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張府。

一小轎停在正門口。

小廝掀開轎簾子,對裏頭的人道:“少爺,到了。”

張穆滿身酒氣。

搖搖晃晃地走下轎子。

剛上台階, 正門就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 擋住他的去路。

張穆看到對方的臉, 厭惡地皺起眉,怒喝:“滾!”

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少爺,老爺請您到正堂去一趟。”

張穆臉色驟變,一時間酒氣盡散。

死死盯著中年男人, 冷笑:“張得,你又跟老爺子告本少爺的密了?!”

張得:“小的哪敢?”

“嗬, 整個張府都快成你的了,還有你不敢的事?”

張穆譏誚。

張得沒有搭話,微垂著頭, 側身讓路。

張穆臉色陰沉地跨步入內。

心底又煩又不安。

果然, 等到正堂, 就看到一臉冷意坐在太師椅上的親爹張樹。

張樹這幾年身體越來越差。

麵色也不太好, 瘦得有些過分。

但到底積威已深。

再加上這些年父子倆的矛盾加劇。

張穆每每看見他爹,心頭就忍不住發慌。

他上前, 剛喊了一聲爹。

麵前就傳來一句重重喝斥:“跪下!”

張穆膝蓋一軟。

撲通一下,跪了個結實。

又聽到親爹衝張得喊:“棍棒拿來,今天老子要親自執行家法!”

張穆臉色大變.

騰得起身向後退, 滿臉不服,反問:“爹,我做錯了何事?”

“你、你這個混賬東西還好意思問我?”

老爺子氣得咳嗽不止, 胸口劇烈起.伏, 顫顫巍巍站起來, 抓著茶杯就朝張穆砸去。

張穆閃躲不及,被砸中腦門。

疼得他齜牙咧嘴!

頓時心驚肉跳。

他去去風雲樓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不就是賭博吃花酒!

這種事都是他的日常,老爺子平時也沒多問過什麽。

怎麽今日突然就發作了?

張穆下意識看向張得。

張得就站在那邊,麵上不冷不熱的表情。

可他卻感覺,老爺子突然找他麻煩,肯定和張得脫不了幹係!

張穆腦子閃過很多個猜測。

都想不到什麽……

“爹!就算您今日要殺我,也總要讓我死個明白吧?我到底做了什麽讓您氣成這樣?”

張穆梗著脖子,紅了眼眶。

老爺子氣得站不穩,一屁股又做回太師椅,“張得,你來說……你說說這小子到底做了什麽混帳事!”

張穆眉頭一擰,死死盯著張得。

張得不緊不慢拿出一份賬本,開始念:“這個月三日,大少爺在賬房取走一千兩,五日,取走五千兩,十日,取走一萬兩,十一日,大少爺管下的鋪子收回賬房數目不對,差額總計二十萬兩!十二日,少爺還取走庫房一尊價值三十萬兩的玉佛像,那是老爺準備要獻給一個月後來惠息縣下巡的方巡撫大人的禮。”

張穆越聽越傻眼。

前麵幾個他都認。

但是,玉佛像是什麽鬼?

他壓根見都沒見過!

“我沒拿玉佛像!”

張穆臉色陰沉,沒拿的東西拚什麽要他認?!

張樹冷笑:“就知道你這混小子不會認賬,東西就是你身邊的小廝王水去取的!他已經把什麽都招了。”

“這怎麽可能?!”

張穆一臉難以置信:“我從來沒叫王水幹過這樣的事!爹你非要這麽誣陷我,就把王水叫出來對峙!”

張樹見他死不悔改,滄桑的臉上掛滿失望,搖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張得,把王水叫進來。”

“是。”

張得出門。

片刻就將那叫王水的小廝拽進正堂。

張穆看了眼王水。

王水壓根就不敢與他對視。

張樹喝道:“王水,你好好說說,那玉佛像到底哪裏去了?!”

王水跪在地上渾身哆嗦。

看了眼張穆後,一副害怕得快哭出來的樣子,“少爺,小的瞞不住了,對不住您!”

張穆一臉懵圈。

王水卻跟倒豆子一樣,劈裏啪啦地說:“十二日夜裏,少爺在風雲樓和一位外邦走商人醉賭,輸了十幾萬兩,讓小的回家中賬房取錢。但老爺子交代過,不許再給少爺支錢。小的很為難,就提醒了少爺一句。後來少爺就讓我去庫房取玉佛像!說玉佛像值錢,嶺頭那家當鋪會收這東西,就讓我取把東西拿了出來……”

“放你娘的狗屁!”

張穆氣得滿臉漲紅,目眥欲裂,指著張得大罵:“庫房的鑰匙在這廝手中,是不是他叫你來陷害我?!”

張得轉身對張樹道:“老爺,您知曉的,前兒個我那鑰匙丟了,還同您請罪來著,本想要換把鎖,但夜裏突然就發現鑰匙在自個屋裏窗戶下……”

王水立馬接話:“是我撿到的張管家的鑰匙!告訴了少爺!少爺知曉後,才會命我去賬房取那玉佛像。取完玉佛像後我怕被發發現,就把鑰匙丟還張管家的屋內。”

“老爺,這事小的有罪!小的不應該不阻攔少爺,還幫少爺把玉佛像偷出來,您要殺要剮,小的都認了!”

王水把頭嗑得砰砰作響,一把鼻涕一把一把淚。

“你們兩個就是一夥的!枉費我這麽信任你王水!”

張穆氣得一腳踹在王水後背上。

王水嗷嗷叫痛,卻不躲不閃,任由張穆發泄怒火。

老爺子臉色陰沉得可怕,對張得道:“上家法!”

張得眸色一閃,抓過之前拿進來的棍棒,對著張穆的後背就是一擊。

那一棍子打下來。

仿佛骨頭被直接打斷。

痛得張穆壓根站不住,跪倒在地上慘嚎。

“住手!”

門口傳來一道喝止聲。

張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急切地走進來:“老爺!您這是要打死穆兒嗎!他可是你唯一的兒子!”

張樹一臉恨鐵不成鋼:“他這個混樣子,不打一頓哪記得住!我這諾大的張家,還能交給他嗎?!你別攔著,讓張得打,必須打!”

“那就連我一起打死吧!”

張老夫人紅著眼眶抱住張穆,心疼不已,“穆兒都說了他沒吩咐王水那麽做。為何你就是不信穆兒一次?這王水背主奴,才最最該死!”

話落,又狠狠剜了王水一眼。

王水聽到這話,臉上頓時死灰一片!

跪在一旁,抖如篩糠。

老爺子沒轍。

總不能為了教訓兒子。

連妻子一起打死。

最後隻能氣得不行,拄著拐杖走了。

連看都沒多看一眼疼得要死的親兒子。

張穆痛得不行。

死死盯著跟老爺子一起離去的張得。

他知道。

那張得是故意下的狠手!

要不是他娘趕過來。

這第二棍,可能會直接將他打廢!

“我的兒啊……”

張老夫人急切萬分,對身後的丫鬟厲聲命令:“還不快點去請大夫!”

“還有,來人,將這王水打死了扔出去喂狗!”

整個張府。

除了老爺子。

第二就是張老夫人。

這命令一下,哪裏有人敢違抗,立馬就上前架住王水往外拖。

恐懼萬分的王水拚命掙紮求救。

“老爺饒命!張管家救我!”

但很可惜,長廊上早就沒了張樹和張得的身影。

片刻後,正堂門口,響起一陣陣屬於王水的慘叫聲,直到徹底沒了聲息。

……

書房內。

張樹長歎一口氣,被張得攙扶著坐下。

“看張穆這樣子,這偌大的張家交給他,遲早會敗光!”

張得眸色微閃,低聲道:“少爺隻是不擅長管事,年歲還小。”

“都快到而立之年了,怎麽還小?什麽時候才算大?”

張樹又氣得不行,看向張得,歎氣道:“還是得靠你。”

張得頓了頓。

他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老爺子,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詭異的笑:“那不如……就把張家交給我,如何?”

張樹一愣,抬頭就看到張得臉上那古怪的笑,覺得不對勁,“你、你這什麽意思?”

“老爺聽不懂嗎?”

張得壓低了聲,湊到他的耳邊笑:“我也姓張,這張家交給我,有何不可呢?”

張樹臉色驟變,瞪著張得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你……”

張得卻沒給他再開口的機會,抓起一條毛布,一下捂住老爺子的口鼻。

張樹本就有病。

身體極差。

掙紮的力氣壓根就抵不過張得這個身強力壯的練武之人。

“唔唔唔……”

垂死掙紮片刻後。

兩眼一翻,身體徹底不動。

張樹死不瞑目。

他做夢都想不到。

自己會被最信任的人殺死!

張得麵無表情地將捂死人的毛布收起。

“給你做了那麽多年的狗,總該到我翻身做主人了吧?”

他輕拍了身下的衣袍,看著張樹的屍體,臉上卻露出極為輕快的笑,“放心,老爺子,我很快就會讓你的好夫人和好兒子,一塊下去陪你。”

隨後,張得走出書房。

看著不遠處朝這邊走來的小廝。

他調整好自己臉上表情,急切地大喊:“快去請大夫,老爺他發病了!”

……

從風雲樓回到住處後。

夏悠悠就準備洗漱早睡。

明天就去看看張穆所說的鋪子。

然而,到夜裏。

張縣令那邊的吳管事就火急火燎地跑來稟告:“夏老板,不好了,張家那邊出事了!”

夏悠悠立馬起床,披上外套出門,問吳管事:“怎麽回事?”

裴晏就住在隔壁,同樣聽到吳管事的話,推門而出。

吳管事麵露急色,對兩人道:“張樹,張老爺子被氣死了!”

夏悠悠、裴晏:“???”

這麽突然?!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