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林氏回府,不再隱忍

秋明月退後一步,“三姐,時間真的不早了,我得進去了。”

她說完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站住,秋明月。”

秋明玉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給我站住。”

秋明月眼神一冷,低頭看著她的手。

“鬆手。”

淡淡的兩個字,卻有說不出的威嚴和冷厲。秋明蘭聽了都不覺得心底發寒。秋明玉手上一抖,又梗著脖子道:“你讓我放手我就放手?你以為你是個什麽…”

‘東西’兩個字在消散在秋明月猝然轉過來的眼神中。她眼神寂靜而冰冷,像極地的冰川,冷的人發寒。

“看來你忘記前兩次的教訓了。”

秋明玉身子一抖,想起前兩次秋明月無所顧忌的打了她,而且還讓她有苦難言,她心中還是不覺害怕。

秋明月甩開她的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繃帶,眼中波光流轉,帶著幾分笑意和妖冶,紅唇一勾。

“三姐,以後做事之前可要三思而後行。我這手還受著傷呢,如果一不小心傷口又裂開了,那就不好了。”

秋明玉目光落到她的手上,眼神一變再變。

秋明月轉頭,毫不猶豫的離去,這次再也沒有回頭。

秋明玉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齒。秋明蘭走上來,低聲道:“三姐,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不要去招惹五姐,她不是好對付的。”

秋明玉回頭冷冷的瞪著她,譏誚道:“怎麽?你就這麽怕她?”

秋明蘭垂下眼眸,“三姐,五姐說得對,如今你尚在禁足,便是要出來,也得等外婆對祖母開口才是。”

秋明玉瞪著她,“我如今還不出來,這輩子也別想出來了。哼,我倒是忘記了,隻怕你是巴不得我永遠出不來吧。”

“三姐。”秋明蘭惱怒的低吼,“你非要如此說話嗎?非要讓我們姐妹失和,好讓人家看笑話嗎?”

秋明玉冷笑,“笑話?我現在不已經是笑話了麽?你現在隻怕以有我這個姐姐為恥吧。”

秋明蘭閃爍,顯然秋明玉說中了她的心裏話,她開始有些心虛了。

“三姐,你莫胡說。”

秋明玉不再理會她,帶著丫鬟向壽安院走去。

秋明蘭盯著她的背影,目光昏暗。身後,丫鬟小風走上來。

“小姐,三小姐似乎對你有了誤會。”

秋明蘭臉上表情仍舊溫婉柔順,唇邊卻勾起一抹冷笑。什麽誤會?秋明玉說的就是事實。她確實一直以有這樣的姐姐為恥辱,尤其是經過在寶華寺那晚以後,她更是厭惡秋明玉。想著,自己怎麽會有這樣愚笨不堪的親姐姐?

小風盯著她唇邊的笑意,臉色白了白,低著頭不敢說話。她和丁香一樣,是秋明蘭的貼身丫鬟。隻不過丁香伶俐,說話討喜,所以得秋明蘭格外喜歡,平時也多帶著她。現在丁香死了,她就成了秋明蘭身邊的第一人。

“走吧,外祖母和母親隻怕是等久了。”

“是。”

小風低頭跟上去。

秋明月帶著紅萼綠鳶來到壽安院,依舊是沉香出來迎接。隻是她麵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沉穩和幹練,眉宇間又幾分恍惚,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五小姐,你來了。”

她對秋明月笑笑,眼神有些複雜。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想著,這世上果真人心難測。

初見沉香的時候,隻覺得她沉穩內斂,話不多,但是極為聰明。但是才不過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沉香清明的眸子也多了一層幽暗。

那是,欲望。追求權勢榮華的欲望。

人心本就貪婪無度,再清傲的人,也會有七情六欲。或許沉香隻是隱藏得太好,才給人一種不爭不求的感覺。又或者,她自認為是老太君身邊的紅人,將來的前程定然不會壞到哪兒去。然而在麵對三老爺赤裸裸的貪欲目光下,她想起了藏在心中那個溫潤美好的少年。所以,貪欲,就一發不可收拾。

秋明月無聲歎息,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滋味。她沒資格評論沉香的是非對錯,況且,沉香並沒有錯。她本是千金小姐的命,卻做了十幾年的丫鬟,本就已經極為委屈。便是有所追求,又何錯之有?

這樣想著,她便微微一笑。

“我聽說母親回來了,便過來恭迎請安。”

沉香斂眉道:“太君知道五小姐要來,特意讓奴婢等候在此。”

秋明月點點頭,隨著她朝裏麵走去。

“我聽說,母親的娘家來人了?”

沉香頓了頓,道:“是大夫人的父母,說起來,五小姐還得叫一聲外祖母和外祖父呢。”

她的外祖母早就去世了,外祖父如今還在揚州…

秋明月無聲笑笑,“哦,是嗎?方才姨娘著人來告訴我,我才知曉的。”她邊走便說,“昨天早上我起來便聽聞母親收拾包袱回娘家了,我還在奇怪呢。爹和母親夫妻多年,母親打理秋府上上下下二十多年,和爹相敬如賓。怎麽突然就回去了,沒想到,今日母親一大早便回來了。嗬嗬嗬…”

出嫁的女子一般很少回娘家的,尤其是收拾包袱回去的,那就表明著被休棄了。秋明月故意說大老爺和大夫人相敬如賓,不過也是一種諷刺而已。

沉香也笑了笑,“大夫人性子有些衝動,前日又被氣著了,所以才會想不通。”

“哦?如今便是想通了?不然也不會回來了吧。”秋明月神色淡淡,似無意的說道。

沉香麵容僵了僵,抬頭深看了秋明月一眼。

“五小姐,奴婢一直奇怪你之前對奴婢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直到現在,奴婢仍舊不明白。五小姐可否明示?”

秋明月不看她,繼續向前走。

“我那日可是說了很多話,你說的是哪句?”她明知故問。

沉香苦笑,“五小姐何必明知故問?”

秋明月不說話。

沉香低頭,咬了咬唇,聲音低了下來。

“那日五小姐讓奴婢不要對大少爺…”她說到此,臉頰紅了紅,始終難以啟齒。

秋明月淡淡瞥她一眼,突然道:“沉香,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要那麽說。”秋明軒的身份還不宜暴露。或者不應該由她口中說出來,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秋明月始終做不到去揭穿秋明軒。

沉香啞然失語,想問什麽,終究什麽也沒問出口。

抬頭已經到了前廳,裏麵傳來蒼老的聲音。

“親家母,玉芳從小被我寵壞了,難免性子過於急躁了些,還望你多多包涵才是。”

秋明月挑眉,沉香自動解釋道:“是大夫人的母親。”她說著就走到門口,對著裏麵喊了一聲。

“五小姐到。”

裏麵的談話聲戛然而止。秋明月走了進去,立即就察覺到兩道視線向她看過來。打量,探視,不屑,鄙夷…

“明月給祖母請安。”

“起來吧。”老太君揮了揮手,淡淡道。

“謝祖母。”

她微微抬頭,方才那兩道視線立即又是一變。她微笑,這種目光她太熟悉了。幾乎每個人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都會露出那種目光。

驚豔!

“這便是五姑娘吧,果真長得標致呢。”

秋明月順著聲音望過去,卻是一個老夫人,穿一身淺青色緞子圓領直身長衣,大概五十多歲,麵容蒼老,但是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年輕的時候乃是一個標準的美女。眉眼間與大夫人有幾分相似。

想來這便是大夫人的母親了吧。

果然,隻聽得老太君對她解釋道:“這是你外祖母。”

秋明月福了福身,卻沒有說話。

林老夫人有些不悅,正欲說什麽。老太君卻笑了笑,“小丫頭不知禮數,親家母別笑話就成。”

她這般說話,林老夫人倒是不好發難了。隻麵上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聽聞五姑娘最是知禮孝順,比我那兩個嫡親的外孫女可強多了。今日見了五姑娘,才知曉什麽叫仙般的人兒。嗬嗬嗬,五姑娘才十三歲,便有如此容色,將來必定是個傾城美人。也難怪,榮親王府那般皇親貴胄,能超脫門第尊卑之念,要娶五姑娘入王府了。五姑娘真是好福氣。”

老太君臉色變了變,秋明月心中卻想著,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大夫人一味的蠻橫囂張,不知收斂。薛國侯夫人心機深沉卻又難免自負狂妄。唯有這林老夫人,才是真正的笑麵狐狸。三句話不帶髒字,卻又字字句句把她罵了個徹頭徹尾。

提起秋明玉和秋明蘭,便是暗自貶低她庶女的身份。說她容顏非凡,才得以有機會入榮親王府。說榮親王府超脫門第尊卑之念,不如是在說她配不上榮親王世子。

好一個林老夫人,她今日算是真正見識了什麽叫做高手了。

當初薛國侯夫人第一次見她的時候,與林老夫人說的話大致相同,但是終究少了幾分火候。而這一位,才是真正厲害的角色呢。

這時候又聽得大夫人在一旁不屑的冷哼。

“靠一幅臉蛋有什麽用?不過也是卑賤之身而已。”

老太君臉色越發沉了下去,林老夫人作勢對大夫人責備道:“渾說,有你這樣說自個兒女兒的嗎?難怪要自己收拾包袱回娘家,本來以為你是受了什麽委屈,現在看來,的確你德行有失。明月雖然是庶女,可也是你女兒。也是姑爺的親閨女。你作為嫡母,就該賢惠大度,寬容慈愛。如此疾言厲色,怪不得姑爺心中不喜。你看看,人家見了你就害怕,連請安都忘了。”

這一次,秋明月的臉色也變了變。林老夫人這話看似當中責備大夫人,給她沒臉子。但實際上卻是暗暗諷刺大老爺寵庶女滅嫡妻。前麵那句‘本來以為你是受了什麽委屈。’不過是為這句話做鋪墊而已。最後那一句,更是說她不懂禮數。進來這麽半天,都不給嫡母請安問好。實沒有半分良家閨秀的樣子。

好個林老太太啊,她自進來還沒說一句話,就已經被她無形之中按上了這許多的罪名。

以色惑人,不敬嫡母,挑撥主母與父親感情…

可惜大夫人是個老殘的,沒聽明白林老夫人言外之意,更是惱怒自己母親當著這麽多人麵前貶低自己,她氣得低吼一聲。

“娘,你怎麽…”

林老夫人瞥她一眼,這一眼極為銳利。

大夫人立即就啞然不語。

老太君瞥了母女倆一眼,放下茶杯,淡淡道:“親家母言重了,玉芳嫁到秋家近二十年,與卿兒一直相敬如賓,卿兒又怎會對她不滿?這次玉芳不過是對卿兒有所誤會罷了。也難怪會氣得不說一聲就回娘家了,倒是讓親家母費心跑這一趟了。不過玉芳向來教育子女嚴苛,望女成鳳,明月又是個遲鈍的,所以玉芳就難免對她格外嚴厲一些。不像明玉與明蘭,自幼跟在玉芳膝下,自是與玉芳一般無二。”話落又掉頭對秋明月斥責道:“明月,日裏看著你是個懂事的,怎麽這個時候卻如此的不知禮數?你母親外祖都在此,還不給你母親奉茶請安?”

老太君話落,林老夫人卻是變了變臉色。

秋明月心中卻道,還是老太君技高一籌啊。先說大夫人與大老爺感情和睦,實則又暗貶大夫人私自回娘家不尊禮數,不敬公婆。說大夫人望女成鳳,教導子女嚴苛,對自己嚴厲一些,其實就是說她虐待自己,沒有容人之量。又看似褒獎秋明玉與秋明蘭在大夫人的教導下盡顯名門風範。實則卻是暗貶她教出的女兒和她一副德行,囂張蠻橫,不知禮數。

心中如此想著,她口中卻應道:“祖母教訓的是,是明月大意了。”

她一開口,林老夫人的反駁之言就這樣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

秋明月接過沉香端過來的茶,向大夫人走去。想著,這個林老夫人看似淩厲,估計也跟大夫人差不了多少,外強中幹,色厲內荏的草包一個。

她跪在鋪墊上,把茶往前遞了一分。

“母親喝茶。”

大夫人看著眼前的熱茶,看著秋明月這樣跪在自己麵前,隻覺得心中一陣痛快。她伸手接過來,喝了一口。

“怎麽這麽燙?你想燙死我啊?”

林老夫人臉色微變,暗罵大夫人蠢笨。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燙嗎?你喝的茶和我這個可是同時燒煮的。怎麽我喝著還合適,難道是我人老皮厚了,經得住燙?哎,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

其實要換做平時,老太君也不會這麽給大夫人沒臉子。可是前天那事兒本來就是大夫人做得不對,第二天還不說一聲就這樣離開,這不是打秋家的臉嗎?今日回來倒好,卻是帶著娘家人大張旗鼓威風凜凜的回來。這不明顯告訴秋家的人,她有娘家撐腰,肆無忌憚嗎?

老太君如何能忍?尤其是在林家兩位泰山麵前?

大夫人臉色有些僵硬,訕訕道:“娘身體康健,如何言老呢?方才隻是兒媳一時喝得急了些,不燙,不燙。”

老太君又瞥了她一眼,“茶喝急了也頂多燙到嘴而已,這性子急了,可是要闖大禍的。要心平氣和,才能萬事如意。”

大夫人臉色又變了變,卻不敢反駁老太君。

“娘教訓得是,兒媳曉得了。”

她把茶杯放下,秋明月剛剛站起來,就聽得上方一個威嚴冷沉的聲音響起。

“喝個茶也能喝出這麽多毛病來,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秋明月抬頭,看向坐在林老夫人身邊的老者,穿著淺青色緞子圓領直身長衣,鬢發灰白,眼睛迥然有神。看著秋明月的時候,眼底乍現一抹犀利的光芒。那是一個官場老狐狸特有的眼神。曾經她在老太爺眼中也見到過。

想必這就是大夫人的父親,林太師了。

秋明月對著他福了福身,依舊沒叫他。

林老太師眯了眯眼,正欲說什麽,老太君又發話了。

“好了,明月,坐下吧。”

“是。”秋明月這才有空打量其他人。

老太君依舊坐在上首,林老太師和林老夫人作為客人,是坐在左下方。再下方就是大夫人。右側是大老爺一幹妾室,沈姨娘、麗姨娘以及雲姨娘。二夫人生病在床,沒有出來。三夫人如今更是見不得人。三老爺自從昨天的事兒過去以後就一直呆在自己屋子裏,也不近任何姨娘的房了。

秋明絮坐在沈氏旁邊,秋明珊坐在雲姨娘旁邊。一屋子全是人,個個不發一言。

秋明月坐在了秋明絮身邊,秋明絮衝著她眨了眨眼,她笑了笑,而後又看向沈氏。

沈氏看了秋明月一眼便垂下目光,自方才秋明月一進來開始,她便沒有過多的注意秋明月,神色淡淡的,沒有絲毫的起伏,與完全那個柔弱怯懦的沈氏完全不同。

秋明月的目光卻是落到她身後的雪巧和冰陽身上,唇畔勾出一絲笑意來。

林老夫人這才看向老太君,“親家母,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今兒個我和老爺來就是為了昨日一事。”她看了秋明月一眼,道沉聲道:“那日在寶華寺山腳發生的事,我和老爺也算了解清楚了。那裴思頎到底是怎麽回事?五姑娘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麽會個他車上關係?”

老太君一聽這話就冷了臉色,“這事兒已經真相大白了,那裴思頎自己都承認了,他是故意陷害明月的。昨日京兆尹才將他帶走了,而且是由榮親王親自審問。親家母,你還是不要斷章取義得好。這種事,可不能亂說。”

林老夫人也不氣,卻是皺眉道:“可如今外界都傳言,榮王府有意與秋府結親,且相中了五姑娘。如果榮親王真有那個意思,再徹查此事,隻怕有人會道有失公允。”

老太君淡淡道:“榮親王是奉了皇上聖旨行事,這事兒太師應該清楚吧。朝廷大事,怎榮你我婦人評斷?親家母,還是謹言慎行為好。”老太君又喝了口茶,對林老夫人和林太師微變的神色視若無睹。

“上次在寶華寺,令嬡便口出狂言惹得鎮南王妃生怒,差點上訴宮廷。親家母還沒記住這個教訓麽?”

秋明月抬頭看向老太君,老太君今日當真半分顏麵也不給林家留了。如此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就這樣責備林老夫人,絲毫沒有委婉回緩,連帶著薛國侯夫人也貶斥了一通,將整個林家都帶進去了。

不止是林老夫人,連林太師都變了變臉色。

“娘,話可不能這麽說。”大夫人曆來是個性子衝動的,見老太君說話這麽不客氣,立即就忍不住了。

“且不說那日的事究竟是真是假,但是就憑著榮親王府欲與秋家結親這件事,就夠人揣測了。”

“哦?攢側什麽?”老太君對於大夫人的反駁倒是沒有生氣,淡淡問了一句,眼神卻是沒有落在大夫人身上。似乎連看她一眼都覺得髒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大夫人定了定神,道:“娘,我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怎麽個不簡單法?”

大夫人看了秋明月一眼,眼底含著不屑。

“榮親王府是何等人家,為何會突然與咱們秋府結親呢?別人也就罷了,可明月隻是一個庶女,如何配得上榮親王世子?如今這事兒都傳遍了,隻怕人人說咱們秋府高攀呢。妄圖把一個庶女送進榮親王府做世子妃,實則攀龍附鳳。不…”

老太君猛然將茶杯放在桌子上,成功的打斷了大夫人的話。她驚愕的抬頭,卻對上老太君沉暗的眼睛,心裏咯噔一聲。

“娘?”

老太君唇邊勾起一抹冷笑,“這樣當著眾人的麵貶低自己女兒的嫡母,古往今來,隻怕也隻有你一個。”

大夫人心中一驚,林老夫人暗道不好,剛欲開口說什麽。老太君卻不給她機會,繼續道:“你覺得我秋府的女兒配不上榮親王府?”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明月隻是個庶女,她…”大夫人自然不甘心秋明月嫁入榮親王府做世子妃,將來可就是榮親王妃,比她的女兒還高貴。她怎麽能容許這種事情的發生?一個卑賤的小妾所生,也就該配個低賤的乞丐。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再次被老太君打斷。

“庶女?”老太君冷笑一聲,“在你心裏秋府與榮親王府結親便是高攀了對吧?明月不配做榮親王世子妃,那誰配?你的女兒?明玉還是明蘭?你倒是說說,隻要你說得出來,我便不計較你今日妄言和昨日負氣離家之罪。”

老太君這話語氣雖然平淡,但真可謂是字字珠心啊。甚至當著林太師和林老夫人的麵就直接說出大夫人兩大罪狀。

秋明月想著,這是不是就叫做秋後算賬?

她不覺莞爾。

林老夫人臉色終於變了,眼底隱隱有著沉怒。林太師臉色自然也不好。今日他特意告了假不上早朝而陪同大夫人回夫家,便是給她打氣的。也是給老太君和大老爺一個警示,不要以為他們林府好欺負。

沒想到,林老夫人剛開口欲拿秋明月說是,就被老太君三言兩語且毫不客氣的給回擊了過去。如今大夫人莽撞又被老太君抓住了話柄,又舊事重提。看來大夫人這次回娘家一事,真的是徹底觸怒了老太君。

大夫人臉色也是變了變,心中暗自惱怒老太君太過咄咄逼人。前天若非老太君和大老爺那樣逼她,她能負起回娘家麽?明明是大老爺和老太君處事不公偏幫著賤人,把她這個正室夫人給逼得走投無路,現在又那樣氣勢淩人,甚至在自己娘家人麵前也這樣對自己不客氣。老太君當真是老糊塗了。

不得不說,林家的人都是些奇葩。大夫人一心隻埋怨老太君偏幫沈氏,對她不公平。卻不想想,這些事兒最開始究竟是誰挑起來的?當然了,以大夫人的性子,便是知道是自己挑釁在先,也不會認為自己有什麽錯。在她心裏,她是正妻,她的女兒是嫡女。無論怎樣處置小妾庶女都是理所應當,她們就該好好受著。

所以大夫人聽了老太君這話就不高興了,語氣也不有些衝。

“娘,我說得是事實。榮親王府乃是皇親貴胄,明月一個庶女嫁過去,便是人家不嫌棄,她自己也羞愧。王府世家,自然要娶名門嫡女。如果明月真的嫁過去了,人家嫌她不知禮數,倒是丟了咱們秋府的臉。”

林老夫人很讚同大夫人這番話,正準備附和兩句,便聽得老太君冷道:“明月不知禮數?那能怪得了誰?她可是你女兒,女不教母之過。”

大夫人被老太君一通嗆白,氣得臉色陣青陣白的。

“她不是我女兒。”

林老夫人暗叫不好,剛欲補救,老太君又堵住了她的話。

“哦?她不是你女兒?”老太君神情似笑非笑,語氣似嘲非嘲。

“她不是你女兒,是誰的女兒?”

“當然是沈氏那賤…沈姨娘的女兒。”大夫人情急之下下意識的要脫口而出賤人兩個字,接觸到老太君的眼神,她又立即改了過來。說完後還是不解氣,對著沈氏就一痛怒罵。

“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尚在閨閣就不安於室,恁個惹出這許多禍端。成日裏讀的那些女戒女則都哪兒去了?簡直有辱門風。憑她的身份,也敢妄想榮親王府,簡直就是不自量力。”大夫人這話可是極盡刻薄諷刺,連半點麵子都不給沈氏留著

沈氏聞言臉色煞白,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夫人息怒,妾身…”

秋明月眼中藏著冷光,握了握手,不發一言。

“閉嘴。”老太君勃然大怒,卻是對著大夫人。

“你口口聲聲女戒女則,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這副摸樣,可有半分為人妻為人母的溫良賢惠,寬容慈愛?”

老太君這回是徹底的怒了,以前隻是當著家裏人這樣罵大夫人,這次卻是當著大夫人娘家的父母都這樣不給大夫人臉麵,可見有多憤怒了。

林老太師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了,“太君,言重了。”

林老夫人也為自己女兒不平,“親家母,玉芳好歹是你的兒媳。便是再不對,你也不該為了個小妾如此責難與她。莫不是外界傳言都是對的?姑爺當真寵妾滅妻?”

最後一句,端的是鋒利狠辣,直直要害。

老太君猛然抬頭與林老夫人對視,兩不相讓。

“祖母且聽孫女一言。”

秋明月卻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中堂,腳步從容淡定,神容波瀾不驚。瘦小的身板就那樣站著,卻讓人不容小覷。

林老夫人冷哼了一聲,“長輩說話,你一個小輩插什麽嘴,果真是沒什麽教養。”

老太君眼底又含了厲色。

秋明月卻微微一笑,“明月長在山野,確實不懂大家禮儀。自歸府後,母親多有良言教導,才得以有所教化。所行所言便承之於母親。奈何明月天生愚鈍,不如三姐和六妹那般會變通,隻會固步自封,有違母親一番諄諄教導,實在羞愧。”

秋明玉剛一跨進門口就聽見她這番話,腳步頓了頓。隨後譏諷的冷嘲。

“虧得你有如此自知之明。”

後一步進來的秋明蘭一聽這話就皺眉,眼中劃過惱怒之色。林老夫人憤然回頭,狠狠的瞪了秋明玉一眼。

秋明蘭趕緊走上來,依次給各位長輩請安問好。然後又笑意盈盈的看向林老夫人。

“好久沒見過外祖母了,外祖母越發容光煥發,越活越年輕了。”

林老夫人一聽這話就笑得眉眼彎彎。

“幾個月不見,小嘴越發甜了。”她衝秋明蘭招了招手,“過來,坐到我身邊來。”

“是。”秋明蘭走過去,坐在林老夫人身邊。

秋明玉嫉妒的看著秋明蘭,走過去給林老夫人請安。

“明玉給外祖母請安,外祖母長壽福安。”

林老夫人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嗯了一聲。臉上卻沒有剛才見到秋明蘭的親密與喜愛。

秋明月淡淡看著這一幕,突然有些想笑。大夫人偏愛秋明玉,這林老夫人卻明顯討厭秋明玉,更偏愛秋明蘭一些。她覺得,這林家的人當真個個都是奇葩。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知道當年的太老夫人與她這位小姑子,又發生了怎樣的矛盾?

大夫人見到秋明玉,立刻就站了起來,走過去拉著她的手,一臉的擔憂關切。

“明玉,你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差?”

秋明玉很委屈,眼眶都紅了。

“娘…”

大夫人一見她這個樣子,更加心疼了。

“來,坐下來慢慢說。”她也不管老太君,直接扶著秋明玉坐在自己身邊。

老太君臉色更冷了。

秋明玉坐在大夫人身邊抽抽搭搭道:“娘,你終於回來了,不然我可就被關一輩子了。”

老太君眼裏的冷意快要成冰刀子了。大夫人卻像沒察覺一樣,問著秋明玉。

“怎麽了?告訴娘,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別怕,有娘在這兒,看誰敢欺負你。”

秋明月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大夫人是真蠢還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秋明玉被關禁閉,這府中除了老太君老太爺還有大老爺,誰有那個資格?

大老爺和老太爺很少管內院之事,很明顯就是老太君禁了秋明玉的足。大夫人愛女心切,卻是連半分眼力介都沒有?當真以為有娘家人撐腰,就可以不將老太君放在眼裏了嗎?

真是愚蠢。

這個時代女子出嫁從夫,哪能處處依靠娘家?大夫人今日任性妄為,得罪了老太君,隻怕以後更不得老太君的心。

秋明月其實真不想貶低大夫人來著,可是她的所作所為實在讓秋明月想高看她一分都難。她也不想想,她本來就不得大老爺的心,又失了掌家權柄,如今回來又那般高調不可一世。這在無形中,已經讓對她失望的老太君更是厭惡。

或者她當真以為憑著娘家人,能幫她奪回權柄?嗬嗬嗬,簡直是異想天開。

她的笑聲很突兀,打斷了秋明玉的訴苦,大夫人立即就回頭瞪著她。

“你笑什麽?當著長輩的麵,沒有半分大家閨秀的端莊賢惠,果真缺乏教養。”

秋明月眨眨眼,“缺乏教養?”她

大夫人冷笑一聲,“跟長輩如此態度說話,簡直不孝不敬。果真是小婦養的,便是再教一百遍,也是上不的台麵的東西。就你這個樣子,還想嫁入榮親王府,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老太君氣的臉色發青,林老夫人卻很讚同大夫人這番話。身為女人,特別是名門貴婦,最討厭的無非就是家裏的小妾,當真是怎樣看都不順眼。所以說到這方麵,那些貴婦人都會同仇敵愾。更何況,兩人本來就是母女呢?

林老太師皺了皺眉,正準備說什麽,秋明月卻開口了。

“母親這話就不對了。”

“不對?”大夫人又冷笑一聲,“剛才那番話不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秋明月不否認。

大夫人懷裏的秋明玉搶著開口了,“你承認就好。”她眉眼劃過得意之色,“你不知禮數,狂妄自大,外祖母不過幾句箴言警示,你卻這般態度。說一句不敬犯上也不為過。”

“哦?”秋明月依舊淡定從容,“不敬犯上?”她唇邊溢出冷意,“麻煩三姐解釋一下,什麽叫做不敬犯上?我又是對誰不敬,又犯了誰的上?”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嘴硬,當真是無可救藥了。”秋明玉梗著脖子,非常高傲的而不屑的看著秋明月。

“對外祖母不敬,言語冒犯,不僅犯上,而且有失女德。敗壞門風,秋府有你這般不孝子孫,簡直是奇恥大辱。”

大夫人暗道一聲好。

秋明月挑眉一笑,“哦?有失女德?”她低低一笑,眼神對上秋明玉的眼睛,微微含笑,卻又如冰刺骨。

“容我提醒三姐一句。第一,我的外祖母早已仙逝。每每想起便心中惆悵,恨不得時光倒流,讓我可以在外祖母漆下承歡,便是不敬犯上,能得外祖母一句斥責也好。”

林老夫人臉色變了,大夫人更是臉色鐵青。

秋明月卻仿若無知無覺,“第二,三姐剛才說我有失女德是嗎?那麽我是如何有失女德?母親說我不知禮節沒有家教。我秋家百年名門,書香世家,祖母母親也對我等時常教導,如何便沒有家教了?我說母親此言差矣,正是為維護我秋家門楣,又如何是丟了秋家的臉了?”

她臉色慢慢冷了下來,聲音越發清冷。

“母親嫁到秋家,便是秋家人,理當維護家門。難道我說錯了?”她突然又輕輕一笑,“不過母親剛才有一句話說得很多。我天生愚鈍,自幼又長在山野,確實對世家禮數生澀難懂。母親乃名門閨秀,自然對女戒女德頗為精解。三姐自幼長在母親漆下,想必也深諳其道。那麽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三姐,不知三姐可否不吝賜教?”

秋明玉看著她眼中泛著冷意的笑,心中有一些害怕,但是又氣不過,梗著脖子道:“什麽問題?”

秋明月一笑,於絕美之中生出幾分妖冶的冷魅。

“未出嫁的閨閣之女,如果私見外男?可是有失女德?”

大夫人秋明玉齊齊一驚,瞳孔猛的縮緊。她們自然知道秋明月這番話什麽意思,可不就是指上次秋明玉上山一事麽?

秋明玉此刻終於知道害怕了,也終於明白剛才秋明月會那樣笑了。如果她把這件事抖出來,那麽…

林老夫人和林太師本來還不知道這件事,不過看大夫人和秋明玉的臉色,多少也猜出幾分。心中更是氣怒。

老太君皺眉,目光在秋明玉慘白的臉上看了一眼,不說話。

大夫人回過神來,立即怒道:“胡言亂語,一個大家閨秀,居然說出如此不德之言,你—”

“敗壞門風麽?”秋明月截斷大夫人的話,嘴角噙起冷意。

“大夫人難道就隻會這一句嗎?”

一句‘大夫人’震驚了屋內所有人,所有人都睜大眸子,不可置信的看著秋明月。

沈氏一愣之後急急叫出聲來。

“明月…”

大夫人卻像抓到了秋明月的把柄一樣,立即驚怒道:“放肆,我是你母親,你居然敢…”

“母親?”秋明月以眼神安慰沈氏,回眸冷笑一聲。

“方才眾目睽睽,這裏所有人都聽見了,剛剛是大夫人你,口口聲聲說沒有我這樣的女兒。這才過了多久,難道大夫人就忘了嗎?”

大夫人一噎,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