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三江之後,時間已經很晚了。

張嘯林帶著他的人最先離去,之後,各路青幫大佬紛紛和黃金榮告辭,一一離去,時而,還有幾個家夥過來和許文強寒暄幾句,問候兩聲。

到最後,剩下的都是一些和黃金榮關係非常良好的大佬們。黃金榮叫上了他們,準備到大世界去找樂子,他特地邀請了許文強,但許文強以治腳傷為名,拒絕了他。

杜月笙也沒有前去,而是和許文強一路,準備用自己的汽車送他一程。

送走了黃金榮後,在杜月笙的司機去開車的時候,兩人站在倉庫門前的一盞馬路電燈下,就著昏黃的燈光小聲地談論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這時,一輛黃包車從他們身前路過,突然停下。

“先生,要坐車嗎?”

黃包車夫抬頭望著他們,杜月笙的保鏢忙從幾米開外跑來。

“不用!”

杜月笙審視地看了那車夫一眼,擺擺手,與此同時,許文強向那個車夫做了一個隱秘的手勢,那車夫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拉著黃包車離開了。

隻是短短的兩三個月,全上海幾乎所有的黃包車夫都加入了斧頭幫。加入斧頭幫後,就不需要交保護費,而且,還可以避免被那些青皮小流氓們欺負,一人有事,眾人相幫,這是馬永貞用來吸引車夫們入幫的口號。之所以效果如此之好,入幫的車夫如此之多,這是因為小馬哥這名字的號召力本來就不錯,再加上先期入幫的車夫們的待遇,讓沒入幫的人羨慕,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許文強從紅荷書寓到黃金榮這個隱秘倉庫的路上,每條街上,都有三兩個拉著黃包車的人力車夫,他們全都是斧頭幫的人,因此,這一路的行蹤,盡在馬永貞的掌握中。

當確定許文強他們在那個倉庫裏後,每隔三分鍾,就有一個人拉著黃包車從倉庫外的街上跑過,時刻注意裏麵的情況。他們的車上都放著一根焰火,一旦覺得事情不對,就放焰火,這樣,另一條街的馬永貞就會率領別動隊趕來。

別動隊,是斧頭幫真正的殺手鐧,他們由許文強和馬永貞在廣大幫眾裏挑選出來,隻有區區二三十人,都是些二十上下的年輕人,沒有過多的痞子氣息,對兩人可以說是絕對忠誠。他們除了每天要跟著馬永貞練武外,平時還有學習許文強留給他們的課程,暗殺,爆破,跟蹤,監視等等,這其中有許多科目是許文強從夢中人生的一些記憶裏學來的,據說,那都是真正的特工培訓手冊上的東西,那個所謂的特工培訓手冊,是夢中的許文強在網上搜索找到的。根據他在這個世界的實踐,發現有許多東西還是很有道理的,所以,也一股腦教給了這些人。

這些人,是這個世界的唐國第一批真正的特別行動小組,現在的他們,因為時間訓練過短,肯定還有許多不足,但是,用來對付這些老式黑幫,來個什麽斬首行動的,還是綽綽有餘。

許文強之所以敢於單刀赴會,並沒有把自己的安全建立在青幫的誠信之上,也沒有寄托在與杜月笙良好的合作關係上,在他看來,自己的安全不由自己掌控,不管托付給任何人,都是極其愚蠢的舉動。

馬永貞率領的別動隊這批人,不僅人手一把駁殼槍,更重要的是,連馬克沁輕機槍,毛瑟衝鋒槍都有裝備,如果許文強有心把倉庫裏的青幫人員一網打盡,不要看他們保鏢眾多,仍然不是什麽吃力的事情。

不過,這樣做完全沒有必要,他想要的並不是獨霸上海灘,也不需要一個亂七八糟,沒有了規矩的上海灘。

他在上海的目標有許多,然而,歸根結底都是為了給自己重新回到廣州打基礎。

新式斧頭幫的成立,與何文田領導的工會的良好接觸,和杜月笙的合作關係,戴春風的情報網絡的發展,一切都在朝著他的目標前進,雖然,中間也有許多波折,但都被他一一克服過來了,前麵的路雖然依舊艱辛,他完全相信自己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以上的那些雖然都是些了不起的成就,畢竟,他來上海的時候隻是單身一人,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就有這樣的成績,無論怎樣都值得誇耀。然而,對他來說,這些統統算不了什麽?真正能讓他覺得有意外之喜的,還是結識了馮程程,並且,他隱隱覺得程程的心似乎有一半已經係在自己的身上。

雖然,他從不相信愛情之類的玩意,但,這並不表明他在感情上是一個白癡,對馮程程慢慢接近自己的舉動,他沒有采取同樣的步調,也向她靠近;但是,他也沒有拒絕她的接近,而是保持著若即若離的姿態。

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了馮程程身後的那個人,她的父親,馮敬堯!但是,準確地說,他的目標不僅如此而已,在馮程程的身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她的大姐,馮玉如,南方政府非常大總統唐介圃的第二任妻子。

如果,自己能夠和馮程程結婚,也就和大總統成了連襟,就算馮家沒有什麽背景,光是這一點,他就必須牢牢抓住她。

馮程程,是個善良的姑娘,並且,救過自己的命,人以真心待自己,而自己呢?

許文強苦笑了一聲,所謂善良啊!真心啊!對自己來說,不過是和街上的塵埃一般的東西,無足輕重。

為了心中那個宏偉的理想,自己要犧牲的絕不僅僅隻是這些而已!

他想起了在夢裏的世界學到的那段曆史,那個姓蔣的人不也是這樣爬上去的嗎?政治這東西,本就是齷齪,肮髒的,所有的美好隻能停留在演講和宣傳之中,權力鬥爭,隻有裸的血腥和欺詐。

如果,自己的心中仍然保持著一塊柔軟的地方,那麽,在未來的某一天,自己說不定會死得很慘。

至於身後的名聲,在史書上的地位,那更是搞笑了?說到底,那是勝利者才有權利決定的。

許文強並沒有回西江路四十七號,那裏,現在已經成了他在租界的窩,馮程程幾乎每天下午都會來此,隻要能抽得開身,他都會在那個固定的時間等在那裏,陪馮程程說說話,增加點感情,晚上,也會陪她去工人夜校,參加何文田他們的活動,由於,他在夢中的世界讀過許多有關工人運動的書,因此,很是提了一些中肯的意見,在何文田等人的眼中,現在的他也算是他們的同誌了。

今天,他給馮程程留了張紙條,說自己是身有要事,暫時這兩三天都不在。所以,他現在不回那裏,再說,自己腳上的燙傷也不是一兩天就會好的,被她看見,又要擔心。雖然,許文強已經決定要和她在一起,可是,當馮程程對他越來越關心,情感越來越熾熱的時候,他的心依然覺得異常沉重,當這種感覺強烈的時候,他甚至害怕看見她。

“還去書寓?也是,你隻是腳受了傷,不是某個重要的地方受傷!”

當許文強對司機說出去紅荷書寓時,坐在他旁邊的杜月笙忍不住對他打趣,他沒有解釋,不置可否地笑笑。

他今天晚上準備去紅荷書寓如玉那裏,不過,事情並不像杜月笙想象的那般香豔。

他現在的情報網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是戴春風建立的,一部分是由馬永貞掌握,底下的人包括那些人力車夫,以及大大小小的長三堂子裏的姑娘,另一部分則是他自己親自掌握,負責具體事物運作的就是紅荷書寓的如玉姑娘。

書寓的姑娘都是些賣藝不賣身的所謂才女,吹拉彈唱,無所不精,書寓的客人都是些上層人物,富豪商家,以及所謂的名士,在這些地方,隱藏著許多來來往往,暗地交易。而如玉之所以肯幫他做這些刺探的事情,最主要的原因,他非常清楚,因為她喜歡他,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歡,所以肯為他做任何事情。

許文強能為她做的呢?什麽也沒有,隻是有時在她這裏來歇一歇,把她的那間小屋當成了一個小小的避風港,每當累了,就會來她這裏。即便如此,她仍然非常高興。

許文強有時也免不了這樣想,自己還真是一個混蛋!可是,這個世界,隻有混蛋才能更好的生存。

“好了,書寓到了,希望文強老弟玩得愉快,那件事情,我已經開始行動了,到時隻要許兄配合就行了!”

許文強點點頭,然後,推開車門,下了車,回過頭,對杜月笙微微一笑,說道。

“月笙兄放心,我會和那位黃先生好好講道理的,隻要他是一個肯講理的人,肯定不會拒絕我們的好意的,你說,是嗎?”

許文強的笑容雖然溫和,杜月笙卻隻感到了一陣寒意,他幹笑著點點頭,隨後,車子絕塵而去。

許文強看著書寓門口高掛的紅燈籠,不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也隻有在沒有人的時候,他才會流露出自己的真實心情。

然後,他走進了紅荷書寓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