著這,四月的父親烏伯,常常請老魚頭喝酒。

兩個不知年歲的人,喝得滿臉通紅,又會互相搭肩搭背,唱著不知哪裏的民調,像是纖夫拉纖的歌那般恢弘健壯,可配上那跌跌撞撞的步伐,又讓看著的人,覺出了些許淒涼。

除了四月,還有林大娘和陶家夫婦,他們給他做了衣服。

還有守城的護衛,那是個新兵蛋子,炯炯有神的眼略顯青澀,每每看到它,都會扔點吃食過來。

有時候是一塊饅頭,有時是一塊肉,或者是一塊糖,還有扔來一塊靈石的時候,它聽到他問帶他的老兵——“它怎麽不吃?它喜歡吃什麽呢?”

下一次,他甚至扔過來了一根骨頭。

岑樓從來沒有理過他,可在那短暫的時間中,每天卻總是會抽空去城牆邊溜溜。

而現在,又莫名地想起。

想起他們,想起懷玉,想起麵鋪的大娘,她眼神不好,有幾次潑水,差點潑到他的身上。可獸的本能,卻不是發怒。

或許是他的注視太過入神,四月轉頭看了過來,她似是有些納悶,卻並沒有害怕,甚至還行了個禮,很有規矩地問道:“魔尊可是要來找城主?他在東邊的那個房子裏。”

岑樓的眼,泛著黑,先是落在了徐恒一的身上。

徐恒一麵露警覺和敵意,渾身繃緊的異樣,讓四月詫異地回望了他一眼。

這一眼,讓岑樓熄了來此的心。

少女眼神是那般的清澈,他不想她被髒汙的血所汙染。

這是屬於銀焰的心聲。

“是,”他沉聲應道:“我走錯路了。”

“往那邊就對了。”四月笑著與他指了路,她仍舊禮貌,像是在守著懷玉城對外的基本禮儀,但岑樓知道,此刻在她的眼中,自己恐怕還比不上那幾隻鷲鳥。

“好。”他轉身離去。

可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視線落在了四月身上,問道:“你什麽靈獸都喜歡嗎?都會對它們同樣對待嗎?”

四月愣了愣,從未有人問過她這樣複雜的問題,她皺緊眉想了想,擲地有聲地回答:“不知道!”

“但大家都一樣,有什麽原因要區對待的嗎?”她反問道。

“沒有什麽原因。”岑樓笑了笑。

他揚起了手,將手中那枚項鏈扔向徐恒一:“還給你。”

然後,便轉過了身。

岑樓先是向東而去,待看到溫瑜的屋簷,這才放慢腳步。

奇怪的,明明此前覺得溫瑜和沐顏之間隻是誤會,見過四月之後,心中卻有了偏向。

就像是,有了強烈的對比,那些曾經忽視的邊邊角角,便越發顯眼起來。

他輕輕抬眼,卻看見少女一身潔白,拉著身著黑衣的鮫人。

他聽見,沐顏柔聲問他“疼不疼”,聽見她說“別擔心,我會照顧好你”。

她的笑容是那樣的溫柔美好,迎著風背著光,白裙飛舞,像是仙女。

像是……他與她的初見。

他是弱小受傷的獸,她是善良救治的修者。

可與四月對比,岑樓意識到,正如溫瑜所說,沐顏的善良,是選擇性的善良。

她的眼中,從未有過這漫天飛舞灰頭土臉的鷲鳥,從未有過海灘上幹枯等死的海星,從未有過那芸芸眾生,隻是,都恰到好處地,選定了那些不普通的人,去展現了那好像一視同仁的善良。

砰。

好似醍醐灌頂,

腦中一瞬清明,相遇以來所有的瞬間,以銀焰身份動心的那些善良美好,這一刻,他就像是個旁觀者一樣,看得分外地清晰。

就連那曾經盲目相信的送繡帕的理由,如今想來,都是可笑至極。

到底是怎樣被迷戀衝昏頭腦的傻瓜,才會相信這樣一套說辭,就好像,說這話的主人,連一個像樣的謊話故事,都不願意編。

他眼眸泛紅,這一刻,幾乎想殺了眼前這個女人。

可“ 不殺生”的誓言再次將他捆縛。

岑樓轉過了身,他不想要再看到她。

【冰晶值+25萬。】

係統突然出聲提醒,正用第十種靈木試驗給巫毒娃娃安排新身子的溫瑜手輕輕一鬆,眼前烏木腐朽幹枯,瞬間化為灰燼。

又失敗了。

溫瑜順手拿起第十一種靈木,以指為刀,勾畫著巫毒娃娃的身體。

多次實驗,她已經摸到了竅門,巫毒娃娃的體內,自有另一種力量運轉,不是靈力,不是魔氣,是那種力量,賦予巫毒娃娃能力。

而她需要找到,能存儲牽引那股力量的靈木。

這需要特定的木頭,特定的雕刻靈痕,大概,就像愛迪生試驗電燈泡一樣。

隻知道排除錯誤選項,但不知道何時,那個正確選項才會到,以及,這個世間到底有沒有那個正確選項。

她修得認真,讓係統暗自感歎,原來溫瑜這麽喜歡這個巫毒娃娃,喜歡到也不關心這是哪條魚的貢獻,也不關心冰晶值突破五十萬後的隨機寶物。

但它是個負責的係統。

【咳。】

係統輕咳一聲:【冰晶值來自岑樓,雖然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但他最近很大方。】

溫瑜:【嗯。】

她捏著靈力化成的刀,細細雕琢靈木,眼神溫柔。

教她雕刻的師父曾說過——“你要真心喜歡,心懷溫柔,才能在技巧之外,賦予作品靈魂。”

那是世界66中,她要在電影中扮演一個在都市迷亂的傳承手藝人,為此特意去學的。

有一個畫麵,是她被灌了酒,滿臉花掉的妝,口紅蹭得模糊,蹬著掉了一隻的高跟鞋,跌跌撞撞地回到了租住的地下室中。

那夜,月光很好,她的**,扔著新來的催賬單,靜音的手機屏幕上,接連閃現著各種咒罵威脅。

而她,則是靠在床邊,就著那一縷小小的月光,拿起了刻刀,繼續著未完成的作品——

一個她答應妹妹,闖出了名頭,要買給她的芭比娃娃。

認真,虔誠,溫柔,仿佛,那一刻,世界並不存在,她還是,曾經的那個她。

直到酒漬和眼淚混雜著落下,都沒有停。

那一年,這個隻為衝獎的文藝品卻拿了票房冠軍,木雕作品火出了圈,連帶著所有的傳統手工藝品市場都隱隱回春。

溫瑜靠這個片段,拿下了鑽熊獎影後。

可她的師父,收下了她送的芭比娃娃,卻再次對她說起,最初教她雕刻時這句話。

虛假的溫柔,騙不了真正的摯愛。

可溫瑜能給的,隻有雙料影後以假亂真的溫柔眼神。

【咳。】

係統再次清喉嚨:【恭喜宿主冰晶值突破五十萬,隨機獲得寶物聚怨壺一枚。】

金蟾配合地趴過來,已經全白的小爪爪向上攤開,上麵是一枚小巧精致的鼻煙壺。

隻有金蟾一隻爪爪大小,上繪天狗食月。

除了紅色盤臥的天狗,鼻煙壺如那被吃掉一般或者是吐出一半的月亮,一般濃黑如墨,一麵明亮如澄。

精致,卻帶點怪異的特別。

係統仍在誇著:【這聚怨壺物如其名,可以吸納存儲怨氣,你之前不是從夢魘那裏得到了不少的怨氣嗎?全都可以放在聚怨壺裏,就不用浪費冰晶了。】

溫瑜目光終於有所波動,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淡淡眸光掃過聚怨壺:【隻是儲存怨氣,這東西,憑什麽值五十萬呢?】

【額……】係統語塞,半響撓撓頭:【總歸是件好東西,白給的,總不會虧。】

【金蟾,讓你主人好好看看。】它催促道。

金蟾配合地踮起腳,宛如鴨子蹲的天鵝湖芭蕾腳,它將兩隻前爪伸直,幾乎要伸到溫瑜的麵前。

鼻煙壺上,天狗泛著紅光的眼,像是在盯著她。

溫瑜收起靈力,將第十一種靈木雕刻的身子與巫毒娃娃拚上。

頃刻間,地上又多了一捧灰。

溫瑜皺眉,她目光順勢而下,落在了那隻醜醜的金蟾身上。

因為冰晶進項頗豐,它也從醜醜的金蟾,變成了醜醜的金玉花蟾。

它肥肥的下巴高高抬起,衝著溫瑜,露出個討好的笑。

可嘴一翹起張開,就發出“咯”的一聲。

金蟾:……

它在主人麵前丟麵子了,它想捂臉,這樣就能守住麵子不丟,可它的爪爪還捧著那鼻煙壺不能放開……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咯——”

金蟾又打了個嗝。

溫瑜眼睜睜地看著,它本來還在搖頭晃腦,隨即又開始打嗝的樣子,一個接一個,就像是空腹灌了十幾瓶可樂,連呼吸都帶著嗝一樣。

“咯——”

在下一次打嗝中,一枚如墨流沙的圓珠從它的口中飄出,濃鬱墨色與晶瑩雪色於圓珠中融合,徑直彈向金蟾爪中的聚怨壺。

濃黑怨氣絲絲縷縷,從圓珠上釋出,被吸入到聚怨壺中。

暗色的那一邊,越發濃鬱,像是濃厚翻滾的黑色岩漿。

而當初用來困住的怨氣的冰晶靈氣,則是重新歸於到金蟾的身上。

【看吧,它還是有點用——】係統努力誇讚,可話說到一半,卻猛地一晃。

頭腦空間中劇烈震動,宛如發生了地震一般,係統撈住桌子腿才沒有被晃飛,可也被書架上散落的書,砸了個滿身滿臉。

【怎怎怎麽麽了了了了——】係統的話被震了個八瓣碎,它一臉茫然。

頭腦空間是最後的歸宿,是最終安寧的港灣。平靜,才是這裏的代名詞。

怎麽會發生地震?

它的話,在透過溫瑜的視線,落在麵目全非的屋內時,徹底地啞住了。

這間房子,本是禦獸宗用來招待尊貴的客人的,略有些浮華,又處處雕刻著靈獸獸身,墜著靈鳥尾羽,無處不彰顯著富貴和用心。

總體說,窗幾明亮,裝飾繁華,房屋寬敞,住得舒服。

可此刻,偌大的空間中,明亮陽光不再,整個屋頂,被密密麻麻地如同幹屍般的雕像所占滿。

而房內的每一個位置,都擺著同樣一尊雕像,與靈獸擺件相合,隱隱成供奉之陣。

竟是借靈獸殘餘靈力與房內之人肉身靈力,反向滋養雕像。

視線所到之處,全部被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雕像所填滿。

就連屋外垂柳的樹幹,也被雕成了雕像模樣,空中飛舞的鷲鳥,半邊翅膀殘缺,沿著骨骼所扣著的,也是同樣的雕像。

就像是,被鎖抱住吸血的僵屍一般。

而絲絲縷縷的濃黑怨氣,正從那靈獸擺件,從那屋外垂柳,從那低吟鷲鳥,從房屋的每一根木頭裏,慢溢而出。

被吸納到了聚怨壺中。

【這是什麽啊?】係統捂住眼睛,從指縫中輕輕瞥,稍有些動靜就立刻合緊。

它害怕長得恐怖的東西。

溫瑜也有些吃驚。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浮生若夢是依托於巫興謀的記憶所建,但是對於某些重點的隱秘領域,比如書中的鮫人藏身之所,是無法單純通過查探就是找尋的。

也許能找到不合理的地方,但具體的地點模樣,隻能通過巫興謀親自帶領和碰觸,才能看到。

書中,是沐顏和淩朗原合力布局,淩朗原假意被抓,引巫興謀親自打開,才被發現的。

而眼前這幅詭異,看上去,應該是比鮫人藏身之所,更加隱秘的存在。

沒有巫興謀在場,在浮生若夢的限製中,本是不該存在的。

除非……

【除非什麽?】係統忍不住開口問道,饒是見多識廣,眼前的事情,也超出了它的認知。

【除非,浮生若夢並不是憑空生成的幻境空間。】溫瑜抬頭,眼眸微深,看著眼前這讓人不適的供奉,說出了她曾想過的推斷。

【除非,它是依托於現實,共享空間、重疊而生的幻境空間。】

【依托於現實?重疊而生?】係統拽著桌子腿,眨眨眼:【宿主,你是說,我們現在就在真正的禦獸宗嗎?】

【這些被聚怨壺引動的怨氣,是來自於真正的禦獸宗,導致幻境空間受到了影響?】係統喃喃:【如果這是真的,那現在的禦獸宗,到底變成了什麽樣子了……】

與此同時。

禦獸宗內。

客峰西院內,巫振鋒烏眉緊鎖,他看上去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男人,長發烏髯,舉手投足間,有著屬於成熟男人的風|流倜儻和韻味。

與巫興謀的眉眼麵容之間,有那麽點親緣血脈的微弱相似,雖不多,但若是巫興謀瘦下來,也會是這修真界的美男子之一。

若是往常,禦獸宗內新晉的女弟子,總會忍不住往巫振鋒這邊看上幾眼,一是巫振鋒隨和,並沒有什麽宗主架子,二是他自有成熟魅力,引得這些年輕活力的姑娘,無端會有些心動。

可現在,無幹弟子全被屏退。

院落內,那構築於幾座山上的陣法掩映之下的雕像密密麻麻地顯露出來,最近的一座,就在巫振鋒的眼前,與他額頭的距離,不過兩指寬。

近到,他能清晰地對上,那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眼睛。

巫振鋒頷首,沉默而恭謹地行了個禮。

“可查清楚了?這間屋子的護山陣法,怎會失效?”他沉聲發問,隻是微微側過身,仍以眼前的雕像為尊的模樣。

他的下首,跪著一個人。

雖是跪著,可也能看出她身材高挑手瘦長,她穿著幹練的侍衛裝,微微蓬亂的頭發被一根麻繩紮緊,頭發的尾端,僅到脖子,長短不一,像是被人粗暴且胡亂地用刀割過。

一串勾爪別在她腰後,尖端是擦不淨的血汙黑色。

她眉眼細長,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僅僅單膝跪在那裏,垂著頭,也能察覺到她長腿長手中蘊含的力量。

“稟宗主,已經派人去查過,有人借用靈寶擾亂了陣法平衡,致使掩藏陣法暫時失效。”飛羽的聲音平靜,或者說,是沒有感情的陳述,連速度都沒有起伏。

“此處並無人居住,旁院是此次參加靈獸大會的一名散修,他聲稱並不知情,我已親手搜魂,他說的是實話。”

活人搜魂,相當於清醒狀態下,放大十倍感知,然後撥開腦子,一點點地抽著經脈,並用砂紙打磨過的疼痛。

很多人挺不過去,直接死了。

挺過去的,多數也心智受創,或瘋或殘。

這樣殘忍的酷刑,在她口中,像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做了,便做了。

巫振鋒:“人處理了嗎?”

“已獻祭給大人。”

飛羽垂首,在說到“大人”兩個字時,雙手承於胸|前,成尖塔狀,神色恭敬地將指尖貼在下唇唇間。

“這意味著,你沒有查清楚。”巫振鋒轉身俯首看過來。

他烏黑色的袍角微動,拂過飛羽重新按地的手指。

巫振鋒的袍子,是用百隻化形靈鷲胸口的護心羽做的,與肌膚接觸的時候,很是柔|軟。

飛羽很清楚。

因為那護心羽,是她一根一根親手剜下來的,迎著族人叛徒的唾罵和目光,那一天,連指縫都沾滿了血。

一個月都洗不幹淨。

“請大人再給飛羽一些時間。”她伏低了身子,麵色平靜,沒有表情,像是沒有感情。

“一天。”巫振鋒哼了一聲:“你自去領罰。”

“是。”

飛羽跪伏著退下,待離開院落,才站了起來。

她沒有停留,一應安排排查,同時,又安撫知情的宗內弟子,隻說,是那位大人,因為最近一一刀認主之事,而顯現靈跡。

到了晚上,仍不停歇。

等回到住處,已月過中空。

飛羽脫了衣服,全身上下,不著寸縷,從書櫃的秘密隔間中,取出一座雕像。

那雕像與白日那些雕像一般無二,眼睛像是活的,嘴角翹起的笑意,懶散隨意,寫意風|流。

雕像被擺在**。

飛羽跪了下來。

柳樹種了滿院,幾乎將房屋的存在擠壓。月光下,黑色的陰影糾結盤橫,透過窗戶,打在飛羽光裸的背上。

肌膚光滑,隻是背上有著淺淺的棕色小點,像是雀斑,若是不仔細看,便不會注意到。

她仍舊沒有什麽表情,仍舊是那個雙手和塔,抵於唇間的禮節,微微低首:“請大人寬恕。”

然後,飛羽伸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勾爪,向著自己的後背,打了下來。

一下一下。

鞭笞聲和血肉撕裂聲,響在空寂的院子中,卻沒有聽到一絲痛吟。

像是被打的人麻木到沒有感覺。

天空之上,飛來幾隻鷲鳥,盤旋而落,久久不離。

作者有話說:

昨天紅包已發,今天繼續前五十紅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