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傾盡一切,又起爭執
謝謝你懂我的包容和不懈努力,將我尚在懸崖徘徊不定的心拉了回來。
謝謝你不畏我的冷漠冷清,霸道的將我拉近你的胸懷。
謝謝你懂我,用你的真誠和灼熱捂化了我的冰寒。
謝謝你,熄滅了那顆少女萌動情懷還來不及發芽的心動。
同樣謝謝你,讓我沒有在清醒中沉淪於不切實際的夢幻裏。
她想著,紅塵百變,可有些人有些感情,卻是永遠也不變的。
鳳傾璃明顯一顫,未說出口的解釋消失在她的溫暖軟語中。他放開他,眸光凝定在她的臉上。
月色如水,層層灑下高低樓閣,透過浣紗窗戶,映射進她透亮清泉的眸子秘密,像是夕陽投影波心,在晚風的輕撫下閃爍著斑駁的粼粼之光。
他心中一動,那目光像雨水像風聲像雲霧像飛雪,像一切大自然幻海沉浮下的光怪陸離。卻又那般如絲弦絲絲扣入心扉,牽扯著他的血肉肌骨。
鳳傾璃腦海中突然回蕩起容燁說過的那句話。
“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帶她走,我不希望你將來會後悔。除非你能做到,為她放棄一切。”
前麵那半句話他不解其意,但是此刻腦海中最清晰閃現的,卻是後麵那一句。除非你能夠做到,為她放棄一切。
他想,這一刻,便是讓他棄了所有,包括他的生命,他也是在所不惜的。
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秋明月卻眨了眨眼,忽而用手指敲了他的頭一下。
“喂,你傻了,怎麽不說話?”
鳳傾璃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說,“你想讓我說什麽?”
秋明月翻了個白眼,“放我下來。”
“不放。”
“嗯?”她挑眉,臉上帶著笑意,眼神卻充滿危險的警告意味。
鳳傾璃不甘願的放開了她,眼神還有些幽怨。
秋明月站起來,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瞥了他一眼。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鳳傾璃想著,都說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這話果然不假。剛才她還一臉感動莫名的樣子,不過片刻,又變得這般冷淡。
秋明月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麽,不由得有好氣又好笑。
“喂,你…”
鳳傾璃突然抬起頭來,眼神灼灼。
“你叫我什麽?”
秋明月一愣,隨即想到他讓自己叫他子靖。輕咳兩聲,道:“你該走了。”
鳳傾璃沒聽到自己想聽到的話,瞪了她一眼。
“你又趕我走。”他氣呼呼的看著她,語氣有些執拗。
“除了會趕我走,你還會什麽?”
秋明月無語望天,這個男人能不能不要這麽孩子氣?
鳳傾璃卻又突然一把將她拽到自己懷裏,“不準再趕我走。”
秋明月無奈,“拜托,你看看現在什麽時辰了?你再不回去,不怕你父王堵在家門口等你?”
鳳傾璃哼哼兩聲,“他如今忙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管我?”
“那你母妃呢?”
鳳傾璃默了一會兒,抱著她的手下意識的鬆開然後又收緊。
“母妃要打理諾大個王府,可不能對我時時刻刻關照。”
秋明月總覺得,每次鳳傾璃提起他的家人,語氣都有些僵硬,當然,除了榮親王以外。
為什麽?
帶著疑問,她目光流轉,想要從他眼中看出什麽。
鳳傾璃看出了她的意圖,笑了笑。
“行了,你想知道什麽,以後嫁給我了都會知道的。”他唇邊淺淺笑意流淌,溫潤如水。
“你之前還沒說說完呢,繼續吧。你剛才說無論是前朝正史或者野史,對睿賢皇後的筆墨最多,為什麽?”
秋明月想要從他身上站起來,他卻緊緊抱著她不放。
“就這樣說,放開你,你等會兒又該趕我走了。”
秋明月無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這些事情你應該比我清楚吧,還用的著我告訴你?”
“用得著。”鳳傾璃低眸柔軟的看著她,“史書工筆,陳詞濫調,大多都隻按照統治階級的潛規則記載,並無是非對錯可言。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秋明月似乎笑了一下,燭光下她的笑意有些輕嘲。
“我的看法有什麽要緊?你都說了,那是一種曆史的潛規則,即便我再是不憤,又能如何?史書上沒有是非對錯可言,那人心呢?這世上,人心本就難測,又豈能以一隻墨杆詮釋得通徹的?就比如前朝開國皇帝,算是千古一帝吧。統一天下,整頓朝綱,為政清明,知人善任,眼光獨到。可是在曆史的評價裏,他也不過是一個經不住女色誘惑的半昏君罷了。神瑛皇後固然驚才絕豔當世無雙,可凡是有好有壞。她既嫁入帝王家,就注定承受史官文筆的攻殲討伐。”
她神色清冷,眼神譏嘲而悲涼。
“就像上次你說的前朝最後一位皇後,花神皇後。曆史上稱她為禍國妖孽,百姓稱她花神。這是為什麽?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朝堂百官,史官通政。他們代表天下代表曆史,代表整個王朝的發展和延續。但是他們所謂的正義,卻不如單純的百姓看得通透。一個人若真的壞得那麽徹底,真的當得起妖言惑眾,那麽在厚重史書不斷的戕害中,百姓為何還未‘醒悟’?這足以證明,代表公正和光明的史官,其實也不過隻是一個迂腐的瞎子罷了。”
鳳傾璃低低的笑了起來,“這麽激憤啊。既然這麽討厭那些文縐縐的史官,為何還要看曆史傳記?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秋明月冷哼一聲,“不看我怎麽知道大昭國廣大學子所尊崇的儒學階級觀念,實際上是如此的腐敗不堪?我又怎會知道,那些生澀而堅硬的文字下,又掩蓋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真相?不看的話,我又怎知,掩在九重紗幕背後,又演繹了怎樣的繁華與血淚交融?”
她眸光流轉,直直的對上鳳傾璃的眼睛,嗤笑一聲。
“窺一斑而知全豹。便單論政史,便可知朝堂百變,人心虛假。”
鳳傾璃沉默了,心頭有震動有欣喜有共鳴更有慶幸。
“花神皇後,其實在前朝曆史上,算一個隱秘的存在。”
隔了許久,鳳傾璃才緩緩開口。秋明月挑眉望向他,眼神疑問。
鳳傾璃解釋道:“她是鄉間女子,前朝末代帝君於她相識於民間,接於宮廷,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他話到這兒又頓了頓,似乎也笑了一下。
“當然,正如你所說,前朝自開國以來,由於睿賢皇後離宮前留下的那本手劄的關係,曆代皇帝都一生隻娶一後,未曾納妃。”
秋明月又哼哼兩聲,“一本手劄而已,如何能代表人心?前朝皇室蕭氏子孫能夠遵循睿賢皇後手劄所言,不是因為遵從祖先的命令。那是一種感情,一種由心而起的感情,你懂麽?”
“以前不懂,現在懂了。”鳳傾璃湊近他,與她額頭相碰,聲音低柔溫潤。
“就像我對你那樣。”
秋明月再次無語,臉頰卻有淺淺紅暈彌漫開來。嬌羞無暇,明麗脫俗。
鳳傾璃笑笑,“你方才不是說瑞賢皇後說得很起勁兒麽?現在怎麽不說話了?”
秋明月抬眸看他,對上他冰雪一樣的目光,莫名的就有些不自在。
“不說了。你大晚上的跑過來,不會是想就這樣與我坐著,幹巴巴的討論前朝國史吧?哎,對了,好歹你也是今朝皇室後代吧。應該以祖先為尊吧,怎麽對前朝的事那麽關心甚至唏噓感歎?”
“你知道睿賢皇後的手劄,可知道那手劄上除了警戒蕭氏後代子孫必遵從一夫一妻製以外,還有什麽嗎?”
秋明月不語。
鳳傾璃眸光有些悠遠,似無限欽佩與感歎的說道:“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秋明月一頓,那是中國曆史上唐太宗說過的話。
鳳傾璃給她捋了捋臉上的發絲,語氣柔緩道:“就因為這段話,睿賢皇後在前朝史書所有功過,都變得諱莫如深。”
秋明月沒有笑意的笑了一下。
“當君者,才該重視這段話。”
“嗯,你說得很對。”鳳傾帝道:“可是萱萱,沒有一個帝王,肯承認自己的失敗和過錯。哪怕是明君,你看自古有哪個帝王敢對天下下著己書?”
秋明月不語,想著,古往今來,男人皆是貪慕權勢。尤其以一國之君為之重,坐擁天下,掌握所有人生死大權,享受世人永遠不能企及的榮華富貴和後宮三千。這樣的優容,誰不喜歡?所以但凡上位者,都巴不得能長命百歲,用掌皇權。為此不惜勞民傷財,尋求所謂的長生不老之藥…
“所以曆史,其實也是昏聵的。”
鳳傾璃最終總結了這麽一句,語氣似冷非冷,似嘲非嘲,似歎非歎。
秋明月歪頭看他,隻見他容顏清冷,如雪似霧,這一刻的他淡化了狀似孩童的執拗和別扭,反倒是有一股子屬於天下的威嚴和貴氣,令人望而卻步,心生畏懼。
她有些恍惚的想著,這才是真正的他吧。
“在想什麽?”
鳳傾璃忽然出聲,秋明月立即回神。
“沒什麽。”
沉默,開始蔓延在空氣中。
秋明月看著燭台上靜靜燃燒的燭火,眼神沉靜而神思。
“我剛剛聽到你丫鬟的對話了。”
“嗯。”秋明月沒有絲毫意外,“你有想法?”
鳳傾璃道:“你打算怎麽阻止林氏爭權?”
秋明月嗤笑一聲,“她以為依靠太師府的關係,她就能夠繼續在秋家為所欲為,肆無忌憚嗎?簡直癡心妄想。”
“可是如今秋家掌事的人病的病,魔障的魔障。除了她,誰還當得這掌家之權?”
秋明月抿唇,眼底泛著譏嘲的冷意。
“中饋之權,這於內院女人來說,是多麽大的誘惑?她們爭鬥半生,終其所有,不過也就為了那幾個本子和幾把鑰匙而已。大夫人這些年在秋府驕橫囂張慣了,你以為這秋府的人當真人人懼怕到談之色變的地步?嗬嗬嗬,水滿盈虧,物極必反。大夫人汲汲一生,為之所擁有的一切,隻怕如今隻是鏡中花水中月而已。二嬸子如今又病重…”
她突然頓了頓,皺著眉頭,似乎在想什麽。
鳳傾璃眼神一閃,輕聲問:“怎麽了?”
秋明月抿唇,低低道:“你還在調查我大哥麽?”
鳳傾璃眼中光色微凝,點了點頭。
“已有頭緒了。”
“你已經肯定了對不對?”
秋明月忽然抬頭,目光直直對上他的眼睛。
“其實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對不對?隻不過一直沒有告訴我而已。對嗎?”
鳳傾璃低頭沉默,沒有否認。
秋明月忽然笑了起來,眼底卻有濃重的悲涼。
“我原本還想著暫時隱瞞你。如今…嗬嗬嗬,看來是我太過自負了。”
鳳傾璃卻因為她的話眼神一變,卻又立即恢複如初。
“為什麽幫他?”
他的語氣沉靜而淡漠,沒有絲毫的波瀾起伏。眼睛卻絲毫不離她的臉,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秋明月眉眼暗了暗,搖搖頭。
“不知道。”
鳳傾璃抿唇不語,臉色籠罩了一層霧氣,遮住了他眼底的深邃。
秋明月又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吧。上一輩的恩怨,他也隻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鳳傾璃不說話,眼神卻有一絲的冷意和痛意。
秋明月眼神呆怔的看著妖冶的燭火,聲音呢喃若風。
“對於男人來說,責任,和使命。或許真的勝於一切。就像你,不是也有自己必須堅守和為之奮鬥的目標麽?”
最後一句說完,她眼神定在鳳傾璃臉上。
鳳傾璃渾身一顫,感覺在她明亮清透的目光裏,內心潛藏的所有秘密全都化為烏有。他有些狼狽的別開眼去。聲音嘶啞而低沉。
“就像你所說的那樣,責任和使命,已經讓他無法逃避。所以,即便他再無辜,也必須承擔他應該承受的一切。”
秋明月啞然不語。
半晌,鳳傾璃回過頭,見她低頭沉思,臉色隱在陰影裏,有一種落寞的蒼涼。他忽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對上她明鏡而自嘲的眼神。心中顫了顫,聲音越發的柔和。
“萱萱,有時候,善良和寬容,我們要不起。”
秋明月渾身一顫,眼神苦澀。
“我知道。”她垂下眼簾,“我已經勸過他了,可是…”
鳳傾璃雙手捧著她的臉,認真的看著她。
“萱萱,你這麽聰明,可不要鑽牛角尖。你當知道,生在這個時代,很多時候,我們不可以任性而為。”
秋明月抿了抿唇,靠近他懷裏。
“如果,他們離開呢?”
“你絕的,沒達到目的,他們會離開麽?”
鳳傾璃反問,秋明月再次沉默。
“更何況,他們殺我大昭官員及其家眷,便是本國宵小之徒,也難以逃脫律法的製裁,又何況他國番邦?豈非挑釁我國天威?”他話到此,忽然詭異又不屑的一笑。
“其實所謂的天威,不過就是人心的自私和自負而已。”
秋明月詫然的看著他,“你…”
鳳傾璃收斂好眸中神色,道:“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秋明月奇怪的看著他,“剛剛我讓你走你不走,現在怎麽這麽自覺了?”
鳳傾璃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道:“你趕我走,和我自己離開,是不一樣的。”
秋明月不置可否,從他身上站起來。
“久走夜路必闖鬼,你以後還是不要來了吧,免得被人發現。”
鳳傾璃有些恨恨的看著她,“我天天來你都不待見我,要是我哪天不來,指不定你就把我王道九霄雲外去了。我能放心麽?”
秋明月嘴角抽搐,“我有那麽沒心沒肺麽?”
鳳傾璃不說話,眼神卻明顯有這控訴。仿佛在說,你說呢?
秋明月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幹咳兩聲。
“行了,你不是要走嗎,趕快走吧,別再囉嗦了,小心等會兒被人發現。”
鳳傾璃這才不甘心的轉身,剛欲離開,忽然想到什麽,回頭,蹙眉道:“你今日得罪了你那個六妹,估計她又得想招對付你了,你得小心點,別被她給算計了去。”
秋明月有些好笑的看著他,“自你認識我以來,你看到過我被人欺負不吭一聲嗎?”
鳳傾璃想想也對,又瞪了她一眼。
“向來隻有你欺負別人的份兒,尤其是我。”
秋明月無語轉身,“趕快走趕快走,今天累了一天,我要睡了。”她說著,當著他的麵就開始脫下外衣,然後躺在了床上。
鳳傾璃眼神似有笑意劃過,她在他麵前越來越隨意了。這是不是證明,他在她心中的位置,越來越重了?
“對了,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另外一件事的。”
秋明月伸手挑開帳簾,伸出頭來看著他。
“什麽事?”
“你讓我給你找的人,已經找到了。”
秋明月眯了眯眼,陡然鬆手,層層輕紗垂落而下,在地上灑出月色的光輝。
“不需要了。”
鳳傾璃敲了敲把手,微微挑眉看著她。
“為何?”
秋明月睜著眼睛,聲音從紗幔裏傳出。
“已經沒有必要了。”
“是嗎?”他不置可否,隻是笑了笑。
“既然已經找到了,就不要浪費了吧!”
秋明月透過紗幔看他,“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
“不。”鳳傾璃搖頭,“你不是喜歡做事情有始有終嗎?那麽,現在也不要放棄吧!”
秋明月沉思不語。鳳傾璃轉身,默默離去。
秋明月卻望著帳頂,久久不能入睡。
她想著鳳傾璃的話,二夫人和秋明軒隻怕還是逃不了一劫。其實平心而論,她不討厭秋明軒。更何況,他有一雙與那人極其相似的眼睛。
在那個世界,她無法回應那個人的感情。在這裏世界裏,那個與他有著同樣眼神的人,也同樣給予了她一分感情。那麽既然仍舊無法回應,至少她不該傷他。
又想起沉香的娘。
秋明月翻了個身,側對著帳簾,腦海中劃過無數種想法。卻找不到突破口。
想想,她是去年初來到這個世界,今年三月從揚州來到京城秋府。這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卻發生了這麽多事兒。想到不久後鎮南王府的賞花宴,她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隻見過兩次的鳳傾玥。
第一次見他,是因為明瑞。那般雲端高華的男子,如從海平麵升起的碧海明月,於沉鬱濃霧中破開天際,瞬間光華萬丈。也衝破了她心中的憂鬱陰暗,讓她自慚形穢。
也讓她沉寂二十多年的心,怦然跳動。
第二次見他,是在寶華寺,她正算計自己的親妹妹。抬眸對上他含笑卻又洞察一切的目光,她不覺心中微微一滯。有種羞愧的感覺頓時溢滿了胸腔。同時,心中那種糾結而清晰的疼痛伴隨著血液流遍全身。有一種名為絕望的情緒像一團烏雲,遮住了心間那唯一的光明。
或許那個時候她不明白自己對鳳傾玥是出於何種情感。但是她本就是極為聰明之人。再加上如今自己也算深陷情海之中,怎能不明白那時初見的驚豔和心動?
對,沒錯,就是心動。
她站在終於明白,當日下山之時,秋明珠為什麽會對她說那番話。
嗬嗬嗬~枉她自負聰明,卻在這件事上當局者迷。
但是她也清楚的意識到,那隻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美夢。夢再好,也會有醒來的一天。
那般高居雲端的男子,本就不應被塵俗感情羈絆。
他的美是極致的,讓人一眼驚豔並且沉淪其中不可自拔。但是又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便是有一點肖想猥褻,都是一種罪過。特別是他微微啟唇含笑的樣子,溫柔中卻又讓人感覺濃濃的疏離和冷漠。
她想,這樣的男子,如何是凡人能夠降服得了的?
鳳傾璃也美,但是他美是容色精致,毫無瑕疵,雖也氣質高貴,但是偶爾別扭的性格卻讓他看起來更真實一些。至少,他不是一個夢,是真實的存在她的生命裏。
秋明月笑了笑,笑容有些涼薄。她向來是理智的人,理智得近乎冷血的女人。即便是感情,她也可以就這樣輕輕的拿起,再輕輕的放下。
果然,她的確夠冷血。
突然又想到,本來是打算問一問薛雨華的。不過又想想,依照鳳傾璃愛吃醋的性格,估計又要黑臉了。
算了吧,這事兒以後再說吧!
她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翌日,一大早秋明月就起來了。剛剛洗漱規整,還沒用早膳,夏桐就匆匆進來,隔著珠簾道:“小姐,大夫人回來了。”
“哦?倒是挺快。”
秋明月的聲音透過珠簾傳出來,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然而那笑意又如清泉如空氣,一出口便消散在空中。
房間傳來細微的聲音,那是裙擺帶動風的聲音。秋明月似乎站了起來,正朝屋外走來。
“林家可來了多少人?”
夏桐抬頭就對上秋明月一雙碧清透徹的雙眸。
“林看夫人和太師都來了。現在都在老太君得壽安院。”
“哦。”秋明月聲音淡淡,然後又低低一笑。
“林老夫人?看來還真是來幫她撐腰奪權的呢。”
夏桐抬頭看她,隻覺得她神情淡淡,所有情緒都隱匿在那一雙幽深的鳳眸裏。
她心中歎息,小姐的心思藏得越來越重了。
“林太師今天沒有上朝嗎?”
“據說好像告了假。”
秋明月點點頭,又問。
“麗姨娘和雲姨娘知道了嗎?”
夏桐一愣,似沒想到她突如其來的問題,遂久久沒能回神。
秋明月眉間微動,“嗯?”
夏桐立即回神,低頭道:“大夫人剛剛回來,闔府上下都不知道。麗姨娘和雲姨娘那邊的也沒人通知,許是不知道的。”
“那就著人去告知一聲。主母回府,妾室理當迎接請安。”
夏桐先是一怔,隨即了然。
“奴婢這就去通知寶兒。”
秋明月微微一笑,眼神深意似一個漩渦。
“不,這消息不能從雪月閣裏傳出去,你可明白?”
夏桐立刻點頭,“是,奴婢知道該怎麽做了。”她說著就匆匆走了出去。
綠鳶站在秋明月身後,道:“小姐,現在要去壽安院嗎?”
“明絮去給祖母請安了嗎?”
“嗯。”綠鳶點頭。
“早膳做好了嗎?我餓了。”她突然開口,淡淡說了一句。
綠鳶一愣,“厄?紅萼已經去傳膳了,大概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小姐,不去壽安院嗎?”
秋明月已經走到了外間,“我受了傷,祖母特準許我不去請安的,你忘了?”
綠鳶跟上來,“可是大夫人回來了,小姐你明明知道而不去迎接,隻怕大夫人又要借機生事了。何況這次大夫人可不是一個人,還有林太師和林老夫人呢。大夫人那樣跋扈,估計那林老夫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秋明月坐了下來,笑道:“你倒是會由此及彼了。”
綠鳶不說話。秋明月又道:“誰說我知道母親回來了?你不是都說了?闔府上下都不知道的事兒,我怎麽會知道呢?”
綠鳶一愣,秋明月繼續道:“我才遭到流言荼毒,這個時候應該放寬心在房間裏休息,哪有時間去關心那許多人許多事?莫非有三頭六臂不成?”
綠鳶臉色白了白。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怎能知道全府上下都還未來得及隻曉的事?綠鳶,你給我一個理由可好?”
秋明月目光緩緩落在她身上,聲音不波不驚。
綠鳶卻突然跪了下來,“奴婢思慮不周,小姐恕罪。”是她大意了,怎麽可以忘記。如今小姐在秋家不過一個小小的庶女而已,平時步步驚心,如履薄冰,自已尚且無法保全自身。如果因今日之事被安上一個監視嫡母目無尊上,不敬不孝的罪名的話,隻怕老太君也會對小姐失望了。
綠鳶臉色慘敗,額頭上有冷汗冒出來。
秋明月靜靜的喝著茶,眉眼一片沉寂。
紅萼端著托盤走進來,看到綠鳶跪在地上,一愣,隨即走過來,把托盤放在桌子上。
“小姐,這是廚房給你做的水晶餃子和荷葉粥。”
“嗯。”秋明月用湯匙攪了攪碗裏的粥,吃了一口。
紅萼垂眸立在旁邊,也不問綠鳶是怎麽回事。
一時間屋子裏隻剩下秋明月手中湯匙攪拌粥碗的聲音。直到一碗粥吃了大半,秋明月才抬頭看向跪在地上的綠鳶。
“可知道自己錯哪兒了?”
綠鳶低頭,“知道。”
秋明月繼續喝粥,不說一句話。待最後一口吃完了,紅萼躬身走過來收拾碗碟,期間沒有說過一句話。
“小姐…”綠鳶忍不住開口了。
“嗯?”秋明月抬頭看過去。
綠鳶咬了咬唇,“奴婢自知犯了大錯,奴婢甘願受罰,但求小姐不要趕走奴婢。”
紅萼剛收拾好碗碟,準備下去,聞言不由得腳步一頓。
秋明月裝作沒看見,“你說說,錯在哪兒了?”
“浮躁,大意,顧此失彼。”
秋明月點點頭,“上次我為什麽讓你去浣衣房?”
紅萼一驚,猛然轉身,端著托盤的手都不禁用力。綠鳶臉色白了白,目露驚慌。
“小姐?”
秋明月目光卻沉了沉,“記不得了嗎?”
“小姐。”紅萼忍不住為綠鳶求情,“綠鳶她…”
“你出去。”秋明月淡淡說道,聲音溫涼。
紅萼立即閉嘴,默默轉身走了出去。
屋內,秋明月看著綠鳶,綠鳶臉色慘白要流出淚來。秋明月想到上次在寶華寺,她跪在地上,對著鎮南王妃哭訴,卻被大夫人推到在地,手心都被磨破了皮,好幾天了,現在傷痕都還沒有完全退去。
她心中一歎,起身親自把她扶起來。
“小姐?”綠鳶詫異的看著她。
秋明月拍了拍她的手,眼神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她手心的紅痕,道:“綠鳶,你從小跟著我,你為人如何,我心裏很清楚。”她歎息一聲,“我不是怪你,我隻是想讓你記住,生活在這裏,你和我,都沒有任性的權利。”
綠鳶一顫,“小姐?”
秋明月握了握她的手,眼神對上她的眼睛。
“綠鳶,你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說話不經過大腦。你也知道在這個家裏,我和姨娘以及明瑞身份尷尬,處境艱難,尤其是在這個敏感階段,更加不能夠有絲毫的行差踏錯。你可明白?”
綠鳶點頭,聲音嘶啞。
“奴婢明白,以後絕不再犯。”
秋明月點點頭,外麵冬雪走了進來,臉上的傷還沒有好,不過所幸傷得重,沒有被抓傷。冬雪她們都是自己的心腹,大夫人她們動手的時候,她們自然明白這是自己布的局。雖然看似任由大夫人打罵,卻也知道避重就輕。
“小姐,剛剛沈姨娘身邊的春紅傳來消息,說大夫人已經回來了。沈姨娘讓你去給大夫人請安。”
“知道了。”秋明月抬頭一笑,“你去讓紅萼進來。”
“是。”冬雪走了出去,而後紅萼又走進來。眼角餘光看見綠鳶站在秋明月身邊,神色自如。她心中鬆了一口氣。
“小姐。”
“母親回來了,你隨我去恭迎請安。”
紅萼一愣,她剛剛從廚房那邊過來,站在還不知道大夫人已經回來一事。而後立即回過神來。
“是。”
秋明月帶著丫鬟一路朝壽安院走去,路過花園的時候,卻遇見了秋明玉和秋明蘭。
秋明玉穿著紅色纏枝蓮遍地金通袖杉,水藍色海馬朝雲綜裙。頭上綴滿珠玉寶釵,耳垂上戴著銀杏葉耳環,一臉的桀驁。手腕上帶著赤金一滴油的鐲子,明晃晃的好不富貴。
秋明蘭比較低調一些,隻穿著一襲紫羅蘭色鑲金線滾邊素色褶裙。頭上發飾也大多素淡。整個人看起來平平淡淡,卻是雅致脫俗。
她本就貌美,十二歲的少女,也用不著過多的化妝點綴,隻微施粉黛,靜靜的站著,也是極為賞心悅目的。
秋明月停了下來。秋明玉長得像大夫人,性格也像大夫人,也怪不得大夫人把她當寶貝的寵著。人家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可秋明玉就是一顆榆木腦袋,無論吃了多少次虧也不長記性。這一點,與大夫人也是如出一轍。
就比如此時此刻。她早就被禁足,今天應該是聽到大夫人在娘家外婆的陪同下回來了吧。所以她立即又趾高氣昂起來。穿得這麽張揚又奢華,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秋府的嫡女一般。
昨天流言才剛剛散去,她都不知道收斂一點。就不怕被人議論?
秋明月暗自搖頭,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
再看秋明蘭,就比她聰明得多了。
正想著,那邊二人已經發現了她。秋明蘭有驚懼又有些恨意的看著她。秋明月自然知道,昨天自己對她說的話,到底給她造成了心理陰影。
不覺笑笑。秋明蘭做了壞事,自然心虛。怕是昨晚覺也沒睡好吧。
再看秋明玉,一見到自己,眼中立即出現濃濃的憤怒與嫉妒。她想著,大概自己天生就是跟秋明玉有仇,每次見麵,秋明玉老是喜歡挑釁自己。哪怕每每吃虧,她依舊孜孜不倦。
對於這種人,她隻有漠視。然而秋明玉已經大步上前。
“秋明月,你給我站住。”
秋明月無奈,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果然,秋明玉連。狗都不如。
她轉身,“原來是三姐和六妹。”她點點頭,微笑自若。
秋明玉目光落在她身上,但見她著一身素白色輕紗衣裙,勾勒出玲瓏的曲線,玉顏未施粉黛,同樣光彩照人。用玉簪倌起墨色的青絲,額前劉海稍斜,又多幾分成熟的韻味。細長的柳眉襯托著一雙妖冶美麗的鳳眸,紅潤的嘴唇似沾染了晨間的朝露。微微一笑間,有一種寧靜而窒息的美麗。
秋明玉立時心中湧上嫉妒,眼神也滿是嫉恨。
“三姐叫住我有事?”
秋明月又豈會不知道秋明玉此刻在想什麽?從第一天踏進秋家開始,秋明玉對她的嫉妒就從來不掩飾。
“你見到我為什麽要躲?”
秋明月道:“母親回來了,我得去恭迎請安。”
秋明玉鄙夷的看著她,眉眼又有些得意。
“是啊,我娘回來了,我看你還怎麽囂張。”
秋明月仍舊微笑自若,卻是看了秋明蘭一眼。秋明蘭心中一緊,扯了扯秋明玉的衣袖。
“三姐,別再說了,我們快去祖母那兒吧,聽說外婆也來了呢。”她如今不敢惹秋明月,一個不好,秋明月把她的秘密給抖出來,那她這輩子就完了。
秋明玉卻一甩衣袖,冷冷的看著她,眼裏沒有絲毫感情。秋明玉自小就和秋明蘭感情不太好,自從有了薛雨華以後,兩人隔閡更深了。而從寶華寺下來以後,秋明玉更是厭惡秋明蘭這個同胞妹妹。所以對她也是冷眼相向。
“你怕她,我不怕。”
她轉過頭來,走進一步,眼神森狠的瞪著秋明月。紅萼和綠鳶怕她傷害秋明月,想要上前擋著,卻被秋明月製止。
“三姐,聽說昨兒個祖母可是罰了你禁足的。你不好好的在屋子裏呆著,如今就這樣出來了,隻怕祖母會生氣的。”
秋明玉冷笑,“你在威脅我?”
秋明月淡淡道:“我隻是提醒三姐而已。”
秋明玉恨恨的看著她,“別得意得太早,秋明月,我說過,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總有一日,我會千百倍的還給你。”
秋明月麵上仍舊淡淡笑著,“三姐這話是何意,我可聽不明白。”
“別給我裝蒜。”秋明玉緊握雙手,看樣子是想打秋明月,但是有了前兩次的教訓,她又生生住了手。
“從寶華寺下山的前一天晚上,你做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她驀然眼眶血紅,眼底的恨意似燃燒的火焰,要把秋明月焚毀殆盡。
秋明月不卑不亢的對上她的眼睛,還是笑著。
“厄!你說那天晚上啊。嗬嗬,三姐是指六妹和表哥?”
“五姐!”秋明蘭突然上前一步打斷她,秋明玉還不知道那天晚上在涼亭裏發生的事,秋明蘭不想讓她知道,大夫人也不想讓她知道。
秋明玉眸中帶著一絲疑惑,警惕的在秋明月和秋明玉身上來回。
秋明月看向秋明蘭,“六妹想說什麽?”
秋明蘭對上她的眼睛,隻覺得那雙眼睛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有,不覺心中微微有些害怕,強自帶笑。
“時間不早了,隻怕祖母和母親都等得久了,咱們進去吧。”
秋明月看著她,眼中笑意深邃。
“好。”
秋明玉見不慣她們倆打啞謎,剛要發作,秋明月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她們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了一句。
“三姐,這裏可是花園,到處都有丫鬟走動。你確定,要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說出來?昨天那些流言剛剛平息,你還想再添一把火?還是你當真以為,太師府已經到了可以隻手遮天的地步?”
秋明玉臉色猛然一變。
------題外話------
咳咳咳咳咳咳,先說一下哈,這裏提到前朝的幾位皇後,其實是有用意的,後文會解釋。那個如果沒看過《月顏傾城》和《王府嫡女》的可以回頭去看一看,神瑛皇後和睿賢皇後分別是這兩篇文的女主。不看也沒關係,反正於本文來說,那都是過去式的人物了。隻不過前朝的許多事情,會以及許多秘密,會帶動本文的情節發展而已。文中會少量的提及她們的事跡,但僅僅於此。所以,希望廣大讀者朋友們千萬不要不耐煩啊。
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