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顏以不耽誤溫瑾休息的理由, 並沒有待太久。

她剛離開,藥老就像掐好了時間一樣,端著一碗湯藥, 進了屋。

湯藥濃稠, 是汙泥般的褐灰色,味道是刺鼻的苦。

藥老麵容俊秀,此刻卻笑得有些猥瑣:“城主與這位上弦女修,倒是緣分不淺, 相殺相愛。藥老特意備了這清心的藥,以免城主被美色所悟。”

這話是在提醒她。

溫瑜瞥他一眼 , 將手中香囊遞過去:“這裏麵是我所中之毒的解藥。”

藥老當即收了笑容,斂容接了過來, 他一看樣式,便知是女兒家佩戴的, 再一聯係沐顏和上弦,瞬間腦海中掠過無數陰謀詭計。

溫瑜靠在**,麵容蒼白如雪,可氣質卻泠然如雪山之巔的冰蓮, 高貴,典雅,肅殺,不容有犯。

“藥老,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她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們留在懷玉城, 是為避世, 遠離紛爭。但如今, 懷玉城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一步邁錯,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

“滅城殺身之禍,已有兩次。”

“第一次,上弦宗求藥當天,潛藏暗處布毒陣之人並不是柯心賞,而是對我下毒之人,同樣的毒,當晚便會散布在城內各處。”

“你是醫藥大家,應該清楚,此毒陰詭,敵人有備而來,我們倉皇應對,會城破人亡。

“第二次,玉簡台上多方博弈。一旦我或者懷玉城遭人詬病,有所謂實證,那麽便是人人喊打,萬劫不複,各家群起攻之,懷玉城也不得善終。”

“我知大家信任懷玉陣法,可上弦宗求藥那天,便是有人因私心破壞陣法,放他們入城。我信任城民,可這樣的事,我沒有命,再去承擔第二次。”

“懷玉城已不是樂土,溫瑾也不是善人,但吾之所求,隻是守護。無論是麵對上弦,麵對各界修者,麵對沐顏,我之所願,從未變過。時忱,我需要你與我一起。”

她聲音溫和,帶著重傷後的虛弱,可一字一句打在藥老的心頭,重於千斤。

時忱這個名字,他已經很久沒有聽人叫過了。

自從入了懷玉城,他的稱呼,他便忘記了這個名字,隻以藥老自稱。

他抬眼看向溫瑾,這一瞬間,他腦海中轉過許多個記憶中的景象,有漫山遍野青紫的屍體,有春日踏歌的少年意氣,有漫無目的的心如死灰,有共建懷玉的薄弱期盼……

有溫隱,有關情。

最終,集中在了那張與兩位老友相似的臉上。

原來,不知不覺,溫瑾已經將危險擋在了城外。他是個過分心善的孩子,曾經並不善察言觀色,如今,也懂得了人心。

成了一位真正的城主。

藥老拿起藥碗,將那半開玩笑半是警醒的苦湯藥一飲而盡,然後微微後退,躬身一禮,神色認真:“但聽城主吩咐。”

溫瑜抬手扶起他,神色慎重:“藥老,沐顏此人,不可小覷。求藥當日,便是徐恒一破壞陣法放她進城。”

藥老微怔,他也是看著徐恒一長大的,對他很是看重欣賞。

溫瑜:“這也是我讓他離開懷玉城的真正原因。”

“恒一傲氣,不太穩重,因此他雖多次出言離開,在他正式請離前,我都裝作不知。可這一次,他將兒女私情放在懷玉城的安危之前,懷玉城不需要這樣一個侍衛統領,也不需要這樣一個城民,既然他想走,那我便放他走。”

“我將這事告知於你,隻是希望,他日徐恒一若有聯係,藥老心中,當存一份小心。”

藥老斂容:“是。”

溫瑜繼續吩咐:“因玉簡台之事,多家歸順,城內繁雜,城民恐有怨言,藥老既已知事情原委,還要幫我安撫城民。至於解藥一事,它來源不清,你心中清楚即可,切莫聲張。若能調配出,也無需藏著掖著,一切如常即可。”

“是。”

藥老微微放了心。

城主不藏私解藥,不暗中對付樊長鳴,說明城主心中仍存有仁善,不是不擇手段之人。

溫瑜隻觀他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嘴角擎著一抹笑意:“至於我,我毒素入體,又遭夢魘攻擊,身有所損,以後不可妄動靈力,需慢慢調養才可。”

“屬下明白。”

“另外,”溫瑜想起夢裏黑化魚話中濃切的恨意,說道:【我從夢魘織夢中發現,下毒之人似乎很恨我,他身材矮小,可能與我父母有仇,你調查此毒時,可以往這方麵考慮。】

藥老神色一凜,低聲應了。

藥老離開後,係統便冒了頭,它喜滋滋的:【宿主,好消息,因為女主主動贈予你絹帕,你現在已經脫離了炮灰魚身份,正式成為號碼魚預備役,可以正式算作魚塘魚了。】

【女主魚塘對預備役有保護作用,雖然幸運deadE還在,但死亡buff暫時被消除了。】

這樣啊。

那這種時不時會出現的刺激,就沒有了。

溫瑜覺得有些無趣,可從完成任務的角度上講,能減少一些外部擾亂,也算是一件好事。

係統:【另外,……還有個壞消息。】

溫瑜:【說。】

係統:【就在你和女主沐顏談情說愛、感情升溫的時候,一|夜魚袁霄在玉簡台上實名發帖了,詳細說明了沐顏為救修奴獨自出城,路見不平救了他這個陌生人,和韓子坤決裂,對玉簡貼一事毫無所知,並為此鬱鬱傷心之事。】

【簡單講,就是個洗白貼。】

【且他還配了影像。】係統默默吐槽:【明明書中都沒有幾個影像的,怎麽現在感覺影像都泛濫了,實時記錄的靈寶,這麽不要錢的嗎……】

【而且,他還是VVVVVVIP的天上級名屬,一經發帖,自動置頂,還附贈瀏覽推送、回複領幣功能。很多人都已經看見了……】

係統說著的時候,溫瑜已經拿起了連玉簡,點進了玉簡台。

一進去,最上方的就是袁霄的帖子,字體閃著五彩斑斕的光,硬生生地將版規貼、天方一水閣拍賣會的帖子、其他各路聲明貼,都壓|在了下麵,整個標題都顯示著財大氣粗,仿佛渾身掛滿了金鏈子、戴滿了金表的豪橫大哥。

她還沒點,玉簡直接彈出推送,帖子標題浮動在前,滿眼寫著“點我,點我,點我送幣。”

溫瑜:……

係統:【誰讓他是靈鑄山莊的獨苗苗少爺呢,連玉簡都是靈鑄山莊做的,一個天上級名屬而已,不算什麽。】

帖子中寫的,與係統說的,一般無二。

和真幻陣同步看到的活泛和隨性不同,帖子中的袁霄,說話很有條理,將事件闡述得很清楚,像隻是單純的為救命恩人鳴不平而已。

貼中影像,也是經過挑選的,少女痛心被汙、含淚與同門決絕,一招定乾坤的瀟灑傲義之後,又是柔弱傷心,對被別人誤會的抱影自憐和擔心,很能激起人的保護欲和同情。

而且,裏麵的沐顏,無論是硬氣的,還是柔弱的,都很漂亮。

帖子中的回複,絕大多數都是正麵的,大概就是之前宣揚“脫粉”的那些,被虐了一把,認識到自己當初被小人哄騙,如今又能“愛了”的宣言。

還夾雜著部分“原來沐仙子這麽好”的新晉“粉絲”的“入坑”宣言。

係統:【最後一個壞消息,上弦宗察覺到這次玉簡台事件有異,正著手調查,目前已經鎖定了你的那幾個小號,打算沿著靈力順藤摸瓜,找出背後之人。】

【哦。】溫瑜無所謂,小號靈力都是黑化魚手下的,摸到瓜也是和黑化魚狗咬狗,關她懷玉城什麽事。

若是有關,也是上弦宗打前站,幫她提前摸摸黑化魚的底細。

係統卻急了:【我們好不容易打掉了那麽多魚,現在又要被吞回去了,金蟾都快震動的和個BB機似的了,你馬甲也都被挖了,怎麽辦啊啊啊啊!】

溫瑜按住它的小腦袋,幫它自動消音。

她眸光深邃,像浸了水的珠子,涼滲滲的,她並不著急,向下滑動,看著底下的回複。

看完後,又退出去,將玉簡台前三頁的帖子標題,都瀏覽了一遍。

然後又勾勾小指,引窩在牆腳震動的金蟾過來,確認它已經白了一隻的爪爪,雖然震得能看出晃影,但並沒有什麽其他變化。

【無事。】溫瑜終於開口:【已經倒出來的水,不會再反裝回去,這些人受到的影響有限。這次回複的,應該是本來還有水分殘餘,或者腦中本來有水,現在才被影響的。他們原本就是我們的目標,影響不大。】

【而且,玉簡台中,僅有兩三個其他的帖子在討,且回複了了,很快便沉了,說明這帖子影響有限,也沒有人在推,就連上弦宗自家門派,都想這次事件趕緊過去,沒有推動熱度。總得來說,影響有限,不僅沒有壞處,反而還有好處。】

係統晃著小腦袋:【女主名聲壞了,吸引不了魚了,才對我們有好處,現在她洗白了,魚會更愛她的。能有什麽好處?】

【和釣魚一個道理。】溫瑜:【如果一直緊拉,魚會逃走,隻有一緊一鬆,才能捉住這條魚。】

係統:【……其實,你釣魚時,我因為太無聊了,一直在睡覺來著。】

釣魚是溫瑜的第一個愛好。

當時她在第一個星際世界,日夜不休地給暗戀明星當舔狗,身體接近崩壞。

因為明星喜歡釣魚,她買了魚竿特意去學。

星際世界,其實沒什麽人會,也很少有人喜歡古法釣魚了。後來溫瑜才知道,那隻是明星為了操古法人設才說的。但那時已經不重要了。

她有了第一個愛好。

教她釣魚的老者是真正的愛好者,是她告訴溫瑜,要一緊一鬆,一張一弛,那天,溫瑜釣了一天,夜色降臨,她睡在了釣魚場。

那是,她穿到那個世界四十五天裏,第一次閉眼睡著。

老者後麵因為發言糾正明星談釣魚時的一個新手錯誤,僅僅是隨意一談,就被明星的粉絲網曝,星際時代,更讓人無所遁形,而有權勢的粉絲,開始針對她的家人、朋友、同事。

像是一張塑料網,將她快速包緊,沒有空氣,沒有光芒,隻有窒息和黑暗。

溫瑜找到她時,她的屍體已經腐爛,泡發在夜色的釣魚場中,溫瑜送給她的漁夫帽,飄在水上 ,與發臭的水草融為褐綠色的一體。

人們早已避老者如蛇蠍,沒有人為她收殮。

【宿主,宿主……】

溫瑜回神,她想著老者拿過她的魚竿,教她掛魚餌時,飽含慈祥和暖意的話————

“年輕人啊,縱然你有急迫想做的事情,也該顧及自己的身體,就像釣魚一樣,一味這麽緊繃著,也是要吃大虧的。”

“你如果困了,就在這睡一會兒吧。他們不會趕人的。”

係統仍在叫她:【宿主,你怎麽不說話了?】

溫瑜笑笑:【沒什麽,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做任務的事。】

她重新解釋:【如果女主會一直被壓著打,那她就不配被稱為女主了,主角意誌也不會允許。適當的時候,讓主角意誌以為女主贏了,也是必要的。】

係統似懂非懂,但是將這句話全都記在了筆記上:【哦。】

它又問:【為什麽說上弦宗沒有再推動呢?他們還會做什麽嗎?】

【嗯。】溫瑜眼眸深邃如深海:【如果沒有上弦宗在背後推動,女主是不會有如今的名聲的。】

她想了想,做了個易於理解的例子:【就和娛樂圈世界中,那些突然大火的最美校花,最美考生,驕陽少年,清純冰沙妹妹一樣,大眾被顏值蠱惑的推崇雖然有推動,但更多的是背後的資本推手在操作。】

係統懂了,它默默歎氣:【那這次任務,我們豈不是還要對付上弦宗,第一宗門,很難打的。】

【用也不用。】溫瑜:【無法獲得利益的商品,是會被資本主動放棄的。我們要做的,從始至終,都很清晰,隻要炸魚塘就可以。】

【隻是,也許會有對上的時候,也說不定。】

係統恍然大悟:【這才是你要擴展懷玉城地盤的原因對不對?以懷玉城以前的實力,根本無法和上弦宗抗衡。】

【不。】溫瑜笑笑:【我隻是想過得舒服點。】

係統:……?

她揉揉係統的小腦袋:【上弦宗的事,至少現在和我們還沒有關係,不用想太多。】

懂了,又似乎沒懂,但係統明白了精髓,它記下筆記,打了個問號的同時,引了根線出去,寫上了——“不用想太多”。

這時候,溫瑜已經點開了首頁的置頂帖,正在看無雙拍賣會的帖子。

作為天方一水閣的代表性盛會,時間地點一出,今年底下的討論,也很是熱烈。

{我從去年盼到今年了,一直努力修煉,積攢名聲,不知道今年夠不夠格拿無雙令?天地玄不敢奢望,能有個黃品我就知足了。}

{去年拍賣會上,壓軸的可是據說早已絕跡的棲火羅蔓藤枝,競拍出了天價,今年要是壓不過,可就掉價了!}

{內部消息,今年壓軸據說會拿出千年前的殺神唯我真人的本命法器,一一刀。想當年,唯我真人是何等霸氣,沒有什麽是一刀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砍一刀。}

{樓上這位兄台,你見過?}

{這誰見過啊,當年半個修真界都快殺沒了,隻是聽說,聽說。}

{哈,我可不信什麽內部消息,去年還有內部消息說,壓軸會是傳說中妖獸鳳凰羽織成朝朝瀲羽衣呢,最後不還是跳票了!}

立刻有人反駁——{衣服有什麽好,最多就是拿過去討女修歡心,還是羅蔓藤枝有用,沒看那些藥修大佬都搶瘋了!}

有人急了——{女修也占半邊天,人數總比藥修多,你竟敢說衣服沒用?!}

底下吵成一團,樓也越來越歪,然而天方一水閣的發帖樓主並沒有要管的意思,因為往年到最後,吵著吵著,他們總會又繞回到拍賣會的原點上的。

係統冒頭:【女主就是在這個拍賣會上,一腔正義,與無數人對剛,透支買下了佯裝受傷被拍賣的四號魚淩朗原,同時,還震撼驚|豔了恰好出現在那裏的三號魚佛修。】

【你知道的,佛子明台此前都是和女主書信來往,從來沒有見過女主,隻是曾偶然得了一副畫像,對女主有了具象化的樣子,如今第一次見麵,又是如此場景,當下平靜的心湖,就泛起了點點漣漪。】

溫瑜皺眉:【她畫像遺留在外的挺多的,每條魚人手一張嗎?】

係統:【瑪麗蘇N/P文,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也不要想太多邏輯。】

【是嗎?】溫瑜眸光淡淡:【我覺得這個世界,還挺有邏輯的。】

她沒有深究,也知道雖然女主沒錢,拍賣會上也必然裝逼驚|豔成功,儼然當初“賀錢萬”的劉邦,隻不過,一個是膽大光腳不怕穿鞋的,一個是主角光環照耀天降魚塘。

她扒拉著玉簡貼:【這麽重要的拍賣會,我們也得送上一件拍品才對。】

係統:【你想打出懷玉城的名聲嗎?】

【不,我想把沐顏送我的絹帕送上去。】溫瑜眼中帶笑,幾分悠然諷刺:【她不是說,親手繡的,獨一無二嗎,那應該會拍個好價錢吧。】

係統:【你可是發了誓的,這樣會天打雷劈的。】

【是嗎?那到時候,就讓這天雷,劈劈看好了。】

溫瑜這樣老神在在的態度,本來有點著急的係統,也不急了。

它雖然偶爾犯傻,但還是清楚溫瑜的手段和謀劃,見她成竹在胸,便知道她心有考慮,隻是還不方便說,便在筆記上用藍色筆將這圈了出來,打算等以後再補。

它圈完,竟然還有點小激動,開始期待起拍賣會來。

溫瑜說多想多,加上餘毒未清,整個人有些疲累,便靠在塌上,閉目養神起來。

模模糊糊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她被係統叫醒:【宿主,快起來,一號魚,他來了!】

*

一號魚蒲雲憶是滿身血汙和傷痕,叩開懷玉城大門的。

他渾身發熱,體力不支,直接就被抬到了藥園。

藥老為他檢查,嘖嘖稱奇,按說這麽重的傷,堅持到懷玉城已是不易,如今驟然安穩,也該鬆懈心神昏迷過去才對,可蒲雲憶的眼睛,卻從來沒有閉上。

不僅沒閉上,還炯炯有神,像是他身上的熱度,都燃燒在那雙眸子中。

蒲雲憶是修奴。

奴,便不是正常等同的修者,而是命如草芥,人人都可作踐的下等殘修。

他們有修為,但根骨早廢,修為不高,修行也是為了滿足主人家某些需要。

比如上弦宗的南華峰,豢養修奴便是為了試藥。

雖然修奴見不得光,甚至早就說要被廢止,可這卻是各大門派,默不吭聲互不幹涉的潛規則。

修奴,隻是為了聽取主人的命令而存在。

因而,當蒲雲憶恢複力氣,他便起了身。

沒有言語,也看不出虛弱,找去了上弦弟子所在的西院,叩開了韓子坤的房門。

韓子坤修為被廢,正臥床修養。

猛然房門大開,狂風吹入,逆光之處,有高大人影緩緩走來,麵覆一張黑鐵麵具,他當即被嚇了一跳。

可當那人走到近前,韓子坤才恢複了平靜。

“我不是說,找不到靈獸,就自裁在外嗎?靈獸就在懷玉城,你什麽都沒找見,怎麽就回來了?”

這話很強詞奪理,所幸,修奴隻能逆來順受,不會爭辯。

而蒲雲憶,他不僅不會,也不能。

他的嗓子,早在十歲的一次試藥中,就被毒啞了。

蒲雲憶伸出手,將一縷白色絨毛放在塌前。

絨毛蓬鬆,尾端有淺淡的紅,淡淡靈氣縈繞,無風自動。

這是銀焰的。

韓子坤一滯,想起當初自己說過的“找不回靈獸,也要找回根毛”為難的話,當下哼了聲,卻扯動身上傷處,也沒了和修奴生氣的興致,沒好氣地說道:“行,這次就算你完成任務了,這月你的奴契不會發作的,小爺心情不好,你滾……嗯,你走吧。”

窗邊薄光打在修奴冷寂的麵具上,僅露出的眼睛中,叫人看不清他有什麽想法,像是無知無覺的死人般,無端有些冷意。

蒲雲憶恭敬一頷首,便起身離開。

韓子坤扯扯被子,看著他的背影,神色有幾分扭曲。

明明修奴人人可輕賤,比一條跪伏在腳下的狗都不如,可不知為何,麵對這被毒啞、被毀容、被廢掉經脈、被打上奴契的修奴,有時候,他會覺得恐懼。

就像是,一不小心,自己就會被他殺死似的。

父親也曾暗示過他,蒲雲憶與眾不同,不可以逼得太狠,甚至允許他保留自己的名字。

就連沐顏,也對他另眼相看,明明之前她從沒注意過南華峰的修奴,可自從蒲雲憶來了,她便時不時地會來南華峰照顧修奴,給他們送些吃食草藥,而蒲雲憶,似乎得她照顧最多。

韓子坤嫉妒,逮住機會故意磋磨於他,可蒲雲憶從未反抗,他就像是個普通修奴,任打任罵,毫無怨言。

他從來不會下狠手,對外也隻是說,修奴不能一下子玩死,玩死,就沒有意思了。

而隻有韓子坤知道,不是父親,不是善念,而是那偶爾一閃而過的冷意和恐懼,讓他留有一線,讓他不敢跨過那道放肆的門檻。

蒲雲憶出了門,就近尋了個位置坐下靠門守著。

修奴是沒有房間的。

主人沒有安排的時候,他們便就近守著,這樣當危險來臨的時候,他們可以去擋刀子。

蒲雲憶一動不動,就連眼睛,都很少眨。

他的眼睛,如千年寒譚的底,是極致的黑,比麵上那副冷硬的黑鐵麵具,還要冰冷。

不遠處,沐顏剛給樊長鳴喂完藥,從樊長鳴的房間中出來,一轉臉,就看到了他。

她臉上綻開笑顏,小跑了兩步過來,邊跑邊叫道:“蒲大哥!”

真幻陣變化,黑衣男子與白衣少女仿若雲煙,猛地被收入紫金葫蘆一般,畫麵徹底消失。

係統:【怎麽卡這了?】

溫瑜:【真幻陣消耗太大,沒力氣支撐了。】

而且,她眼眸微斂,雖然此時的蒲雲憶還稍顯青澀,但她不會認錯那個眼神,夢境之中,在懷玉城地牢,最後持刀殺死她的人,就是蒲雲憶。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每天晚上21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