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堪破偽裝,兩心相交
秋明月揚眉,唇邊一絲淺淺的笑意。
“看來林太師比他女兒聰明多了。知道如今秋府二夫人病了,三夫人又魔怔了。如今正是她回來爭掌家之權的最好時機。”
夏桐綠鳶皺了皺眉,“小姐,那如果照你這麽說的話,大夫人趁著這個時候回來,豈不是又要重掌中饋之權?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隻怕小姐處境又要艱難了。”
綠鳶不無擔心的說道。
秋明月嘴角笑意上揚忽然輕哼了一聲。
“她以為掌家之權那麽好爭?既然她自己心甘情願的放了權,就別想再收回去。”
夏桐綠鳶都被她陡然散發出來的氣場給震得一愣,卻見秋明月又慵懶斜靠在軟榻上,鳳目半闔,紅唇嫣然。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謠言的事兒不會就這麽過去了的。大夫人回來了,明天隻怕又要有一場硬仗要打了。”她想了想,又道:“這兩天事多,我倒是忘記了一件事情。讓人多多盯緊麗姨娘還有靜心院那一位。”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那兩位,才是真正的高手。”
綠鳶不明所以,“小姐此話何意?”
秋明月把玩著腰間的軟煙羅,眉眼低垂,聲音清淡如雲。
“雲姨娘沉寂了那麽多年,大夫人獨大之時她可忍辱負重,表麵上看起來好像不爭不奪,隻顧守著那一畝三分地。然而後院內的女人,又如何沒有嫉妒之心?庭院深深,紅顏寂寞,又有誰不恨呢?我雖然沒見過雲姨娘幾次,但是我卻也知道,她很聰明,比起大夫人的張狂陰狠,二夫人的深沉心機,三夫人的偽善毒辣。她才是最厲害的一個,借刀殺人,避其鋒芒,獨善其身。嗬嗬嗬,你以為憑著大夫人那樣的性子,她能生下一個女兒且安然活到現在,能沒有幾分本事?”
她眼神黝黑,淡淡道:“我爹七個子女,其中三個女兒都是她所出。我和明瑞便是在揚州,她也不曾放過。明絮雖然活了下來,可她生母卻早逝,她自己也被關在那個破院子裏被虐待了九年。偏偏這雲姨娘什麽事都沒有,你當真以為大夫人那麽給祖母麵子?”
秋明月冷笑一聲,“三嬸子算是會演戲的吧,那個雲姨娘卻才是真正的高手。作壁上觀,看這秋府大院內整個你死我活,她卻不動聲色,坐收漁翁之利。”她眯了眯眼,嘴角悠然勾起一抹笑意。
“她想看戲,我卻偏偏不想如她亦意。看好戲,也是需要本錢的。”
夏桐綠鳶齊齊打了個寒顫,覺得她眼中的笑意有些寒涼,讓人看得心驚膽戰。
“小姐?”
秋明月斂了眼中神色,擺了擺手。
“出去吧,我不想吃了。”
夏桐綠鳶張嘴想說什麽,最終在她不容置疑的眼神下閉了嘴,隻得安靜的退了出去。
秋明月換了個姿勢趴在軟榻上,對著窗戶無奈的歎息一聲。
“人都走了,你可以進來了。”
窗戶打開,一個人飛了進來,正是鳳傾璃。他落地,含笑的目光對上正以手支撐下巴看著他的秋明月。
“你怎麽每次都喜歡從我窗戶裏進來?”
鳳傾璃眼神一閃,笑意加深。
“等你嫁給我,我就從你正門進來了。”
秋明月無語。
他又道:“不過我相信,那一天不會太遠的。”
秋明月翻了個身,涼涼道:“我才十三歲,還早。”
鳳傾璃欺身上來,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十三歲不早了,大昭的女子十二歲出嫁的都有。”
秋明月想翻白眼。十二歲?還沒發育成熟好不好?
“十二歲還隻是個孩子,嫁過去還得養幾年。”古代的女子雖然出嫁早,但是太早的話也不能圓房,大多都是等到及笄後才行周公之禮。嫁過去那幾年,也就在夫家吃白飯,還得早早遠離自己的父母家庭,每天晨昏定省的伺候別人的父母。
“告訴你啊,我現在可不嫁,你不準濫用私權強迫我,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這話說得有幾分賭氣的味道。鳳傾璃一聽就樂了,大手一撈,抱著她的腰肢就讓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那你想什麽時候嫁給我?”
秋明月被他這樣抱著也不惱,而是低頭想了想。
“反正現在不行。”
鳳傾璃把頭埋在她頸窩裏,聲音有些悶悶的。
“可是萱萱,我現在就想把你娶進門,我想天天都看到你。”他湊近她耳邊,說話的時候,口中的熱氣噴吐到她臉上,在她臉上熏出一團胭脂紅暈。
秋明月眸底染上一絲羞澀,微微推開他。
“別給我貧嘴啊。”她瞪了他一眼,清了清聲音道:“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問你。”
鳳傾璃無奈的歎了一聲,“我好不容易來一次,你就不能暫時先放一放其他的事麽?”
“好不容易來一次?”秋明月嗤笑一聲,上上下下打量他,鄙夷道:“我看你是好不容易不來一次吧。”
鳳傾璃也不尷尬或者窘迫,反而很是幽怨的說道:“那有什麽辦法?要不是你一直不答應嫁給我,我用得著天天往秋府跑麽?還得在晚上偷偷的來。”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我又沒讓你來。”
鳳傾璃抱著她的手微微用力,臉湊近她看盡她眼底心底,目光深幽,帶著蠱惑的力量。
“我想你了,想見到你。”
秋明月臉色騰的一紅,像天邊的朝霞,醺人欲醉。眼神半嗔半羞的睨著他,“君子不違言行,不浮誇不暴躁。謙謙有禮,溫潤敦厚。我看你與之無緣,當真是小人一個。既輕浮又紈絝,夜入深閨,毀人清譽。你說,就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裏有半分王府世子的風度與氣度?”
鳳傾璃不以為意,“世家女子知書達理,性情溫和,貌體恭德,觀之令人賞心悅目。我看你也與之絕緣。深更半夜有陌生人入內而不驚不懼,不喊不叫,還與之相談甚歡,私定終身。你說,就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裏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溫婉和柔順?”
秋明月瞪著他,實在沒想到這廝突然變得這般能言善辯。半晌,她忽而笑了起來。
“嗬嗬嗬嗬…對,你說得太對了。我不是什麽正牌的大家閨秀,也學不來那些什麽勞什子禮節。你要是不滿意啊,你可以不娶我。反正咱倆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
鳳傾璃雙手收緊,讓她更貼近自己。眼神灼熱而幽深的看著她,“可我就喜歡你這個表裏不一的‘大家閨秀’,別人我還真看不上。”他單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眉眼灼灼,如詩如畫。
“沒有風度和氣度的世子,與不懂溫婉和柔順的大家閨秀,剛好天生一對。”
秋明月低低笑了開來,“真沒見過你這麽混的。”
鳳傾璃在她耳邊低低耳語,“也隻對你混而已。”
秋明月臉色又紅了一分,一份惱九分羞的瞪了他一眼。
“行了,我真的有事要問你。”她端正了臉色,想從他身上下來。這樣被他抱著,隔著薄薄的衣衫,她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體溫。特別是他說話的時候,氣息綿長而柔軟的吐在她臉上和脖子上,熏得她的心都跟著開始顫抖了起來。
鳳傾璃卻緊緊抱著她,半分不讓。
“就這樣說,我喜歡這樣抱著你。”
秋明月無奈,知道他性子倔,也不再掙紮。
“要是這個樣子被人看見了,我這輩子都被你給毀了。”
“怕什麽,現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要娶你,你遲早都得嫁給我,看見就看見。”
秋明月搖搖頭,道:“說正事。”
“好。”鳳傾璃也端正了臉色,“你想問我關於今天那些來得快也去得快的流言吧。”
秋明月點頭,“榮親王為什麽會親自幹涉此事?”
“他兒媳婦都被人罵成那樣了,他要是還在家當個縮頭烏龜的話,這個王爺也不要再做了的好。”鳳傾璃哼哼兩聲,語氣頗為自大。
“何況這兒鬧得那麽大,他連家都回不了,他不出麵誰出麵?誰能震得住背後那些人?百姓愚昧被人利用可以原諒,可真正的幕後黑手卻躲在一邊看好戲,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你以為他不憤怒?”
秋明月不置可否,“可是也用不著他一個堂堂的親王親自插手此事吧?”
鳳傾璃輕哼一聲,“父王這是敲山震虎。”他眯了眯眼,眼神冷冽而嘲諷。“父王這些年來幾乎不幹涉朝廷政事,對於皇子的明爭暗鬥也不理會。可是身在皇家,哪裏能夠獨善其身?如今她們越發猖狂,竟然敢明目張膽的對付榮親王府。父王便再是大度,也無法容忍了。”
秋明月聽他語氣淡然卻言辭犀利暗藏風刀冷箭,心知皇家之人果真不容小覷。
“聽說皇上很生氣。”
“嗯。”
秋明月歪頭看向他,“你怎麽了?”
鳳傾璃沒有笑意的笑了一下,“沒事。”
秋明月蹙眉,認真的看著他。
“你有事瞞著我。”
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鳳傾璃垂眸不語。秋明月看了他半晌,低歎一聲。
“算了,你不說就不說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一樣。
“萱萱。”他扳過她的頭,對上她的眼睛。
“你生氣了?”
秋明月搖搖頭,“沒,我為什麽生氣?”她笑了一下,道:“我隻是覺得,這事兒外麵鬧得滿城風雨的,你父王會不會覺得我行為不檢點,到時候就不同意我嫁給你了?”
鳳傾璃冷哼一聲,“他若敢不同意,我就終生不娶,到時候他還得求著你嫁給我。”
秋明月忍不住低笑,“喂,哪有你這樣的兒子?竟然威脅自己的父親。這可是大不孝。”
鳳傾璃不以為意,“他之前就已經答應我了,要是因為這些莫須有的流言蜚語就反悔,便是失信於人,說話不算話。我沒跟他鬧都是好的了。”
“看不出來,你這麽囂張狂妄啊。”秋明月揶揄的看著他,“怪不得你整天就東跑西跑呢,也不怕你那些個哥哥弟弟奪了你的世子之位。就你這不可一世的性格,也沒人敢欺負你啊。”
鳳傾璃挑眉看著她,“誰說的,你不就一直欺負我嗎?”
“我何時欺負你了?明明是你欺負我,大晚上的就跑到我閨房來,還…”秋明月想到他第一次入她閨房的時候,她害怕被綠鳶發現,情急之下把他扔到了自己床上,兩人同床共枕的情景,恍如昨日。
鳳傾璃一直看著她,見她神色有異,帶著幾分迷茫嗔怒羞惱,他心思一轉,立刻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微微一笑道:“好吧,我欺負你,以後,我準許你欺負回來,也隻讓你一個人欺負。”
秋明月再一次瞪著他,“整天就知道油嘴滑舌,沒個正經。”話雖這樣說,心中卻有暖流劃過。
鳳傾璃含笑看她,“隻對你不正經。”
秋明月不自在的輕咳兩聲,及時換了話題道:“對了,你今夜來有什麽重要的事麽?”
鳳傾璃美目含怨帶嗔的看著她,“為什麽我每次來你都要問我這句話?沒事我就不能來找你嗎?”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一本正經道:“別給我油嘴滑舌的,我問你,那些流言怎麽那麽快就散去了?是不是你做了什麽?”
鳳傾璃看她一眼,漫不經心道:“我可沒那本事。”
秋明月眯了眯眼,眼中明顯有警告危險之色。仿佛就在說,你要是敢撒謊試一試?
鳳傾璃不自在的輕咳兩聲,“好了,我告訴你還不行嗎?”
秋明月毫不吝嗇的給了他一個微笑。
鳳傾璃沉吟了會兒,道:“我今天下午進宮去見了皇上。”
“嗯?”秋明月挑眉看他。
鳳傾璃臉色有些不自在,低垂的眸子複雜難辨。
“其實沒什麽可說的,我告訴他,我要成親了,有人不樂意看我好過,就在背後動了些手腳。皇上不是愚笨之人,微微思索一番便明白了幾分。我又告訴了他當初大皇子娶薛雨霏的真相,以及上次有人刺殺你弟弟一事。他聽了以後臉色就變了。”
鳳傾璃聲音很平淡,眼神淡漠而冷清。
“你看過本朝正史傳記吧,應該知道十九年前的宮闈政變吧?”
秋明月點頭,“祖母那個時候逃至揚州,困頓之際為我姨娘和外祖母所救。我爹也是那個時候認識我姨娘的。”
鳳傾璃嗯了一聲,“自大昭開國以來,先帝的子嗣算多的,可惜最終留下的卻寥寥無幾。”
“不是說先帝鍾情於燕居夫人麽?後宮為何會如此充盈?”秋明月突然歪頭問了一句,神色卻是異常的認真。她想著,大老爺鍾情沈氏,甚至對新婚妻子都冷落不見,還多次與太老夫人反目。這與她對這個時代的男子認識有些不一樣,所以聽聞鳳傾璃提及先皇,她便想到了那個傳奇的燕居夫人,故有此一問。但問完以後她又不禁嘲諷一笑。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帝王再是專情一個女子,也不會虛設後宮三千。
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夢願,也隻有前朝皇室才能實現。即便是那些曾經的輝煌與盛世被淹沒在泛黃的曆史黃卷中,卻也掩蓋不了那些浮華之中曾留下的刻骨銘心。
鳳傾璃沉吟了半晌,才道:“先帝遇到燕居夫人的時候已經先後封了兩位皇後。”他說到這兒的時候頓了頓,“你可能不知道,皇祖母不是先皇的結發妻子,是繼後。”
秋明月挑了挑眉,沒說話。
鳳傾璃繼續說道:“而且那個時候先皇已經有了七個皇子三個公主。”
秋明月垂下眼簾,想著,帝王後宮三千,中國曆史上數康熙為之最。先帝七個皇子三個公主,也不算多。
“那後來呢?”
“後來…”鳳傾璃眼神帶著一抹飄遠之色,“先帝認識燕居夫人之後,幾乎就不再踏入後宮。後來燕居夫人離開,先皇終日鬱結,也無心於後宮。整整三年,後宮妃嬪幾乎都難見帝君一麵。群臣進諫,勸先皇廣納嬪妃,以充後宮,綿延皇嗣。先帝答允了,三年一次的選秀照樣不落下,可是卻鮮少踏進後宮。所以在先帝晚年的時候,後宮鮮少傳出喜訊。”
秋明月沉默。
鳳傾璃低頭看著她,見她眉眼沉靜,似乎在想著什麽,不由得笑了笑。
“我發現你越來越老成了。每次我跟你說起這些事兒,你總是不發一言,神情似嘲非嘲,還得譏諷一番才罷。今天怎麽不說話了?”
秋明月抬頭看他,漆黑的目光藏著他看不懂的顏色。
“我隻是在想,很多人,終其一生都在執著和追求一些永遠也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到頭來,發現也不過繁華一夢。”她歎了口氣,身子軟軟的倚在鳳傾璃懷裏。
“就說你皇祖父吧,他便是對燕居夫人癡情又如何?卻終究做不到專一無二。我曾經看過前朝曆史傳記,上麵清清楚楚記載了伴隨著前朝立國至覆滅的忠義王府淩氏一族。據正史言,前朝自開國皇後之後,又出現過一個睿賢皇後,也就是第一屆忠義王的女兒淩汐涵。她在前朝的正史和野史上,都算一個很傳奇又耐人尋味的女人。”
“哦?怎麽說?”鳳傾璃來了興致,好奇的問。
秋明月想了想,“我曾經看過前朝一本《後宮誌》,上曰,女者,當以神瑛皇後為典範,以睿賢皇後為榜樣。傾國五百年曆史,曆代帝君皆專一癡情,一生隻封一後,絕無二妾,可謂羨煞旁人。然,在前朝的十幾位皇後當中,曆史上給予筆墨評價最多的隻有三位。第一個自然就是開國皇後,巾幗紅顏,驚才絕豔,傳說其容顏傾世,凡見者無不傾心。更有野史言,大傾國開國帝君衝冠一怒為紅顏,覆了天下。”
鳳傾璃笑道:“我發覺你對前朝的事很關心,也很了解。”
秋明月白了他一眼,“你們這些男人自然不懂,凡是女子,都羨慕前朝的那些受帝君恩寵摯愛一生的皇後。”
鳳傾璃不置可否,“神瑛皇後固然巾幗不讓須眉,但是在大傾國野史上,卻有人批判她紅顏禍水。其才華冠蓋天下,前朝開國帝君元傾帝對其恩寵備至,甚至連上朝都帶著她,半分不離其左右。《後宮誌》曾言,後曰,瘧疾,君至榻,躬侍之。日初之始,必為其挽發描眉,梳發點妝,恩愛無二。隻可惜神瑛皇後那般驚才絕豔的女子,卻是紅顏薄命。而一代聖君元傾帝,也為其殉情。是以後世曾有人斷言她狐媚妖冶,魅惑主上,乃紅顏禍水之精也。”
秋明月輕哼一聲,“任何事都有正反兩麵。那些所謂清正的史官,不過就是一群迂腐又頑固不化的刻板保守派。他們的所謂的義正言辭,固然於整個皇朝有著重要的發展和與後世文學曆史有著深遠的影響,但是他們的刻薄和膚淺也給後世之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鳳傾璃笑笑,“整個大昭國,敢這般大膽評論史官是非的,也就隻有你一個了。”
秋明月不置可否,“難道我說得不對?你們這些男人隻看到神瑛皇後影響元傾帝之深甚至為之拋棄家國天下,你們怎麽沒看見她對大傾國的貢獻和付出?怎麽沒看見她所著的《時世農合》以及《兵策七列》對前朝以至於後世發展有多麽深遠的影響?我看啊,那些說神瑛皇後紅顏禍水的人,就是嫉妒她的才華。你們男人天生就有一種大男子主義的優越感,總喜歡淩駕於女人之上。但凡女人的睿智才華超過男人,就會被男人被世俗鄙棄和厭惡。其實你們隻是嫉妒,隻是不甘心。你們不相信千百年來奉行男尊女卑的封建霸權製度被女人挑釁打破,所以才有了那麽多對女子嚴厲甚至是殘酷的不公平束縛禮法。隻有這樣,你們才能重新找回你們身為男人的自信與自負。”
秋明月說著說著就有些激動起來,“什麽紅顏禍水,說到底,不過是曆史上那些昏饋帝君為自己找的借口而已。他們自己沒用,成了亡國之君,卻偏偏將這一切罪過全都附加給無辜的女人。試問,如果一個女人真的有那麽大的本事,又豈會千百年來都活在男人的統治和欺壓之下?哼,紅顏禍水,不過是那些昏君給自己一個心安理得的一個名詞,是史官在筆下終結這個王朝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卻對女人最為殘忍的刑法而已。”
她越說越激動,甚至連看鳳傾璃也不順眼起來,冷著聲音道:“曆史的河流之中,女人永遠都是屈辱而卑微的活著。到頭來,卻被史官在曆史上留下最殘忍最恥辱的一筆。”
“好了好了,你不要激動。”鳳傾璃見她越說越激動,就差把氣全都撒在自己身上,連忙製止她。
“那都是好幾百年的事情了,你那麽激憤幹嘛?你要是不喜歡,再不去想那些事便罷了,何苦平白給自己找罪受?舉世混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這人間百態,紅塵汙濁,並不是每個人都那樣清明無私的。你隻要保持一顆眀正之心便可,管其他人說什麽?這般又怒又怨,豈非庸人自擾?不值得!”
秋明月瞥他一眼,也知道自己太過激動了。微微平複了心中的怒氣,平靜道:“我不是激憤,我就是覺得憋屈,為女人憋屈。”
鳳傾璃不說話,心知今天流言一事她雖然表麵上沒說什麽,但是心底還是在意的。如今就讓她好好發泄出來,不然長久的憋在心裏,會憋出病來的。
秋明月頓了頓,又繼續道:“你是男人,你自然不知道生活在這個封建禮教嚴苛的時代,對於女人來說又多麽的不易和痛苦。你們男人可以上至朝堂執筆江山揮斥方遒,女人卻隻能在家針織繡花相夫教子。你們男人可以在戰場上殺敵去寇保衛國土,女人卻隻能困在後院裏整天爭寵奪權。男人在外麵花天酒地三妻四妾是理所當然風流瀟灑,女人便是和陌生男子多說一句話都會被安上水性楊花淫蕩無恥的罵名。你說,同樣是人,為什麽就那麽不公平?”
她轉過頭來看著鳳傾璃,鳳目熠熠而堅毅,不甘而倔強。
“或許女人天生柔弱,但是並非無能。女人無才不是因為她們愚蠢,而是因為你們男人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美德實則胡言亂語毫無根據的昏聵之言而困窘一生,自甘平凡毫無作為。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就是不安於室,我就是不想就這麽一輩子碌碌無為的困在這深宅大院裏。鳳傾璃,要我嫁給你可以,但是你不能限製我的人生自由。或許我這些話在這個時代會引起爭議甚至可能算是大逆不道,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在說什麽。”
她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
“你也發現了,我和這個時代的女子不一樣。或者說,我有更為先進獨特的思想。我隻能說,那是區別於一個人靈魂和肉體的理智表現。所以你也不要為我有別於這個時代拘謹和小心翼翼的言辭舉動過於驚訝,你既然要娶我,就得習慣和包容我的一切。你可明白?”
她看著他,眼神從未有過的認真。
他對上她的眼,兩雙眼睛,同樣美麗,同樣清透又同樣深邃。讓人看一眼就不覺沉淪。他沉淪在這樣的眼神裏,鄭重的,點頭。
“明白。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特別的。正因為你是這樣的特別,我才喜歡並且珍惜你。萱萱,這絕不單單隻是一句話而已。”他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第一次莊重而認真的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承認,最開始我說想娶你,隻是因為覺得你合適。因為你聰明,堅毅而冷清。從你身上,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但是後來,我是真心想娶你,想對你好,想一輩子嗬護你保護你。並且包容和接受你的一切。你信麽?”
他看著她,眼神誠摯而期待,不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秋明月看著他,妖嬈清透的鳳目若一汪深潭,緩緩的植入人心。良久,她忽而笑了,不帶絲毫算計和深沉的笑意,像一縷陽光,一寸寸一點點透過四肢百骸抵達他內心深處。
“我信。”
鳳傾璃渾身一顫,眼神激動而狂喜。他控製不住的收緊手中力道,緊緊的將她擁入懷裏,不停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萱萱,萱萱,萱萱…我的萱萱,你是我的,隻能是我的,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秋明月靠在他懷裏,聽著他霸道的自言自語,嘴角微微上揚一抹好看的弧度。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好了,先放開我。”
“我不。”鳳傾璃卻更加用力的抱緊她,“我不放,一輩子也不放手。”
秋明月無語,望了望房頂,道:“我的腰快被你給勒斷了。”
鳳傾璃一震,立即放開她,滿眼焦急的上下打量她。
“對不起,萱萱,我…”
秋明月噗嗤笑了出來,鳳傾璃一怔,有些傻傻的看著她。
“你沒事?”
秋明月再次給了他一個大白眼,“我有事你就完了。”
鳳傾璃還是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眼神漸漸變得溫柔。
“萱萱。”
“嗯。”
“萱萱。”
“嗯。”
“萱萱。”
秋明月實在受不了了,“鳳傾璃,你到底要幹嘛?”
鳳傾璃非常無辜道:“不幹嘛。”
秋明月瞪著他,“那你幹嘛一直這樣叫我?”
鳳傾璃理所當然的說道:“那是我的特權,隻有我可以這樣叫你,別人都不可以。”
秋明月覺得,果然,自己不該跟一個十幾歲的小屁孩兒計較。
“別鬧了,在這樣我就趕你出去了。”
鳳傾璃立即閉嘴。秋明月有些好笑的看著他。
“別瞪眼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真欺負你的呢。”
“你本來就在欺負我。”
秋明月無語望天,這個男人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別扭?剛才一本正經對她深情表白差點讓她感動得涕淚橫流的男人哪兒去了?
咳咳咳咳,那啥,雖然說涕淚橫流是有點誇張了。但是最起碼剛才一臉慎重和認真的他,可比現在這個別扭的樣子看著舒服多了。
秋明月在心裏催眠自己,我不認識這個男人,我不認識這個男人。
鳳傾璃卻湊到她耳邊輕聲道:“發泄完了,現在不氣了嗎?”
秋明月一愣,這才明白過來,他知道自己心裏委屈不平衡,所以才開了話頭讓自己盡情發泄心裏那股鬱結之氣,還承受自己的幾分無理取鬧和莫名其妙的殃及池魚。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他,他能不能不要這麽時不時的讓她感動?
鳳傾璃一直在關注她臉上的表情,自然把她眼中的感動看在眼裏,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
“剛才還沒說完呢,我還想繼續聽。你不是說前朝數位皇後之中,史書筆墨記載得最多的有三位麽?你才說了一位而已,還有兩位呢?”
秋明月知道他是在故意岔開話題,未免自己感傷。心裏不由得又湧起一股暖流。
“你自己不也熟讀曆史通政,傳記文學麽?雖然你隻是王府世子吧,但是好歹也是皇族一脈,所思所學的比一般人多了不知凡幾。尤其是曆代皇朝的曆史典籍,你應該早就爛熟於心才是。幹嘛還要我說?”
鳳傾璃笑意溫暖眼神淡薄,“作為王府的世子,親王府的繼承人,還是一個殘疾的廢人。如果還想活下去,是不需要知道那麽多的。”
秋明月心中一顫,見他臉上雖然在笑,眼底卻有嘲諷湧現,想到他的雙腿,想到他那夜突然的發狂和時而悲寂憂傷,想到他表麵上尊榮無匹的世子權位背後,或許隱藏著血色的童年記憶…心尖似突然被針紮一樣,疼痛,不期而至。
“子靖。”她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聲。
鳳傾璃明顯一顫,眼神燦亮又寂滅,卻是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你…”
她卻用雙手捧住了他的臉,一雙明目對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要露出這樣的眼神,你並不是什麽都沒有的。”
鳳傾璃清清楚楚看見了她眼中的心疼和憐惜,心中升起一股灼熱。他摟住她,額頭對上她的額頭,說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磁性的聲音帶著難以形容的愉悅和滿足。
“對,我還有你。”他再次將她擁入懷中,聞著她身上的馨香,迷醉道:“萱萱,以前我以為我失去了一切。我以為全世界的拋棄了我。可是現在我才知道,從前那十幾年的得與失,都比不上遇上你來得幸福。如果上天讓我喪失一切,是為了在今天與你相識相知和以後的相守所付出的代價。那麽,我甘之如飴。”
秋明月吸了吸鼻子,這個傻瓜。誰說他脾氣古怪性情不定了?誰說他刁鑽無情玩世不恭了?說那些話的人都是一群無知膚淺的庸俗匹夫。如此真摯而美好的少年,他曾遭遇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童年,卻有一顆世人難以擁有的赤子之心。
她想,便是為了這顆難得的赤子之心,自己也不應該在漠視和傷害他。
她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腰,感覺到他身子一僵,嘴角微微上揚。
“你不是還想聽我繼續說下去?這樣抱著我,我怎麽說?”
鳳輕璃在她頸間說道:“你自說你的,我也聽我的,不礙事。”
秋明月再次翻了個白眼,“你確定。”
“嗯。”
秋明月想著,從認識這個人以來的點點滴滴,從他看似莽撞浮躁的實則細膩深沉的言行舉止來看,他實際上該是冠蓋滿京華的。若非雙腿有疾,他早該名動天下,就像容燁那樣。
可是命運給予了他本應無尚的尊容和才學,偏偏又給予他如此沉重的打擊。
若是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也就罷了,可他偏偏又處在那樣一個敏感的位置。不得不忍辱負重,不得不隱藏自身才華。
十多年他隱沒自己胸腹溝壑萬千,十多年他藏盡鋒芒,十多年來,他亦做著不是自己的自己。隻為了,抱住那殘破不不堪以及報曾經的血海深仇。
秋明月鳳眸忽然酸澀了,心口蔓延著無盡無止的疼痛。像一根根藤蔓,將她的心一寸寸包裹,然後再一點點收緊。沒有血,卻是刻入骨血的疼痛。
那疼痛來得突然又劇烈,好像輪回千百世驀然回首,發現紅塵之盡,海角天涯,那個朦朧而清晰中漂浮翩纖的身影。
秋明月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他為何說自己和他相似。
這樣的隱忍,這樣的大智若愚,這樣的心裏深沉卻又如此的寂寥。仿若高山仰止,又仿若低穀清泉。明明該站在高樓俯視眾生,卻不得不隱沒塵埃輕如碼字。
這樣的人,該是有多寂寞?
以前她不解,如此古怪幼稚又別扭的小孩兒,如何能結交鳳傾玥那般氣質高華,如容燁那般名滿天下之人?如今她明白了,就和自己一樣,在沒有足夠的能力之前,隻有隱其鋒芒,韜光養晦。
也難怪,他會對自己生出心心相惜之感。
天下之大,紅塵萬丈,其實他們擁有的已經足夠了。最起碼,有些人窮極一生汲汲贏取那些富貴滿天,權勢並重,又如何及得上一顆脫出繁華喧囂之外一顆幹淨毫無雜漬的真心呢?
就她曾經對他說的那樣。
這個世上,比他更可憐的人如過江之鯽,比比皆是。相較起來,比之世人的襤衫破羽,佝僂殘瓦。他們所擁有也同時鄙棄的金玉滿堂高樓紅牆,該是多麽的幸運與榮華?
所以,他們並不可憐。
秋明月唇瓣忽而揚起,眼中濕潤而眼底帶笑。
“鳳傾璃,你一直在裝吧。你在世人麵前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偽裝吧。”
鳳傾璃身子一顫,抱著她腰間的手臂驀然收緊,呼吸突然變得急促。
“萱萱,我…”他急急的想要解釋,生怕她厭惡他而再次將他好不容易努力得到的一切又打回原點。那麽,他該何去何從?
秋明月卻輕輕淺淺的低笑。
“子靖,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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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寫到男女主真正交心了,呼呼~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