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風卷殘雲，摧枯拉朽（上）
聖白石堡似乎就是惡魔集結重兵防守的最後一個據點。當它輕易的被李維?史頓所率領的大軍攻陷之後，南方四郡再也沒有任何堅固的屏障了。
在隨後的半個月中，亞瑟王軍猶如疾風一樣席卷曾經被惡魔所占據和蹂躪的土地，那些在惡魔的奴役之下苟延殘喘的民眾也紛紛做出了響應的舉措。雖然南方四郡遠遠沒有北境郡那樣民風彪悍，但是自願為亞瑟王軍擔任向導和送上情報的人卻絡繹不絕，以至於李維必須調撥來數十名學者和書記官，並且單獨成立一個專門的接待組織，才能滿足南方四郡飽受奴役的民眾們突然興起的愛國熱情。
對於這種“熱情”，弗萊希爾女王私下裏用非常不屑的態度嗤之以鼻。“巴米利楊總管曾經告訴過我，就在六個月前，還有不眠之眼的暗探和眼線被這裏的民眾出賣給他們的惡魔主子，來換取一絲微不足道的獎勵。”她語含譏刺的撇了撇嘴，“李維，你可要甄別清楚，別讓同樣的一批人獲得獎賞哦。”
“從整體上說，我不覺得南方四郡的民眾有何值得責備的地方。理應為他們提供保護的王國和領主首先失職，將他們暴露於惡魔的尖牙利爪之下。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一些事情，全都是可以理解的。”李維一麵說著，一麵輕輕搖了搖頭，用手指按壓著隱隱作痛的額角，這段時間的捷報數量之大，實在是超乎他的想象，也讓他陷入了忙碌的漩渦當中，已經有好幾個晚上沒有好好休息了。
弗萊希爾女王微微皺眉，看著李維的目光流露出一絲擔憂的心痛，要不是屬於半公開的場合，說不定這位女王陛下就要離開鋼鐵王座，走到年輕的攝政王和愛人的身邊，為他做一個舒緩疲憊的頭部按摩。
“攝政王閣下。您說可以理解那些人的做法，那麽難道不眠之眼的眼線們就白白犧牲了嗎？”宮廷總管巴米利揚突然開口，讓不少王國貴族都暗自抽了口冷氣的是，這位向來性格綿軟的情報主管的語氣當中，居然帶有相當明顯的質問色彩。
“巴米利楊總管大人，我隻是說可以理解，但是從來沒有說可以原諒。”李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緩和一些，不帶出縈繞內心的焦躁情緒。“協助女王陛下。獎掖功績，懲治叛徒，乃是圓桌議事會諸位王國重臣的職責所在。我建議，對於曾經向惡魔一方出賣情報，甚至協助惡魔破壞不眠之眼情報網的人，一經查實無誤，立刻逮捕，並且公開處於斬首的極刑。”
“我附議，李維?史頓閣下說得很有道理。”傑洛士侯爵第一個高高的舉起了右臂。
“我也附議，攝政王閣下的提議簡直堪稱完美。”另一位出身王都的重臣也舉手支持。“公開斬首的處置方式，足以震懾那些心懷不軌或者首鼠兩端的家夥。對穩固南方四郡的局勢有很大好處。”
“朝著惡魔揮動長劍是一回事，而宰殺手無寸鐵的弱小平民則是另一回事，哪怕這些人曾經對我們造成過傷害。”第三名發言的重臣年紀較大，留著一把花白的胡須，但是從坐姿筆直的腰杆和銳利的眼神上還能夠依稀看出幾分當年身為優秀騎士的風貌。“攝政王閣下，您的做法無疑符合王國律法，但是我認為將那些人關進地牢終身監禁是更好的選擇。因此我不得不表示……反對。”
看到那位花白胡須的健壯老人將右手手心向下，覆蓋在身前的桌麵上，許多有資格參加圓桌議事會的重臣都在交換著不安的眼神。這位老人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退出政局。然而身為亞瑟十一世時期的重臣之首，巴斯特?佛列蒙這個名字依然具有相當程度的影響力，尤其是他還擔任過二十多年南方四郡守護者的職務，對於穩定那些剛剛收複的領土的人心大有幫助。
然而這並不表示巴斯特伯爵就能夠挑戰攝政王李維?史頓的權威，無論他曾經擁有多麽高的威望，現在都隻是一個過了氣的政治人物而已。甚至如果不是他依舊擁有灰燼騎士團名譽副團長和持劍公爵的身份，就連列席圓桌議事會的資格都有問題。
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弗萊希爾女王以及坐在她身邊的年輕攝政王，不過如果他們期望看到一個怒氣衝衝的麵孔的話，那麽可就不得不表示失望了。弗萊希爾女王的臉色還能說是稍有不愉，而李維?史頓卻沒有半分不高興的模樣，眸子之中反而露出了頗感興味的神情。
“這種做法簡直是在姑息養奸，巴斯特伯爵大人！”看到李維?史頓並未表示什麽，傑洛士侯爵幹咳了一聲，語帶指控的第一個開口反駁說。
“依我看，巴斯特伯爵倒不是有意為那些告密者開脫罪責，而是他的年紀太大了，恐怕光記得珍惜生命，已經忘記了更應該維護王國律法的尊嚴了吧？”第二名重臣的話在圓桌周圍引起了一陣哄堂大笑，也讓巴斯特伯爵捋著胡須的手頓了一下，臉色顯得有些發青。
“巴斯特伯爵大人，您對於騎士箴言的遵守數十年如一日，不愧是亞瑟王國所有騎士的楷模。”巴米利揚總管起身開口，語氣比其他人都要緩和得多，“我能理解您對曾經守護數十年的南方四郡民眾的仁愛之情，然而一味寬恕並非為政之道，那些人出賣的不僅僅是不眠之眼暗探的生命，更是王國的利益。他們犯的是叛國大罪啊，巴斯特伯爵，必須嚴厲懲處，讓曾經動搖的人都心生戒懼，否則叛徒就會像是有毒的野草一樣四處蔓延生長，直至充斥南方四郡。”
巴斯特伯爵的兩道白眉像是利劍一樣挑了起來，相比其他人放在明處的駁斥，宮廷總管的說話方式則更加險惡，諸如什麽“對曾經守護數十年的南方四郡民眾的仁愛之情”，還有什麽“讓曾經動搖的人都心生戒懼”。無不暗指他的做法存在很大的問題。
然而巴斯特伯爵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應對才好。在亞瑟王國四分五裂，處於風雨飄搖之際，身為前任南方四郡守護者，他沒有利用自己的威望登高一呼，號召民眾豎起反抗大旗，反而自顧自舉家離開亞瑟王國，前往光耀聖山腳下尋求庇護。
這是一個完全錯誤的決定。
巴斯特伯爵沒有想到在亞瑟十二世陛下離奇死亡，王都菲爾梅耶淪陷惡魔之手的情況下，亞瑟王國還能夠出現一位力挽狂瀾於既倒的英雄，更沒有想到這位英雄在已經手握手握軍政大權，舉步即可登上王位的情況下，還能夠為亞瑟王室僅存的血脈戴上王冠。
當光耀神殿的別裏科夫樞機主教親自來到巴斯特伯爵臨時居住的府邸，以措辭強硬的口吻要求他返回亞瑟王國，為光耀之主的金色光芒遍灑大地而盡一份心力的時候，這位曾經被稱為“騎士中的騎士”和“騎士楷模”的持劍公爵真真切切的露出了混雜著驚訝和追悔莫及的表情。
無論如何，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巴斯特伯爵等待哄笑聲漸漸平息，盡可能鎮定的抬起頭來，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對麵的兩個年輕人。“他們這麽年輕，想必更喜歡聽到讚同和頌揚的聲音，我應該改變策略。”他在心中對自己說，“但是首先必須離開，讓這場爭論沒有結果的終止。”
“女王陛下，還有諸位大人。”巴斯特伯爵站起身來的時候，表情顯得有些疲倦，“你們或許不理解身為一個老人的感受，生命是如此寶貴，而剝奪生命卻又如此輕易。如果你們認為那些因為想要保護自己或者家人的生命而投靠惡魔的人全都罪大惡極，必須明正典刑，那麽我希望你們至少能夠親臨刑場，注視那些人的眼睛，傾聽他們的最後申辯，如果屆時諸位大人還能夠做出同樣的判決，那就是他們罪有應得了。我感到非常疲倦，先告退了。”
眼看著巴斯特伯爵腳步沉重的離開，李維?史頓輕輕皺起眉頭，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地方得罪了這位年高德劭的老騎士，但是那種隱藏在恭謹麵具下麵的敵意卻始終像是一根小刺一樣，讓李維心裏始終不能釋懷。
就在老騎士的背影消失在鑲銅大門背後的同時，李維?史頓從自己的座位上霍然起身，“女王陛下，我突然想起來有一件事，必須馬上和巴斯特伯爵講清楚。”他語氣低沉的解釋說，隨後快步走向了門口，鋼鐵戰靴在地板上留下一連串急促而洪亮的鏗鏘聲。
幾乎全部列席圓桌議事會的王國重臣都露出了愕然的表情，李維甚至能夠感覺到從四周投來的目光的壓力，“這次估計要讓他們浮想聯翩很久了，說不定還會有人以為我是要追上去威脅那位巴斯特伯爵吧？”李維心中有些自嘲的想著，腳步卻沒有絲毫停留，從幾名王室侍從為他打開的大門迅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