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天,許溫蒂斜躺在沙發上吃冰,她換到本地經濟台,赫然睹見蘇雪陽和潘亞青訂婚的新聞發布會,她看的時間剛剛好,相關人員正在進場。
片刻,她嚼著冰渣的腮幫動作緩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屏幕,生怕漏看了什麽……
那天她去了碧海雲天,卻沒有如願遇到蘇雪陽,他像是有意躲著她,連一點機會也不肯給,所以她隻能默默的在後關注,而蕭鈺,她不想再麻煩她,要知道一個小小的會館無論如何也不敢再得罪像蘇雪陽這樣跨國的大社團。
而現在她能有個小窩,已經算是很不錯了。這都全靠蕭鈺,否則像現在一無所有的她,想要在這世上生存,簡直太難了。
發布會的開場繁瑣而枯燥,許溫蒂碗裏的冰化成了一灘水,藍莓果醬和牛奶混合,表層泛有白色的泡沫,這物賣相已經不好狼藉一片,就和開場沒什麽區別。她險惡地瞥了一眼,把碗甩在了茶幾上,兩條腿在沙發上放平,認真觀看發布會。
潘道慶作秀般的發表慷慨陳詞,許溫蒂對他的好感瞬間掉了一大半,聽知情人說因為不滿潘道慶把女兒作為聯姻工具,他的太太曾多次找他鬧,結果他還是一意孤行,所以他的太太離家出走,導致現在潘亞青和潘紹磊對潘道慶諸多不滿,而今天的發布會潘亞青很有可能不會出席。
果然,蘇雪陽出現了,他安靜地坐在潘道慶身旁,等他說到‘有請我可愛的女兒’,他站了起來徑直去到會議室的大門前,攝像機鏡頭一路跟蹤,他總是那麽搶眼,不管是在哪裏,不僅是因為那張俊美的臉,還有他舉手投足之間投射出的人格魅力,總是讓人移不開眼。
他從門後牽出一個人,目前最讓許溫蒂好奇她到底會不會出現,她不覺屏住了呼吸,前傾著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攝像師最終給了潘亞青一個特寫,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臉孔映入眼簾,許溫蒂僵直的背部頓時颼颼的涼。
她居然還是出現了!不是義正言辭的說,她會成全她和蘇雪陽,她有自己愛的人,而且她的媽媽還因此被逼走,她就這麽立場不堅定,居然還是出席了發布會現場!這讓她說什麽好呢,還是多年不見了,這個可愛的小妮子變得陰險狡詐了?
許溫蒂騰的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她顫抖著手從包裏拿出手機給潘亞青打電話,她的號碼已成空號,她再打給蘇雪陽,電話雖然通著,他卻從容地靜坐。
許溫蒂不時地望著電視,嘴裏咬著食指指甲,在屋中來回踱步。
不可能,不可能……
她回首看著電視上潘亞青如沐春風的笑容,杏目瞪圓,眼裏幽黑的瞳仁鑽出了怨毒,它混雜著透亮的水色在蒼白的臉上滑出兩道黑色的淚,她抬手抹去,花了妝容,胸中悲慟不已,還在一遍遍地自問:為什麽她會去,還如此洋洋得意,難道和她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蘇雪陽在碧海雲天的事,也是假的嗎?!
許溫蒂倒回沙發上,用手臂擋住了時刻流露懦弱的眼,電視裏還在報道有關他倆訂婚的一切,她的電話終於響了,是潘紹磊。
“溫蒂,對不起。我不知道亞青她……我……”
“那天是她故意讓你來找我,然後給我一個假希望的吧。”
“溫蒂,我馬上去找亞青問個明白!”
“不必了,這一切都與你無關。”
掛了電話,許溫蒂冷靜了許多,她眼周的紅延伸到鼻尖,雖還是苦悶的神色,但至少淚不會在掉。
如行屍走肉那般,她搖搖晃晃來到洗手間,怔怔地望著鏡子裏的小醜,狠狠地咬住了嘴皮,直到口腔有了血腥的味道,她才稍稍鬆開,猛的擰開水龍頭,埋下頭讓水衝去那些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情誼。
什麽都是假的,誰都不能信。
涼爽的水漸漸祛除了許溫蒂體內的燥熱,她猛一抬頭,雙手撐著水池邊緣,大口大口地喘著,水打濕了她的領口,她斜眼死死地盯著狼狽不堪的鏡中人,一手抓過毛巾發泄般胡亂地揉發,最終抑製不住地哭出聲來……
淚水抽幹了她的靈魂,她犯|賤地想起過去的種種,在她最苦最難的時候,是這個女人找到了她,給她一線希望,她以為自己又重新站了起來,而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她根本沒有爬起來,沒了她的,自己就和殘廢無異。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她又要失去所有了。
許溫蒂靠倒在浴缸旁,眼神空洞,她把自己封閉與外界隔絕,就連有人進來也沒察覺。
潘紹磊站在她跟前,滿眼疼惜,他將她抱起,她愣愣地看了看他,片刻又垂下頭,目光鎖定她脖子上閃耀的白金項鏈。他知道,那是蘇雪陽送她的,沒想到她還留著,好好的戴在脖子上。
“許溫蒂,你別嚇我。”他把她安置在床上,雙手環住她,予以溫暖的體溫。
她仍是一動不動,濃密的羽睫半掩著黯淡的瞳,眼下肌膚一片黛色的暗影。他一遍遍地喚著她的名字,紅唇在她臉頰烙下炙熱的吻,耳鬢廝磨,難以割舍。
“哥哥,你在幹什麽!”潘亞青的怒吼震天,潘紹磊並未中斷與許溫蒂的親昵,斜眼睨了門口的兩個人影,冷冷道:“我幹什麽好像不需要你管。”
潘亞青的聲音驚醒了意識遊離的許溫蒂,她抖了抖身子,看清身旁的人,虛弱地笑:“你來看我啊,我今天做了刨冰……”
她不顧潘紹磊的糾纏,掙紮著摸下床,走到門口時,受到阻擋始終低著頭,輕聲道:“麻煩讓讓。”
“如果你真為她好就趕緊走吧,我已經通知了爸爸——”潘亞青徑自來到潘紹磊跟前,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的耳光截住了,耳光很響亮,許溫蒂隨之顫了顫,稍稍側頭看向兩人。
這是潘紹磊嗎?有著聖潔光輝的潘紹磊……他居然打了他親愛的妹妹。
潘亞青捂著臉,怨恨地看著潘紹磊,她比她堅強,眼裏沒有一絲淚光,接著,她又說:“爸爸現在可能已經到樓下了。”
她從潘亞青的眼裏看到了愛,她不敢相信,潘亞青口中所說的愛人,居然是自己的哥哥!難怪啊,難怪她要讓她離潘紹磊遠點。
可是他們是親兄妹啊。
哐——
“媽|的!”潘紹磊一腳踹倒了床頭櫃,砸了房裏所有能砸的東西,末了,他揚著下巴,怒指潘亞青,惡狠狠地說:“別讓我再看到你!”
他拉著許溫蒂闖出了臥室,雙手緊箍著她的肩頭,柔聲說:“等我,等我回來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許溫蒂怔怔地看著他,幹裂的唇張張合合,愣是沒發出半點音,外麵嘈雜的人聲將近,潘紹磊再等不得,焦急凝眉,惋歎一聲鬆開她,自個兒衝了出去,他這一走,再沒有回來,外麵吵得很厲害,但隻一會兒就消散了。
溫馨的小家突然變得狼藉,許溫蒂終於抬眸,隻見潘亞青緩緩向她走來,她又恢複了往日毫不在乎的樣子,許溫蒂端起桌上充分融合的殘渣剩湯遞到她跟前,冷笑:“吃冰。”
潘亞青異常平靜,冷眼看她,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如果你真為他好,就別再見他了。”之後,她轉身瀟灑地走了。
此時,屋內隻剩下蘇雪陽和許溫蒂。
許溫蒂一鬆手,碗摔在了茶幾上,搖搖晃晃轉了幾下,安靜地撲著,汙水撒了一桌。她旋即躺倒在沙發上,按了按太陽穴,舒了口氣問:“都走了光,你怎麽還不走。”
現在,她誰都不想理,即便是她有多麽想見蘇雪陽,但此時此刻,她不想有任何外人在她家裏。
雖然她明白了潘亞青的意圖,明白她去發布會不過是想引蘇雪陽來這裏而實現她的諾言,但是一切都太晚了,她已經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和蘇雪陽談條件,她的腦海裏全是潘紹磊深情的眼神。
他真的愛她嗎?真的愛許溫蒂嗎?
這一切的一切讓她有些接受無能。
很明顯的逐客令,蘇雪陽的腳卻像是生了根,他一動不動,黑眸半斂,陰寒的光在內洶湧,隨後他薄唇掀了掀,沉聲問:“他都做了什麽。”
“如你所見。”許溫蒂懶懶的答,下一秒,一個黑影籠罩著她,她微張著眼,彎起嘴角輕笑,“恭喜你,終於得償所願了。”
潘道慶在發布會上公布了他和潘亞青訂婚的消息,黃金單身漢配溫柔可愛的潘家小姐,天造地設的一對。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成功的報複了她,卻還一臉無辜的樣子,真是個高手啊。
讓她又困惑又迷惘,到底還要不要保留心中對他存有的一絲絲情感。
他死死箍住了她的下巴,但絕不是想吻她,而因為近距離的關係,她終於看清他緊繃冷毅的麵部出現了一絲裂紋,他在怒,冷氣流從他嘴裏噴出,“別笑。你……”一笑,我就恨不得掐死你。
後話因為他的俯下,全數吐進了她的嘴裏,他指間的力道加大,磨得她下巴生疼,好像快要脫臼那般,她在他嘴裏嗚咽,他瘋狂地索取,試圖清除別人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跡。他的唇遊離在她的頸項之間,烙下一個個曖昧的紅痕。
她既沒拒絕也沒迎合,任由他撕扯薄薄的衣衫,不一會兒,兩人既赤誠相待。
他鎖住她的腰部,一把將她反轉跪著,以最屈辱的姿勢,攻占。
沒有太多的前。戲,小徑幹澀難行,他不管不顧橫衝直撞,她甚至可以聽到皮肉摩擦的聲響,死死咬著牙關,不發出半點聲響。
就像一場戰役,一旦打響,弱的那方沒有喊停的資格,她意識漸逝,恍惚中隻覺她如戰車上飄搖的旗,在他放出箭雨那刻,她終於痛得昏死過去。
*
漫山遍野的紅,紅色的天,紅色的雨,紅色的小襖,紅色的小鞋……
有人在哭,弱弱的,像貓的嗚咽。
是誰?
許溫蒂隻這麽輕聲一問,整個世界瞬間暗了下來,什麽也看不見,惟有那哭聲在耳旁縈繞。
哭聲太揪心,她下意識抓緊了心房的位置,無措地朝著四周喊:別哭了,求求你,別哭了……
哭聲化為回音,漸漸消失,她眼前突的大亮,還是那個懸崖邊,白亮的天邊什麽都沒有,她沿途尋找,到底要找什麽。
白霧籠罩,模糊了視線,她加快腳步跑了起來,迷霧重重,像無頭的蒼蠅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四處亂闖。
溫蒂……
有人在叫她。
她終於穿過厚重的迷霧,卻被撞倒在地,周圍的景色瞬間化為暗紅的牆磚,潔白的浴池被血染成了紅色,她的父親就坐在浴池裏叫她,溫蒂……
她記起來了,當年她母親走後,他的父親曾一度陷入深深的痛苦中不能自拔,他甚至還自殺過……
她驚恐地往後退,腿間有血蜿蜒流出,一陣鑽心的疼向她襲來,她下意識捂住肚子,失聲尖叫。
那天劉福女出現後,她就出現了流血的狀態,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去想起,她和他的孩子就這麽沒了……而一切的一切,都出自他之手,他就那麽狠心……不過一切都是報應。
……
許溫蒂悶哼一聲猛的睜開了眼,她飛速地轉著眼珠子打量四周,隻見頭頂流金暗紋的天花板以及歐式風格的家具裝潢,才稍稍舒了口氣,慶幸,還好所有的痛楚隻是夢一場。
她動了動身子,隻感腦後一片冰涼,伸手一觸大片的濕潤,她忍著渾身的酸楚緩緩起身,細細打量這陌生的環境,剛來到落地窗前正欲拉開,房門就被打開了。
亮光中,有一個高大的人影,待許溫蒂回頭,他疾步走來,重重地把她擁入懷中。
擁抱是個奇怪的動作,雖是人與人之間最親密的舉動,但彼此卻看不清對方的臉。許溫蒂隻能從嗅覺中判定,這頸間帶著薄荷香的男人,是蘇雪陽。
“你放開……”許溫蒂輕輕推他,有些不好意思,他在她耳後重重地出氣,一定會聞到她渾身的汗臭。
“我不放。”他出人意料的答她,帶著鼻音似有嬌嗔的意味,他輕揉她的發,側臉與她廝磨,就像是黏人的貓。
許溫蒂心中一悸,伏在他肩頭暗下眸子,說:“我身上有味,先讓我去洗個澡。”
蘇雪陽明顯僵了僵,訕訕道:“也是。”便鬆開了她。
兩人相視,許溫蒂眼底稍有驚訝,她仿若看到了帶著她去漁村別墅的蘇雪陽,他眼角噙著笑意,下巴灰青的須根突顯,唇有幹裂的痕跡,隨意、親切,隻是多了些憔悴。
“你……”
“你睡得渾身是汗,別開窗,以免著涼。”他用長指遮住了下巴,避開許溫蒂的視線,後轉身,又說:“我去給你放水。”
他給她洗澡,像親人那般,沒有肉|欲的參合,許溫蒂弓著身子,失神地盯著從腳下溜走的泡沫,兩人相對無言,隻有嘩嘩的水聲不甘寂寞。
吹完頭,蘇雪陽放下吹風機,怔怔地看著鏡裏的許溫蒂,等她注意到他的視線,他慌忙撇開眼,抽離撫在她肩頭的手,卻被她反握住,問:“你都知道了些什麽?”
蘇雪陽做了個‘沒’的口型,但聲音卻卡在咽喉,他垂眸緘默,許溫蒂霍的站了起來,仍是背對著他,說:“不管你知道了什麽,那都是過去了,你不必為此耿耿於懷,如果你真要補償我,就聽完我說的一切,OK?”
“你現在身子很虛弱,多休息休息,我近期要外出一趟。”梳妝鏡太矮,許溫蒂高高站著,看不見蘇雪陽的表情。但聞訊,她猛的轉身,抓緊了他的雙臂,以激烈的口吻問:“你為什麽不肯聽我說?你可以這樣對我,但是請你別……”
“有什麽等我回來再說吧,況且,以你現在的情況……”蘇雪陽話還未完,許溫蒂轉身四處翻找,他隨即跟上,卻迎來許溫蒂冷冽的眼神,“把我的衣服給我,我要離開這裏。”
蘇雪陽的耐心已被磨完,他緩緩站直,雙手插在褲帶裏,居高臨下看向許溫蒂,冷冷道:“如果你要離開,我也不會攔你,但是我想你或許還要求我些事,比如潘紹磊。”
她就這麽急著離開他。
“你們都對他做了什麽!”許溫蒂猛一轉頭,眼底滿含憤怒,她咬牙切齒,渾身散發出凜冽的怨恨。
但這對蘇雪陽來說,卻是微不足道,隻不過他更在意她為了別的男人義憤填膺的語調,讓他悶得喘不上氣。他一把將她拎了起來,甩到了床上,隨即傾下身子,深邃的眸子如星辰忽暗忽明,帶著薄荷香的鼻息噴灑在她蒼白的臉上,一字一頓,“看來你忘了你現在的境況。”
他的話充滿了輕蔑,許溫蒂憶起昨日的痛苦纏綿,不由得為之一顫,身下的痛楚蔓延,她隨即往後縮了縮,但隻是徒勞,他眸色越加陰騭,卻出人意料地站直了身子,靜靜打量許溫蒂片刻,他俊顏浮起一絲冷貴的笑,略帶沙啞的嗓音,說:“我不在的期間,你最好乖乖待在這裏。”
最終,他隻給許溫蒂留下一個背影,步伐沉穩有力地離開。
現在,她連自尊都丟了。
許溫蒂頹然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繁複的花紋,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她這算不算自掘墳墓,如果當時她不去招惹他,會不會……
不會。
她心裏予以肯定的答案,在他決定吞並三大家的那一刻,他們就注定了糾纏。他清楚她的死穴,而她的主動隻是成了他們交鋒的催化劑。
她要認輸嗎?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