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地,時間已經走過了十點。來賓興致未減,隻是相較先前的時候懶了腳步。三角鋼琴前秀技的女孩子也換了一個又一個,此時正在演奏的是個穿著紅色晚禮裙的年輕女孩兒。

“姐姐師傅,你會彈鋼琴嗎?”安靜了半天的某婷忽然開口問話。

“彈得不好。”許溫蒂想了一下,回答道。與眾人不同,她的注意力一直徘徊在歐陽聿與潘紹磊之間,兩個男人,一個無比妖媚地依在鋼琴旁邊,模樣悠閑地品著手裏的紅酒;另一個站在十步開外,目光專注的看著三角鋼琴的方向,稍作留意,便可見他輕輕地用指尖敲打著節奏。

“我媽媽的鋼琴彈得可好了。”某婷一挺胸脯,臉上不經意地流露出驕傲的表情。

仿佛有什麽東西嘭地一下砸在了心上,許溫蒂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發抖,沉澱在心底的回憶突然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一瞬間,便壓得她透不過氣。鎖骨下相似的玫瑰圖案,同樣的會彈鋼琴的母親,世上的巧合有時真讓人承受不來,窒息的感覺甚至比曾經失去的那一刹那還要清楚,還要難過。

“怎麽了?抖得這麽厲害?”有人從背後扶住許溫蒂的腰,輕柔的話語帶著濃厚的關切。

心痛得說不出話來,許溫蒂慢慢地轉回頭,看著蘇雪陽深鎖的眉頭,許久,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

第一次見她這樣,無法形容的傷心,蘇雪陽眼光一深,沒來由的心中一動。

“怎麽了?”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不知怎麽,她眼中的堅強在此刻望進去竟然這般另人心疼。

恍惚有那麽幾秒亂了。許溫蒂腦中清白一片,愣愣地看著蘇雪陽,那張臉熟悉又陌生,眼中的情緒滿滿的,她克製自己不要去猜,但是早已身不由己地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這樣的關心,她隻在蕭玨眼中見過,可是泛濫在心底的卻是不同的感覺。蕭玨是她的藍顏知己,她可以沒心沒肺地獨享著他的嗬護,沒心沒肺的看著他在想愛與不能之間糾結;但是蘇雪陽不同,他們的關係就是互相利用,這就像一道透明的屏障,兩個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對方的臉,但是私下裏謹慎地揣度著對方的心,小心翼翼地辨別,哪個表情是真的,哪個表情是假的。

而現在許溫蒂亂就亂在,蘇雪陽的關心不是假的。

“沒什麽要緊的,隻是胃不太舒服。”許溫蒂隨口撒了個謊,一扭頭掙開了蘇雪陽的手。

而此時,琴聲已經收尾,掌聲響起,紅色晚禮服的年輕女子站起身落落大方地向眾人行禮致意。

“彈得太一般了。”某婷抽了下鼻子,不以為然地說道。

真是個愛惹禍的丫頭。許溫蒂恨不能把丁傲婷的小嘴巴堵上。但是想歸想,現在一切行動都來不及了。看著周圍愈來愈多的不善眼光,許溫蒂無奈地歎了一聲。

前世敢給她招惹麻煩的人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從她眼前消失,而麵對丁傲婷,她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隻能認了。

瞧過來的人群中,臉色最難看的當數穿著紅色晚禮服的女孩兒,看年紀跟楚梵差不多大,長得清清秀秀的,皮膚好的跟瓷娃娃一樣。

“嗬嗬,長得不賴嘛。”某婷又抽了一下鼻子,水靈靈的大眼睛轉了兩轉,一閃身躲到了許溫蒂的背後。

現在想補救?已經晚了。許溫蒂瞪了某婷一眼。對於小姑娘流裏流氣的表達方式感覺頭痛。豪門千金啊,能出席這種場合的女孩子都是受過嚴格的禮儀教育,一舉一動都是規矩,雖然許溫蒂不喜歡這種剝奪了所有童年快樂的束縛,但是她懂得其間的身不由已。

看看那個穿著晚禮服的女孩子吧,此刻,她正無助地絞著手指,麵對某婷無心的一句嘲諷,她委屈得快要哭了。

再瞧瞧那個做了壞事就知道往人身後躲的小丫頭,忽閃著大眼睛,一看就是假裝出來的可憐相。

“厲害姑娘,一遇到事情就躲起來,可不像是你風格哦。”許溫蒂側過臉,輕聲說道。豪門有豪門的規矩,看不順眼哪個,沒有問題,但是,你要拿出讓人信服的東西才行,嘴上逞英雄隻會讓人瞧不起。

某婷雖然是無心之語,咳咳,就算她說的是事實吧,但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誰,想一走了之絕對不是上策。

“我知道,可是,我不會……”聰明如她,小腦袋一轉便知道許溫蒂想要自己做什麽。

聞聽此言,這回頭疼的不僅是許溫蒂了,蘇雪陽也跟著皺起了眉心。要知道他可是答應過許溫蒂要把這個丫頭平安帶出碧麗山莊的,照現在的情形,她樹敵太多,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去是不可能了。

——“你去。”蘇雪陽朝著許溫蒂使了個眼色。

——“不行。”許溫蒂一搖腦袋直接給否了。上次她彈琴是因為前頭有楚梵拋磚,這回她以什麽名義去?上去不得露餡了。要知道她可是從漁村出來的丫頭,彈鋼琴這麽高級的技能,她隻可模仿,不能自通。

“芊芊別傷心,說人不如人,這麽半天也不見她敢過來,想是嘴上逞能,什麽也不會的。”僵持了一會兒,有女孩子的閨蜜上來安慰道。

若是換做以前的許溫蒂,她絕對能一個人漂亮的扛下來,但是現在她隻能慶幸某婷得罪的不是楚梵了。

無奈啊,明知道沉默在這個時候是示弱,但是她和他那樣驕傲的人卻隻能忍著。許溫蒂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如此憋屈,蘇雪陽卻很清楚自己這麽做為了誰。

膠著的局麵在等待一個突破口。蘇雪陽心中的不二人選當然是歐陽聿,可是眼神剛飄過去,還沒等示意,便有人挺身而出了。

“輪到我了。”打岔的不是別人,正是潘紹磊。他簡單整理了一下西裝,步履瀟灑地走到鋼琴邊兒,對著淚眼蒙蒙的少女禮貌地一躬身,儒雅的舉止立刻引得了眾人的關注。

呼——,許溫蒂偷偷地鬆了一口氣。比起陰晴不定的歐陽聿,潘紹磊的出現不知要好出多少倍。

很快,琴聲緩緩從指下流出,柔和而順暢。潘紹磊彈奏的是一首讓人心寧的曲子,名字也很好聽,叫做《天使的誕生》。

這首曲子許溫蒂隻聽過一次,但卻是潘紹磊彈給她所有曲目中印象最深的,或許就像琴音所要表達的一般,天使的誕生,多麽美妙,多麽祥和,而這兩種感覺正是許溫蒂所缺少的,所以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的時候,她的心有史以來第一次真正的寧靜。

曲子很短,三分鍾,潘紹磊會彈很多隻有三分鍾的曲子,至於為什麽,這是他與許溫蒂之間的秘密。

也許就是因為太短了,所以聽眾們意猶未盡,以至於掌聲姍姍來遲。

“潘紹磊什麽時候會的這一手?”蘇雪陽一邊隨意拍著巴掌,一邊喃喃自語。

許溫蒂隻是莞爾一笑,旋即眼光一低,去找那個剛闖了禍卻又沒能力擺平的小丫頭。

“人呢?”背後哪裏有丁傲婷的身影,許溫蒂心中一沉,登時望向身邊的蘇雪陽。

“我沒注意。”蘇雪陽一攤手,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找。”許溫蒂壓著嗓音說了一個字,便提著裙子開始四下找尋起來。宴會廳雖大,但是舉目空曠,想藏起什麽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沒有。”

“沒有。”

再碰頭已是找了兩遍之後,兩個人異口同聲,連臉上的表情都是一樣的,刻意收斂卻收斂不住的焦急,以及刻意收斂卻收斂不住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