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潼川夜亂
“至於四皇子，雖早些年看起來平庸無能，成天無所事事隻知道跟房家那小子廝混，可至從定親之後，倒是成長了不少。”頓了一下，大公主繼續說道。
大公主雖一早便與蕭弘瑾有所約定，但現在，她卻並未說太多，也並未刻意的誇讚他，隻是輕描淡寫的說了這樣一句看似無足輕重的話。
可就是這樣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反而讓景延帝上了心。仔細想想，似乎確如大公主所說的這樣，這一年多來，蕭弘璟成長得太多了。
“如果，朕是說如果，如果朕將皇位傳與他，你覺得有沒有可能？”遲疑了下，景延帝如此對大公主問道。
聽到這話，大公主再次怔在了原地，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而後模棱兩可的淡聲應了一句，“可能不可能的，還不是皇兄一句話的事情。”
頓了一下，大公主再次開口，明知故問的道：“皇兄召我來，莫不就是問這個的吧？”
“你說呢？”景延帝不答反問道。
“不知道。”大公主搖頭，一臉認真的回道，“皇兄什麽都沒說，我也什麽都不知道。”
聞言，景延帝怔了一下，而後瞬間明白過來，她這是不想將自己卷進這爭鬥的漩渦中來。明白這其中的關節之後，景延帝扯了扯嘴角，不著痕跡的將話題轉去了別處，也不去拆穿她。
另一麵，青陽。
當薛梓彤忙著處置青陽那些商戶，忙著從黑市搜刮那些從青陽都尉手中流出去的兵刃時，卻忽然傳來洛城失守，以及閻世傑被抓的消息。
“這究竟怎麽回事！”青陽府衙，薛梓彤沉著臉坐在府衙內的大堂上，冷眼盯著堂下的林耀等人，寒聲質問著。
這段時間，閻世傑一直忙著處置那些自那些商戶處搜刮來的金銀珠寶，林耀從旁協助。現下閻世傑被抓，林耀竟然說完全不知情，這叫薛梓彤怎麽信？
“回大小姐，屬下真的不知道。”林耀立在堂下，有些無辜的望著薛梓彤，肅聲回道，“大小姐雖命屬下從旁協助，但那位閻先生卻並未讓屬下做什麽，而且，因著校場的事情，屬下也沒時間……”
“夠了！”不等林耀將話講完，薛梓彤便已冷聲打斷了他，“林耀，你太讓我失望了！不但陽奉陰違，而且還這般的理直氣壯！”
“大小姐！”受到薛梓彤的訓斥，林耀也不由得沉了臉，“您也讓屬下失望了！現下狄狨兵都已經打到洛城牆下了，難道您就一點都不關心宸王殿下麽！難道您就一點都不關心洛城的百姓麽！”
聽到這話，薛梓彤忍不住冷笑了起來，“說到底，你還是想去洛城是吧？”
“是！”林耀點頭，毫不遮掩的認了下來，“若是沒有大小姐先前阻止，屬下現在已經在洛城了！若是沒有大小姐先前阻止，洛城就不會失守了！”
“誰告訴你洛城失守了！”薛梓彤氣極，恨不能徑直給他倆耳刮子。
洛城確是告急不假，但是，有著李將軍與蕭弘瑾在，洛城斷不可能失守。洛城本就易守難攻，更何況他們是被動守城，相對於攻城的狄狨來說，天時地利人和全被他們占了，即便人數上處於劣勢，也一樣不可能這麽快便失守！
而且，洛城現下最大的問題不是兵力問題，而是糧草問題！
要知道，現下駐守在洛城的那些兵馬，都是薛起一手帶出來的，若是有足夠的糧草支持，莫說三萬，即便是算上仍舊留在璋城的那兩萬兵馬，也休想攻破洛城！
“就算沒有失守，可僅憑洛城現在的兵力，大小姐覺得他們又能撐多久？”林耀不甘示弱的回道。
“難道林大人以為，隻要有足夠的兵力就能打勝仗麽？”夏洺瀾輕笑著從門外走進來，望著堂上坐著的薛梓彤，淡聲道，“我無意偷聽你們談話，隻是有事找你，碰巧聽到了而已。”
薛梓彤沒有吭聲，隻是淡淡的扯了扯嘴角，示意無妨。
“難道不是麽？”林耀沉聲回道，眉宇間明顯帶著幾分自傲。
林耀是薛起的舊部，曾追隨薛起打過無數場勝仗，而夏洺瀾卻隻是個連戰場都沒上過的商人，在他麵前，林耀確實有自傲的資本。
隻是，他的這份自傲，在夏洺瀾的眼中卻是那麽的可笑。
“林大人，您究竟知不知道，洛城現在最嚴重的問題不是兵力不足，而是糧草不足！”薛梓彤已經被氣得沒了脾氣，連說話都有些沒力氣了，“洛城本就糧草匱乏，您不尋思著送點糧草過去，隻一味的往那拉人，您確定您是去幫忙，不是去找麻煩？”
“我……”林耀怔神，薛梓彤說的這個問題，他確實沒有想到過！
“林大人真想幫忙的話，去找夏思傑吧。”夏洺瀾接過話頭，沉聲道，“之前我讓夏思傑準備了一些糧草，雖數目不多，但聊勝於無，正好找不到押送之人。若林大人不介意，便替我跑這一趟吧。”
“樂意至極！”夏洺瀾的話才剛說出口，林耀便立刻點頭應了下來。等答應之後，林耀這才想起還未詢問薛梓彤的意見，“大小姐……”
“行了，若你將手上的事情都處理好了，那便去吧。”薛梓彤有些無力，這個林耀，莫不是什麽戰爭狂人？要不然為什麽他會對洛城的事情這麽上心？
見薛梓彤應允，林耀立刻咧嘴笑了出來。見他笑得這麽開心，薛梓彤忍不住再次沉了臉，喊聲道，“去可以，但到了之後不得擅做主張，否則，你便立刻給我滾回去！”
“大小姐……”林耀有些不敢相信的盯著薛梓彤，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在此之前，莫說責罵，她連重話都未曾講過一句。
“念你也是心急百姓，因此，這次我便不同你計較。但你記著，若是再有下次，你也就不用再跟著我了！”薛梓彤沉聲道。一句話，便成了死命令，封了林耀所有的退路。
“屬下……知道了。”林耀愣怔，盯著薛梓彤看了半晌之後才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而後無力的應了一聲，行禮退了出去。
看著林耀那略顯落寞的背影，再看看薛梓彤那陰沉的表情，夏洺瀾有些輕微的失神。這個模樣的薛梓彤，是那麽的陌生……甚至，無情？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麽做有些過分？”似知道夏洺瀾的想法一般，薛梓彤淡笑，徑直將這話講了出來。
“有一點。”見想法被薛梓彤看穿，夏洺瀾也不否認，徑直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曾說過他救過你，而你也是因為這個才將他留在身邊的。”
言下之意，林耀雖是下屬護衛，可同時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你沒記錯。”薛梓彤輕笑，淡聲回道，“他是救過我，但這並不表示他可以隨心所欲。他救我的恩情我可以以別的方式去報答，我有我的計劃，他這麽胡來，隻會壞事！”
“哦？”夏洺瀾挑眉，饒有興致的盯著薛梓彤，淡聲道，“說的也是，蕭弘瑾還在洛城，就算你能真的無視洛城百姓的死活，也不可能不管蕭弘瑾。不過，我倒是很想問問，你有什麽計劃？”
“你來找我，應該不是為了說這個的吧？”薛梓彤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輕描淡寫的將話題轉去了別處。
聞言，夏洺瀾心知她不想多說，便也不再多問，隻是順著她的問話答道：“本來是想跟你說糧草的問題的，不過方才林大人能答應幫忙了，所以也沒什麽了。”
頓了一下，又再暗中打量了一薛梓彤的臉色，夏洺瀾這才有些遲疑的繼續說道：“其實林大人方才那話也沒錯。狄狨占著人數上的優勢，就算我們沒有糧草不足的問題，恐也撐不了太久。而且，據我所知，狄狨稍後還會再次增兵，到時候……”
最後半句，夏洺瀾並未真的說出來，但那意思，卻已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但，薛梓彤所關注的重點，明顯不是這個，“狄狨還會再次增兵？你從哪兒聽到的消息？”
聞言，夏洺瀾不語，隻是淡聲笑了笑。見狀，薛梓彤忽然回過神來，眼前的這個人，可是大曆首富，是大曆最大的商人，除了錢，他還有著你無法想象的人脈！
想到這裏，薛梓彤腦中靈光忽閃，沉聲向夏洺瀾問道：“閻世傑的事情，想必你已經聽說了吧？你可知道，潼川知府怎麽會查到他的？”
雖朝廷一早便下了通緝令，可他們通緝的是殺手閻王，而不是閻世傑。換句話說，朝廷方麵並不知道閻世傑便是殺手閻王。也就是說，就算朝廷已經知道是閻王殺了去洛城的欽差，也依然因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而拿他沒辦法。
“應該是他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夏洺瀾答道。頓了一下，見薛梓彤似乎不信，夏洺瀾又再補充道，“他最近出入黑市太過頻繁，早就被人盯上了，當然，也包括我。而他是殺手的消息，最早也是從黑市流出來的。本來我也不信，並且還打算什麽時候找你問問，不曾想還未來得及他便已經被抓了！”
“如此……倒真的是他自己的問題了。”薛梓彤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略微思索之後，扯出一抹意味莫名的柔笑。
見狀，夏洺瀾下意識的往椅背上靠了靠，不自覺的提高了警惕，“你又想幹嘛？”
“沒事。”薛梓彤搖了搖頭，而後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不知不覺已是盛夏，驕陽似火，烤得空氣都有些扭曲了。抬眼望了眼萬裏無雲的晴空，薛梓彤嘴角的笑意更盛。
看到她這笑，夏洺瀾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又有人要倒黴了！
隻是，她既不說，他便不會多問。他要做的，就隻是等著，等著她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而後，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幫他。僅此而已。
但是，這之後的好幾天時間，薛梓彤都並未有什麽動作，青陽城也是一片風平浪靜，靜得有些反常！
又過兩日，正好是處暑，一年之中最為炎熱的節氣。高溫之下，人們都不大願意出門，但處暑當天街上卻很熱鬧。
因為，當日傍晚，青陽南麵的天空有著很好看的火燒雲。
那雲彩像是真的被烈日烤燃了一般，火紅火紅的，一直到了夜裏都還能看得到紅光……
次日，潼川府傳出噩耗，潼川知府遇刺，當場死亡。起因是殺手組織餘孽為了劫獄而故意衝進知府府，行刺潼川知府以製造混亂，為他們劫獄創造契機。
而前一天夜裏的那些紅光，其實就是潼川府內的火光。當晚，除了潼川府衙之外，潼川知府別苑，城主府，大牢，甚至校場內都起了大火！
消息傳開之後，所有人都震驚了！一個殺手組織，竟然有這樣的力量，竟然可以正麵同官府相抗衡！
但是，除了震驚，人們也不免疑惑，那些殺手搞這麽大陣仗，無非是為了製造混亂，以便趁亂救走閻王，如此，他們為何要將軍方也給點了？
要知道，如果他們聰明一點，繞過校場，不將軍方也牽扯進這場亂事中的話，或許，他們的劫獄大計就真的能成了。同時，人們也不免好奇起來，這個閻王究竟是何許人，竟能什麽都不做便掀起這麽大的陣仗……
“原來這便是你的計劃。”青陽郡主府，夏洺瀾目光灼灼的盯著薛梓彤，那神情，仿佛是第一次見到她一般。
薛梓彤被他這意味莫名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扯了扯嘴角便轉去了別處。
“那個閻世傑呢？應該不會真的像外間所傳的那樣死於軍方的亂箭之中了吧？”夏洺瀾跟在薛梓彤的身後，一句一問，不停的念道，“你到底怎麽做到的啊？竟然連軍方都扯進來陪你演這場戲……”
“夏洺瀾！”
“唔！”
薛梓彤被他煩得不行，停下腳步回身，想要叫他閉嘴。見她忽然停下來，夏洺瀾反應不及，徑直撞了上去。突如其來的撞擊讓薛梓彤始料未及，身體一個趔趄便不受控製的往後仰去。而下一瞬，她便出現在了夏洺瀾的懷裏。
見她往後倒去，夏洺瀾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攬住了她，用力一扯，將她拉了回來。看著不過咫尺之距的夏洺瀾，薛梓彤腦中一片空白，徑直怔住了。
“你臉紅的樣子真好看。”夏洺瀾笑，而後主動鬆開了薛梓彤。雖然很想再多抱她一會，但他怕，怕再多一會他會更加舍不得……
潼川知府被殺，殺手閻王被其黨羽劫走。潼川府守軍都尉收到消息之後，立刻調兵圍捕閻王，最終將其圍困於城外校場。但閻王及其黨羽拚死抵抗，最終因不敵而死於守軍的亂箭之中。
直到最後，夏洺瀾也未曾從薛梓彤的口中問出事情的真相。
而當這個消息傳回京城之時，景延帝大為震怒，立刻下旨徹查此事，但最終的結果卻是不了了之。隻因殺死潼川知府的凶手已經死於潼川府守軍的亂箭之下，這是上千守軍都親眼看到，並親自參與其中的。有這上千人作證，這事也確實沒什麽好再查的。
但景延帝既然下了命令，那麽就算是走過場，底下人也是要去走一趟的。而就是這趟“過場”，竟讓人們知道了潼川知府廉明之外的一麵——貪！
原來，前些時候的洛城叛亂，那李姓將軍所言朝廷拖欠邊城將士糧餉一事，確有其事。但是，不是朝廷拖欠糧餉不發，而是朝廷發往洛城的糧餉在經過潼川府時，全部被潼川知府私自扣下了！
得知此事之後，景延帝更為震怒，再度下旨徹查，並下令抄潼川知府的家。潼川知府一家，除了已經死了的潼川知府之外，餘數人全部下獄。
在景延帝看來，若隻是潼川知府一人，或許就算他有那麽的膽子也沒有那麽大的能耐。洛城守軍兩萬，所需糧餉數目巨大，且每次運送都由專人負責。因此，若隻是潼川知府一人，這事根本就不可能瞞得下來。
而事實也沒有讓景延帝失望，細查之下，不但將那些潼川知府還未來得及處置的餉銀找了回來，而且連他的同黨也一並找了出來——青陽都尉！不隻是青陽都尉，就連青陽郡守也有牽扯進其中！
盛怒之下，景延帝徑直下令將潼川青陽兩府所有與這案子有牽扯的官員全部打入了死牢！
這樣一來，潼川青陽兩府的最大官職便都空了出來。這兩個地方雖沒有江南州那般富饒，且相對來說算條件艱苦的一類，但因著特殊的地理位置，還是吸引了不少關注的目光。
而當朝中那些各懷心思如左丞一類的人想起往這兩個地方安插自己的人時，薛梓彤已經將這兩城牢牢的控製在自己的手中了。並且，在夏洺瀾的引導牽製之下，傳說中的黑市也有部分遷到了青陽，為薛梓彤以後的走私計劃奠定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