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困局
有著這樣的前提，就算朝中那些人成功將自己的人安插了過來，也依然改變不了什麽了。
八月，在薛起的支持之下，薛梓彤調集潼川，青陽兩城守軍共一萬人，赴洛城增援。當他們抵達洛城之時，狄狨與大曆之間的戰爭已近白熱化。而此時，朝廷派出增援的大軍才剛啟程。
“現下情況怎麽樣了？”洛城，校尉營主帥大帳內，蕭弘瑾立在大帳內的地圖旁邊，眉頭緊鎖，神情凝重。
戰事打響之後，為方便指揮跟聯絡，蕭弘瑾便從紫衣衛分部搬到了校尉營。因長時間勞累，他看起來有些疲憊，連嗓音也變得沙啞了些。薛梓彤站在他的身側，以同樣凝重的表情盯著那張懸掛起來的地圖。
大帳中間，擺著一座簡易的沙盤，上麵插滿了代表狄狨與大曆雙方兵力的各種標識。從沙盤上來看，大曆明顯處於劣勢。
薛毅站在沙盤的旁邊，聽到蕭弘瑾問話，抬手將沙盤上代表敵方的標識拔了一些出來，道：“狄狨似換了主將，這兩日一改常態，不但未再繼續進攻，反而往後撤了幾裏。將軍擔心狄狨使詐，故而一直堅守於前線，隻命屬下回來傳話。”
加入軍中之後，薛毅便一直跟在李姓將軍的身邊，隨他一起出入前線。薛梓彤在初抵洛城得知此事時，原本是極力反對的，可當她親眼看到薛毅的變化之後，卻默認了他的選擇，隻是叮囑他照顧好自己。
“你不覺得，這就是一個陷進麽？”盯著那沙盤看了半晌之後，薛梓彤忽然皺起了眉頭，指著沙盤上的一處突起，沉聲說道：“表麵上看，他們確實往後退了幾裏，但實際上卻是將自己的戰線拉長，形成合圍之勢。”
“確實。”蕭弘璟回過身來，瞥了一眼薛梓彤指著的那處突起後點了點頭，而後長歎一聲，頗為無奈的說道，“就算明知道是陷進，我們也不得不往裏跳啊！”
沙盤上那突起的位置，是一處山穀，繞過那處山穀，便能抵達洛城的東麵。東麵，是整個洛城最容易突破的地方！若不守住那處山穀，一旦被對方突圍，洛城便很有可能會失守！
“將軍也是這麽說的。”薛毅點了點頭，指著沙盤上的山穀與洛城位置沉聲道，“將軍還說，狄狨兵馬現在所在的這個位置，正好是這兩處的中間地帶，往東可以攻這處山穀，往西可以回轉兵馬徑直進攻洛城，所以……”
“所以，就算我們知道這是陷進，也隻能往裏跳，而且還必須像他們所設計的那樣將兵馬分成兩處。”蕭弘瑾沉著臉接口道。
聞言，薛梓彤的麵色也瞬間變得陰沉了幾分，“咱們的兵力本就不夠，現下再這樣一分散……”
“更重要的是，我們將兵力分散兩處，人家不見得就會同時進攻兩處。可若不分散，我們又不知道他們打哪邊。”蕭弘瑾有些無奈的回道。
“也就是說，分散是死，不分散也是死。”薛梓彤抬眼，麵色沉重的望著蕭弘瑾，有些不願相信的確認道。
蕭弘瑾苦笑，無力的點了點頭。這就是一個死局。
璋城原有兵力兩萬，而後狄狨以迎接樊城為由增兵三萬，開戰後又再次增兵兩萬，現下狄狨總共兵力高達七萬！而洛城的兵力，算上薛梓彤帶來的那一萬，也隻三萬，還不到對方的一半！而且，這還是在未計傷亡的前提之下！開戰以來，狄狨雖傷亡不少，但大曆的傷亡人數更多！
更重要的是，洛城嚴重缺乏糧草，即便有林耀先前運送過來的那批糧草做支援，也依然嚴重缺乏！若是再得不到朝廷的支援，即便狄狨什麽都不做，洛城也會因為糧草匱乏而兵敗！
“啟稟大統領，李將軍及秦副統領他們回來了。”正當蕭弘瑾覺得頭疼的時候，吳德忽然走了進來，沉聲向他稟報道。
聞言，蕭弘瑾點了點頭，示意他讓他們進來。吳德會意，行禮後轉身退去。而後那李姓將軍與秦季同，並另外幾個將領一並走了進來。
行禮之後，李姓將軍便立刻向蕭弘瑾詢問道：“殿下可有想到解困之法？”
蕭弘瑾沒有吭聲，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而後長長的歎了出來。若兵力充足，現下的這個局麵就根本算不上什麽困局。而且，若隻是兵力的問題，或許還能依著地利與兵法而將這場仗繼續打下去。可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兵力不足，而是糧草的嚴重匱乏！
“你們都在這裏了，那山穀誰人鎮守？”掃了進來的幾人後，薛梓彤沉聲問道。
“是屬下帳下一員副將，以及大小姐手底下的林大人！”李姓將軍回道。
薛梓彤雖是郡主，可因著薛起的關係，軍中的這些將領都更願意稱她大小姐。至於林耀，雖仍在軍中掛名，但實際上卻是隸屬於薛起的親衛，所以現下基本都以大人為他的尊稱。
聞言，薛梓彤點了點頭，林耀曾是薛起手下副將，其行軍打仗的本事，不比在場的這些人差，由他負責那處山穀，自是再好不過。
“狄狨雖暫時未有動作，但我們仍然不能掉以輕心。末將以為，還是應盡早派大軍前往山穀駐守。否則的話，一旦狄狨向山穀進攻，後果將不堪設想！”李姓將軍下手的一將領提議道。
“派大軍前往，若是狄狨反過來正麵進攻洛城怎麽辦？”另一將領反駁道。
“兵力不足的確是個大問題，但更為嚴重的是，城內的糧草，最多隻能撐三天了！而且，這還是城內百姓自發性的捐了許多糧食及草料出來的前提下，若是沒有百姓的捐獻，恐怕現在我們就已經在餓肚子了！”另一負責後勤的將領苦著臉回道。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兵力不足可以靠行兵布陣及天時地利來彌補，但糧草不足……在場的都不是神仙，沒人有那本事能憑空變出糧草來啊！
“朝廷的援兵跟糧草究竟什麽時候能到！不是說半月前便出發了麽，怎麽現在還沒到！”沉默片刻，薛梓彤有些氣悶的向那負責後勤的將領質問道。
“事實上，援兵一事是由大將軍親自負責的，而且，押運糧草的先鋒也於大軍出發之前先行上路。但是，近日京城附近連降幾日暴雨，所以……”負責後勤的將領苦笑著回道。
聽到這話，原本就表情凝重的眾人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的沉重了。天降暴雨，糧草會因此受潮不說，押運糧草的隊伍更會因道路受阻而速度變慢！若是情況嚴重，很可能那些援兵已經到了而糧草還未到！
想到這一點，薛梓彤忍不住立刻咒罵了起來：“該死！”
若真是這樣的話，洛城的境況隻會更糟！
“要屬下說，也別去管那處山穀了，徑直將所有兵力集聚於城內，分部於東北兩麵，這樣，即便是狄狨真的從東麵進攻，再從北麵調兵過去也不遲！”再度沉默良久之後，另一將領指著沙盤向眾人提議道。
聞言，薛梓彤忍不住冷笑起來，將所有兵力集於城內……雖洛城是邊城，比一般的城市要來得大，可到底還是一座有著無數百姓居住的城市，將數萬兵馬全部集於城內，先不論可行與否，單說百姓會怎麽想？恐狄狨還未真的打過來，城內便已是人心惶惶了吧！
“若是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或許真的隻能這麽做了！”先前反駁派兵山穀的那將領出聲回道。
“不行！”他的話音才剛落地，薛梓彤與蕭弘瑾兩人便立刻同時吼了出來。見蕭弘瑾也反駁，薛梓彤抬眼瞥了他一眼，而後默默的閉上了嘴。
“敵人還未出擊，我們便已先行龜縮，你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的困境麽！”蕭弘瑾趁著臉厲聲吼道。
聽到這話，先前應聲的兩人都露出了尷尬的神情。都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這麽多年的人，蕭弘瑾所說的這些，他們又怎麽可能會真的不知道。而且，蕭弘瑾還漏了一點，若真是那麽做了，軍心肯定會受到影響！一旦軍心紊亂，或者失了氣勢，其嚴重程度不比糧草不足來得輕！
沉默了良久，李姓將軍忽然開口，有些信心不足的提議道：“或許，可以試試別的法子……”
“我是不是來的正是時候？”李姓將軍才剛起了個話頭，帳外便忽然響起一聲男聲，打斷了他。循著聲音望去，隻見帳門被人從外間掀了起來，而後，夏洺瀾淺笑著從帳外走了進來。
進到帳內，見眾人都神色怪異的望著自己，夏洺瀾不由得收了笑意，試探道：“我來得不是時候？”
“你來幹什麽，難道你不知道這是軍營重地麽？”一見到夏洺瀾出現，蕭弘瑾的臉色便瞬間變得更加的難看了，“吳德，你是幹什麽吃的！怎麽隨便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都敢往大帳裏放！”
見蕭弘瑾開口，被打斷李姓將軍也就未再開口，隻是靜默的侯在一旁，等著蕭弘瑾自行處置。
吳德跟在夏洺瀾的身邊，忽的被蕭弘瑾這麽一吼，頓時覺得委屈，正想開口解釋，卻被夏洺瀾給攔了下來。
“不關他的事，是我要硬闖的。”夏洺瀾淡聲解釋道。
“哼，連一個不相幹的人都攔不住，更是沒用！”見夏洺瀾主動替吳德開解，蕭弘瑾寒更是來氣，說話時的聲音也變得更加的寒了。
“沒用也是你的手下。”見蕭弘瑾故意針對自己，夏洺瀾也不示弱，直接一句話頂了回去。而後，也不給蕭弘瑾開口的機會，夏洺瀾便又再度開口，繼續說道，“我是來找敏柔的！”
言下之意，他不是來找你蕭弘瑾的，所以你可以閉嘴了。
“什麽事？”見蕭弘瑾有暴走的趨勢，薛梓彤立刻開口，淡聲向夏洺瀾詢問道，並於說話的同時側移了一步，擋在了蕭弘瑾的身前，將他與夏洺瀾兩人的視線隔開。
“因為我知道你需要我了。”夏洺瀾故作****的回道，語落還不忘丟給蕭弘瑾一個挑釁的眼神。雖薛梓彤有意將兩人隔開，可卻並未真的成功。越過她，夏洺瀾仍舊能瞥見蕭弘瑾那充滿敵意的眼神。
“來人！”瞧見他那挑釁的眼神，蕭弘瑾怒氣更盛，當下便想下令將他給抓起來。這裏是邊城軍營，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軍中大帳，隻要他願意，他可以有無數個理由治他的罪！
“將夏公子帶下去！”不等蕭弘璟將後麵的話說出口，薛梓彤便已搶先將這話說了出來。
“等等！”聽她這麽說，夏洺瀾不由得立刻急了。他可以無視蕭弘瑾，但他不能無視薛梓彤。
“我真的是來找你的！”夏洺瀾急道。
“夏洺瀾！”薛梓彤語帶警告的直呼著夏洺瀾的全名，以示她現在的心情憤怒。難道他看不到這大帳之類還有別人麽？
“好吧。”夏洺瀾輕歎，隔空向蕭弘瑾拱手，以示歉意，而後才又向薛梓彤解釋道，“你能先聽我將話講完麽？”
見他服軟，蕭弘瑾怔了一下，而後略帶別扭的移開了目光。對於夏洺瀾，蕭弘瑾雖覺得不爽，但也知道，他不是一個行事魯莽的人。而他此刻忽然出現，想必是真的有什麽要緊的事找薛梓彤。
而薛梓彤讓人將他帶走，也隻是擔心他會與蕭弘瑾真的吵起來而已。若是平時私下裏也就算了，現在這種場合，還有這麽多軍方將領在場，若真的吵起來了，不論對他們誰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頓了一下，見兩人確實平靜下來了，薛梓彤這才緩緩開口，對著夏洺瀾說道：“你說。”
“這……”夏洺瀾有些遲疑，暗中掃了一眼在場的一眾軍中將領，猶豫了下之後模棱兩可的回道：“青陽潼川兩城的……生意，我都已處置妥當，那個新的市場也已初具規模，而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將先前你提過的那些東西送來給你，順便，將這段時間新收購的糧食一並帶來。”
話音落地，在場眾人皆是怔了一下，回過神來之後紛紛興奮不已。即便是蕭弘瑾，眼底也閃過了一道欣喜的光芒。但，隻是一瞬。興奮之後，眾人又紛紛露出了懷疑的神色。這麵剛說到糧草匱乏，那麵夏洺瀾就帶著糧草出現，這會不會太及時太巧合了點？
聽到那新市場及生意的話，薛梓彤心下了然，知他說的是黑市及青陽貿市的事情。同時，雖很清楚夏洺瀾絕不是那種無的放矢的人，但為了讓在場的這些人安心，薛梓彤還是開口向夏洺瀾確認道：“你說的是真的？”
聽到這話，夏洺瀾不由得苦笑了起來：“難道我還能說假的？誆你我有錢收麽？”
“那些東西現下在哪裏？”薛梓彤繼續問道。
“路上。夏思傑那小子看著的，我想早點見……將這個消息告訴你，所以自己先騎馬來了。”頓了一下，夏洺瀾繼續說道，“照腳程算，現下應該快進城了。”
聞言，薛梓彤點了點頭，而後對著那負責後勤的將領吩咐道：“你去，直接領著他們進營，記著，務必將數目之類點算清楚！”
“是！”那將領領命，同夏洺瀾點頭示意之後，立刻退了出去。
“那個，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待那負責後勤的將領離開之後，夏洺瀾這才意識到，似乎，方才他進來的時候，他們正在談事情？
“我以為你不知道自己打擾到別人了呢。”蕭弘瑾冷笑，言語間滿是嘲諷的意味。
“瑾！”薛梓彤側目，暗中向蕭弘瑾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人家是來幫忙的！”言下之意，無論怎麽著都應該給人家點麵子。
薛梓彤的本意是好的，不想他們起衝突，下不了台，畢竟，這帥帳內還有這麽多不知情的醬油黨在圍觀。隻是，她似乎忘了，蕭弘瑾本就醋勁大，而且本來就不怎麽喜歡夏洺瀾，而現下她卻這般維護他，他能有好臉色才怪。
“行，不我說。”蕭弘瑾會意，順從的閉上了嘴，但看向夏洺瀾的眼神卻仍舊不怎麽和善。他感激夏洺瀾幫了他，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討厭他！而且，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隱隱的，蕭弘瑾覺得他與薛梓彤之間有著什麽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察覺到蕭弘瑾眼神中的敵意，夏洺瀾非但不惱，反而笑了出來。他知道，他這是吃醋了。夏洺瀾挑眉，再度挑釁地瞥了蕭弘瑾一眼，而後回過身來，對著帳內的一眾解釋道：“那個，我並非有心打擾各位，我隻是聽說她在這裏，著急將糧草已到的消息告訴她而已。”
聞言，眾將領麵麵相覷，似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一般。諸人雖未見過夏洺瀾，可多少都聽說過他，而蕭弘璟的敵意又是這麽的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