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風卷殘雲，摧枯拉朽（中）
李維？史頓本以為自己要花上一番功夫，才能找到離席而去的巴斯特?佛列蒙伯爵，然而當他剛剛轉過回廊的第一個拐彎之後，就看到了老騎士宛如銅像一樣一動不動的站在一座石砌高窗前方，直勾勾的目光看向遠方的天際。
“巴斯特伯爵大人？”李維試探著開口招呼，讓老騎士猛然打了個激靈，隨後霍然轉身，那一瞬間，在他眼中流露出的居然是深藏的殺機。
“是誰？誰在那裏？”巴斯特伯爵手按劍柄，凝聚眼神向著李維看去，然而由於他的目光剛剛從晴朗的天際收回，在光線相對黯淡的走廊裏麵一時看不清楚，隻能看到模模糊糊有個人影站在走廊的拐角處。
“是我，李維?史頓。”年輕的攝政王一麵回答，一麵謹慎的停住了腳步，同時心中油然升起淡淡的疑雲。“巴斯特伯爵，您沒事吧？”
老騎士的反應似乎有些過度，光耀之都菲爾梅耶現在有重兵駐守，附近的惡魔散兵遊勇更是早已肅清，無論剛才說話的是什麽人，巴斯特伯爵都不應該生出殺機才對。
巴斯特伯爵的雙眼終於適應了光線的變化，當他看到對麵站著的那個人是李維?史頓的時候，臉色驟然變得蒼白起來，同時以一種很僵硬的動作把自己的右手從劍柄上移開。
“哦……是攝政王閣下？怎麽是您？您來了多久？”老騎士有些語無倫次的說，讓李維的臉上出現了更多疑惑的表情。巴斯特伯爵看在眼裏，更顯得有些慌亂，隨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變得平靜起來，“我的意思是說，攝政王閣下。難道重臣會議這麽快就結束了？”
“當然沒有結束，巴斯特伯爵。”李維將疑惑暫時留在了心底，表情莊重的橫臂當胸，口氣宛如在朝堂上宣讀文書一樣莊嚴肅穆，“在您臨走前留下那麽發人深思的一番話之後，會有更多的人考慮如何更好的處理南方四郡的民眾當中出現背叛者的問題。僅僅為了這個原因，我也要向您表示感謝。”
看到李維以非常標準的姿勢叩擊胸甲，然後低頭致敬，巴斯特伯爵的眼裏飛快的閃過一絲羞愧，隨後同樣用標準的姿勢叩胸還禮。“攝政王閣下。您這麽說就讓我感到太慚愧了，那番話並不是我第一個說出口的，而是出自博學者公會的一位年輕的學者大師之口。”
“您說的這位學者大師我並不陌生，但是情況有所不同，他在博學者公會的大辯論廳裏說出這番話，而您是在圓桌議事會上說出來的，並且用這番話來反駁一位手握王國大權的攝政王提出的冷酷建議。”
巴斯特伯爵的臉色再次微微變化，李維看到了從他眼底浮現出那一絲奇特的情緒，不過沒等做出進一步的判斷，老騎士的眼睛就恢複了平靜。
“攝政王閣下。您過獎了，我隻是說出了我自己的看法而已。”巴斯特伯爵冷淡的點了點頭，似乎不想多談下去，“如果沒有什麽事的話，我先告退了。”
“然後再找另一座窗戶凝視遠方麽？”李維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截口說，然後向前走了兩步，與巴斯特伯爵並肩而立，“巴斯特伯爵大人。三年之前，當我還是一個騎士侍從的時候，曾經聽一位老兵給我講述過您的傳奇故事。在故事裏，您自從三十歲晉升稱號騎士之後，就始終擔任曆任亞瑟王的鐵衛騎士，從人瑞王亞瑟十世陛下直到龍王亞瑟十二世陛下。您守護過三位國王，您的名字與無畏者加修剛、綠獅子歐西裏斯以及光輝守護雅文大人相提並論……”
巴斯特伯爵驟然轉過頭來，眸子之中透出逼人的寒意，“攝政王閣下，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的語氣由於內心的激蕩而無法保持平和，宛如鐵錐一樣直刺李維的雙耳，“我沒有守護過三位國王陛下，我辜負了我的職責！亞瑟十一世陛下是我誓言守護的君主。然而在菲德爾?亞當斯王儲的逼迫之下，在宛如怒濤一般轟然響起的反對聲中，我動搖了，我退縮了，我沒有像加修剛大人那樣戰死在黃金王座的階梯之前。反而將灰燼騎士團的大權拱手相讓！”老騎士說到最後的時候，幾乎是在聲嘶力竭的怒吼了。
“亞瑟王國必須感謝您的正確抉擇！”李維用更大的聲音吼了回去，“巴斯特伯爵，如果您當時受困於誓言，選擇與無畏者加修剛相同的道路，那麽王都血夜的犧牲者就不會是幾千人，而是數萬，甚至十多萬人，亞瑟王國的根基將因此而發生動搖，隨後而來的魔災將會讓身受重創的王國難以抵抗！”
“我很感激您能夠這樣想，攝政王閣下。”巴斯特伯爵的臉上露出絕非偽裝的寬慰表情，原本繃緊的身體也鬆弛了一些，“背棄了誓言的罪孽由我一身背負，而隻要亞瑟王國的最高利益沒有受到過大的損傷，就是最讓我感到寬慰的事情了。”
“那麽同樣為了亞瑟王國的利益，現在到了您再次做出抉擇的時候了。”李維的聲音低沉下來，然而卻比剛才的怒吼還讓巴斯特伯爵感到震動，老騎士那一瞬間的表情幾乎是驚慌失措的，以至於讓他需要立刻低下頭去進行掩飾。
“攝政王閣下，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麽？難道您認為我剛才的做法有什麽不妥嗎？”巴斯特伯爵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事實的確如此，我有什麽資格對全境守護者閣下的做法指手劃腳？以嚴刑峻法治亂，也的確是堂堂正正的王者之路，您實在沒有必要聽我這個老糊塗的嘮叨……”
“我想聽到的隻是發自內心的真實情緒的流露，而非以虛假情緒或者華美言辭包裝的謊言。”李維以近乎唐突的口氣打斷了巴斯特伯爵的侃侃而談，雙眼注視著老騎士的麵孔，眸子之中有奇特的光芒閃爍，仿佛能夠穿透巴斯特伯爵樹立起的精神防護，直透他的內心深處。“巴斯特伯爵，您知道我指的是什麽。即使是亞瑟王國陷入風雨飄搖之際，我們都沒有見到您的身影，那麽是誰把您從安逸的隱居生活之中重新逼迫出來？是別裏科夫樞機主教嗎？”
巴斯特伯爵不由自主的偏移視線，嘴裏呐呐的回答說，“不，攝政王閣下，不是光耀神殿，我不認識什麽別裏科夫……”雖然他立刻就反應過來，收住了接下去的話，但是李維的表情之中已經多了一絲了然。
“真的是光耀神殿……”年輕的攝政王手扶額角，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還帶著一絲說不清楚的憐憫神色，“這些神棍果然是不甘寂寞啊……巴斯特伯爵，您曾經是亞瑟王國所有騎士的楷模，更是無數有誌成為騎士的少年心中的偶像，很多人甚至認為您是戰神巴魯德的人間化身，一舉一動都符合一個真正騎士的美德、榮譽以及箴言。”
老騎士的嘴裏發出了一聲低低地呻吟，他麵紅耳赤的站在李維的麵前，嘴唇蠕動著，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是什麽讓您放棄了身為騎士楷模的榮譽？光耀神殿的利益與亞瑟王國的利益之間存在非常大的分歧，近乎不可調和，我不相信您會看不出來這一點。”李維停頓了一下，語氣變的更為鋒利，“巴斯特伯爵，如果是您或者您的家人受到光耀神殿的暴力威脅的話，那麽可以盡管放心，雖然獅鷲騎士團未必能夠正麵對抗尼古拉斯教宗陛下所領導的光耀同盟，但是從聖山腳下救走幾個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相比虛無縹緲的騎士榮譽來說，我更希望得到一個平安喜樂、不被打擾的平靜晚年。”巴斯特伯爵的語氣聽上去非常苦澀，老騎士現在已經完全脫去了剛強堅毅的精神鎧甲，老態盡顯，整個人仿佛都縮小了一圈，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攝政王閣下，您不懂我的為難之處，抱歉……恐怕我……我必須……和您作對到底，哪怕這最後被證明是錯誤的選擇，需要我用生命來贖罪。”
“既然這樣，您為什麽不試一試另一種方法？”李維若有所思的撫摸著腰間劍柄，眼底隱隱有奇異的光芒閃爍，“巴斯特伯爵大人，您或許已經從光耀神殿的什麽人口中得知，我隻是一名剛剛達到鬥氣散華巔峰的大騎士，身為持劍公爵的您，為什麽沒有想到直接殺死我的可能呢？”
“或許我年事已高，雄心壯誌都已經消沉，但是我至少還是一位騎士！”胸中騰起的怒火讓巴斯特伯爵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眼神銳利的抬起頭來，直視著李維年輕的麵孔，一字一頓的回答說，“向著發誓效忠的女王陛下，以及她所任命的全境守護者拔劍相向？我還做不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