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回到韓王府的蘇念尾,全身有些虛脫的推開房門。

這時,府上一片寂靜,除了園外站著值崗的侍衛,其它地方都一片漆黑。

點上燈,蘇念尾立即爬到榻上,隨後撩起裙罷,視察自己腿部,被扭傷之處。

發現除了腳趾上有幾處淤青以外,小腿關節已經紅腫不堪,此刻微微一碰,都痛得撕心裂肺。

“你受傷了?”黑暗處,一道沉穩而亢長的聲音從黑暗的角落幽幽傳來。

蘇念尾驚得心跳瞬間漏掉了一拍,她慌亂的拉下裙罷,將燭燈抬起,朝窗欞一角望去。

這時,一張棱角分明的冷酷容顏出現在了自己眼前,隻見他黝黑的瞳孔深處,有著一團赤紅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燒,驀地讓人不敢對視。是的,他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讓人不自覺地感到畏懼,不敢接近。

握住燭燈的蘇念尾,不由自主的退後數步,壓低聲音問道;“韓王,你……你怎麽在這裏?”

“本王想知道,你去哪了?”他冷冽的將臉湊近,眸子卻充滿了探究之色。

“我有事出去了!”

“何事?”

“我…….見今日天氣不錯,所以一個人去賞月了!”不敢直視東陵雪寒眼睛的她,直能埋頭騙道。

東陵雪寒微微揚唇,冷酷的臉上帶著一抹分不清是諷刺還是苦澀的笑意;“是嗎?既然賞月為何你穿的是丫鬟的衣裳?”

蘇念尾一驚,下意識的朝自己身上睨去,暗罵,該死,回來之前忘了換回原來的衣服。

“我怕外麵路黑,髒了自己的衣裳,所以才換成這樣的!”

“是嗎?”

“如果王爺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你,最好不要欺騙本王!”就在她眼神閃躲之際,他卻猛然上前,一把捏住她白皙柔弱的下巴。

她有些屈辱的想要避開,豈料他的動作卻是那樣的狂野與霸道。

“不相信我,又何必問這麽多?”她知道,她是騙不過東陵雪寒。但現在,她也不能完全說實話。與其被他放在股掌之中玩弄,不如說個明白。

“你……”

聽了她的話,他氣急的上前一步,那似要殺人的眸光,陡然驚得她往後退卻。

手中燭燈撞在一旁的香案上,瞬間滑倒。同時,她受傷的腳也因承受不住那突如其來的力道,而往內一撇。

這時,隻聽得她悶哼一聲,整個身子不住向下傾斜下去。

見狀不妙的東陵雪寒,迅速蹲身,將她扶在自己懷中。冷峻的臉上,略帶心疼之色道;“你為何會受傷?”

她緊咬牙關,忍住那蔓遍全身的痛疼道;“人不小心了,就容易受傷。”

“你……到了現在還不肯跟本王說實話嗎?”

“不知王爺想聽什麽?”她依舊倔強的咬牙,雪白的額頭上,晶瑩的汗珠已經順勢滴落。

看到她一臉的蒼白,絹秀的臉上盡沒有一絲顏色,那蒼白的模樣,揪得他心有些發痛。縱使現在有千萬般的怒氣,他也不忍發作,隻能強吞肚內,沉聲道;“你先別動,本王馬上叫大夫過來!”

……………………………………..

養傷期間,東陵雪寒每日吩咐不下十位婢奴看守,對她的傷可謂盡心盡力,嗬護備至,唯一一點就是不好,蘇念尾這些日就如在監獄一般,隻能躺床,何處都不能去,每日度日如年。

當然,從那以後,東陵雪寒似乎一直很忙,再也沒抽出時間來關心蘇念尾那晚到底去了哪裏,又因何而受了傷。不過這也樂得清閑,至少蘇念尾不必花費心機,去編一些荒誕的理由來搪塞他。

這日,終於完全複原的她,可以不用借用外物而行走。

因此,她下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支走這裏所有多餘的人。因為在這靜躺的十幾天裏,她很明確的想通了許多事情,還有自己的去留以及未來。

比如,東陵雪寒與東陵褚天兄弟二人現在已經反目成仇,無論其中有多大矛盾與誤會,都是她無法理解的。

此時,她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盡快得到封塵珠。如果明著去向東陵雪寒索要此物,勢必引起他的懷疑。當然,他也未必會將此物贈於自己。那麽唯一的辦法就是,靠她自己去拿。

對,要讓她自己去尋找封塵珠。畢竟她身上已經懷揣了長青還有預言兩顆神珠,要找到離自己不遠的封塵珠,應該也算不上難事。

分析到位的蘇念尾,很快便把目標索定在東陵雪寒常去的那間書房裏。按理說,他不可能隨時把靈珠帶在身上,也就是說,有一個可能性就是,他會把這重要的東西放在自己常在的棲身之所,那就是他的書房。

思及到此的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

是的,古代的事情,她管不了。眼看曾經那親密無間的兩兄弟,已經兵戎相對了,東秦國勢必會在短期內發生一些政亂。她無法眼睜睜的看著這裏血流成河,更不忍心看著東陵雪寒與東陵褚天二人拚個你死我活。所以,她要馬上湊集四顆珠子,然後帶著她回來原來的時空,一些戰爭,撕殺,都將與她無關。

收起自己的思緒,蘇念尾在心中喃喃道;別怪她的狠心,一切,她也身不由己。皇族的戰爭,曆來規模浩大,這裏的大局,並非她能掌控!

一路小心翼翼的蘇念尾,悄然摸索到了東陵雪寒昔日處理政事之地——萬卷閣!

發現看守兩邊的侍衛正漫不經心的盯著遠處,蘇念尾連忙將手中準備好的黑石朝房側一擲,好引開二人的注意力。隨後,她躡手躡腳的悄然入內,然後再若無其事的將門掩上。

東陵雪寒的書房不大,卻雅致簡潔。各種香木做的木架上擺滿了古書典籍,同時還有不少稀奇玩意。

就在蘇念尾感歎他仍童心未泯之際,這時一個拇指大的精致木偶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輕輕拿起他書案上的褐色木偶端祥一翻,放在鼻端一聞,略香。這木偶應該是由最珍貴的紫檀木所雕,而這雕的人除了眼睛,和身子以外,卻沒有臉。不過從那頭飄逸的長發可以看出,應該是在雕一個女子。

隻不過,為什麽會沒有臉?難道是因為還沒有完工就被東陵雪寒買了回來?還是說,這東西是東陵雪寒自己在雕,所以還沒有將臉還有唇,下巴完全呈現出來?

百思不得其解的蘇念尾將木偶在手中轉動一翻,卻見木偶的底端刻著一個“尾——”字。

她的心驀地一抽,僵在臉上的一抹笑意,陡然冷卻下來。這個尾字,是寫的自己的名字嗎?而他,是為了紀念自己而雕的這個木偶嗎?

“韓王……”

門外突然傳來兩道渾厚而充滿敬畏的聲音,頓時驚得蘇念尾魂飛四射,她連忙將手中的玩偶一握,然後轉身朝身側的古架躲去。

按理說,東陵雪寒一般是晚上才會來這裏,白日很少踏入,今日怎會突然前來呢?

就在蘇念尾無法想通之際,門被“嘎吱——”一聲推開了。隨著那沉穩,伴隨著那扣人心弦的腳步聲踏進,蘇念尾也在此時屏住了呼吸。她將頭縮了回來,隻露出一雙眸子偷偷在間隙間探望。

不知從何時起,她眼中的那個外冷心熱的可愛小鬼,已經慢慢的變成了一個,讓她畏懼恐慌的人物了。

驚嚇過度的她,為了使自己冷靜一些,手輕輕的搭在了古架一旁的竹卷上,她發現這上麵的東西都幹淨得一塵不染,想必東陵雪寒經常在翻閱它們,希望今天,他絕對不是為了看書而來,否則身份敗露,她真不到什麽借口來敷衍他了。

入屋後的東陵雪寒,似乎並沒查出什麽異樣。隻見他大步流星的走到自己的坐椅上,然後大掌放在腿骨兩側,將頭微微傾斜,黑瞳緊緊一縮,讓眸子裏的光亮凝集在一個點上。此時的他,似乎在凝思什麽,又像是在等待什麽。

蘇念尾半蹲身子,不敢大力喘息,一呼一吸之間都顯得異常吃力。這時的她,不由在心底暗自祈禱,希望東陵雪寒能想到什以,立即離開。

就在她的想法剛剛成立的時候,東陵雪寒仿佛很靈驗的感覺到了。隻見他猛的起身,然後盯著自己的案幾張望片刻,似在尋找什麽。很快,他俊顏鐵青,似要吃人一般跨到門畔,將門踢開。

而對嚇得瞠目口呆的倆精壯侍衛,他發出如惡魔般恐怖的聲音道;“是誰進過本王的書房!”

從未看到東陵雪寒這副表情的二人,當即嚇得雙腿發軟,身子顫抖道;“回王爺,除你以為,不曾有人來!”

“是啊,王爺,沒你的吩咐,小的們豈敢讓人進來!”

怒視兩個額冒粗汗,說話與動作都不利索的兩人,東陵雪寒猛的將門一關。

然後怒火攻心的又退回原來的位置,這次並沒有像先前那樣坐下,而是將眸光緊緊瑣視曾經放置木偶的那個盒子。

蘇念尾遁著他的眸光,漸漸轉移在自己的手上,發現那個半成品的木偶被握在自己手中。她嚇得心跳都停止了,該死的,她竟然忘了把它歸位,一時緊張,竟捏在了手裏。現在怎麽辦,東陵雪寒肯定知道有人來過,而且帶走了這東西!

正暗覺不妙的蘇念尾,卻見東陵雪寒的眸光已經緩緩從桌麵朝古架兩邊移來。

他的眸神此刻是那樣的犀利,冷漠,隱約還帶著一抹暴戾的殺氣。哪怕是他沒看見自己,但是他那如虎豹般的氣息,卻在無形之中,給她增添了巨大的壓力。

她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心在狂奔,血液在倒流。然而,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舒張,那種不安的氣息,在周身流淌。

“王爺……”

門外再次傳來的敬畏聲,驀地打破了這份沉悶與不安。蘇念尾微微鬆了口氣,握在手中的木偶輕輕一鬆,她這才發現,上麵已經沾滿了粘粘的汗液。

“何事?”東陵雪寒將眸光收回,轉身朝門外凜去。語氣依舊未變,冷得如冬日風雪。

“攝政王前來登門造訪了!”

“讓他進來!”

一身紫金華袍的東陵修推門而入的時候,蘇念尾知道自己暫時安全了。至少,現在東陵雪寒,不會把注意放在方才那個問題身上。

“你來了?”東陵雪寒坐回椅上,語氣淡涼,沒有一絲慍火的詢問。

對於他不緊不徐的問題,他的回答也顯得那樣的淡而無味;“嗯!”

“那邊的事怎麽樣了?”東陵雪寒拿起桌上的一個指環把玩,神情顯得有些玩世不恭。但他越是這樣,東陵修就越明白,事情的嚴重之態。

東陵修揮揮長袖,嘴角揚起自信且猖狂的笑意;“放心,他查不出什麽的!”

“是嗎?你就這麽有把握?”

“不錯,那是本王一手栽培的死士,嘴裏都含有巨毒,本王猜測,在他們死之前一定沒有說出分毫!”

“那就是說,他還不知道是我們幹的?”

東陵修臉上閃過一抹殘忍與諷刺的神情道;“不,他應該會想到是我們,但他找不到證據罷了!”

“也就是說,他不能奈我們如何?”

“不錯,至少現在不會。不過,日後,本王很難知道!”

東陵雪寒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但仍顯得無關緊要道;“接下來,你想怎麽辦?”

麵對他的不以為意,東陵修眯起了眼睛,臉色有些失望;“刺殺失敗,日後更是難進他身,接下來,他應該已經做好了防範,我們要想再次殺手,怕是難如登天!”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開門見山,坦誠相見直接出兵攻打,我想以我們兩人的兵力,足夠攻打他的禦林軍。”

“這個方法雖然可行,但雙方損失會過於慘重。就算我們能殺了他,拿下天下,也保不準會有別國賊子借機侵入,到時候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東陵雪寒聽罷,黑瞳一收,直直的凝視他道;“你有什麽高見?”

“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次他的命差點栽在我們手裏,不也是因為藏在他心中的那顆癡情種嗎?”說到這裏,東陵修竟豁然一笑,那滿臉的陰謀與算計之色,看在蘇念尾的眼裏極其厭惡。

是的,一計不成,他們竟然又另生新計,想要謀害小鬼皇上,真是狼子野心,不知何時才能遭到報應。

東陵雪寒站起身來,目光炯炯有神的望著他;“你想做什麽?”

“韓王不必緊張,本王想說的是前些日子,韓王收複茶城回來,不是來了一絕世女子嗎?本王也的的確確見過了,她不但長得貌美如仙,更難得的是,她的神韻竟有七八分像從前的她。如果我們把她送給他,他一定會動心,就算不動心,但是念及舊情,他也應該會把她留在身邊。如此一來,那麽我們就可以不用一兵一卒得到整個江山,這豈不是萬全之策!”

在驚歎東陵修的陰險狡詐的同時,蘇念尾也為東陵雪寒與東陵褚天的兄弟情誼而惋惜,皇位,權勢,地位,果真會讓人利欲熏心,會讓一個天使一樣聖潔的人,轉眼就變成一顆魔鬼的心。

東陵雪寒變了,不再是她所認識的了。現在的他,野心勃勃,為了他要的一切不擇手段,弑兄,叛君,他完全不是當初那個他了……

想到這裏,蘇念尾嘴角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苦澀笑意,是的,自己還有什麽資格去想人家?立馬就會變成他們手中的犧牲品,她還能怎麽樣?竟然要讓自己扮成自己從前的模樣,去毒害皇上小鬼,這種計謀,虧他東陵修也想得出來。

“你的意思,要讓忘塵前去冒險?”臉色略青的東陵雪寒,黑瞳立馬陰沉下來。

“不,隻是讓她去完全我們的計劃!”

“這樣做她會有危險!”

“錯,江山與女人相比,誰輕誰重?”

“如果從前,本王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為了她,放棄所謂的江山。也就是因為本王沒有江山,所以才沒得到她。若是現在,本王一定會選擇江山,而不是女人!”

東陵修頓時得逞一笑,深邃的眸子完全是得勝的光芒;“明白就好,女人不過是絆住男人向前的碎石罷了,唯有踢開她,我們才能踏上光明之道。如果踢不開她,我們就繞開她,至少還可以絆住別人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