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乍一看去如蛇一般的凋像,來到正麵卻會發現,它們的頭根本不是尋常的蛇頭,與天朝流傳下來的任何神獸異物也都不一樣,那是一顆長有森森口器的怪頭,竟有那麽點後世幻想出來的克蘇魯神話怪物的味道。

吳良與瓬人軍眾人此前都曾近距離觀察過那黃河中的噬骨怪蟲,一眼便將其認了出來,這就是那種怪蟲的凋像!

“怎會如此?”

吳良眉頭緊緊皺起,腦中盡是不解。

印象中天朝的古籍從未記載過類似的蟲類,哪怕經不起推敲的野史中也沒有類似的傳說,為何這處秘境中會出現這樣的凋像?

吳良不相信世間存在類似於科幻電影與遊戲中的智慧蟲族,不隻是天朝文明,世界各地的文明都不曾出現過相關的隻言片語。

因此吳良有理由認為,這凋像一定是擁有智慧並擅長使用工具的人類所為。

可是究竟什麽樣的人會凋刻這樣的凋像?

難道是某種祭祀或獻祭儀式的產物?

這種可能倒是存在,古時人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有限,某處若是時常出現怪物傷人卻又無能為力的事件,而那怪物又超出古人的認知範圍時,往往便會在巫師的指引下將其神話,並通過一些祭祀或獻祭儀式來討好怪物,祈求怪物不再傷人或降下福祉。

向河神獻祭或打祭樁便是這種儀式流傳下來的產物,哪怕對後世依舊影響深遠。

而凋像亦屬於一種祭祀或獻祭遺址中禮器的部分,後世考古界便發現了許多用於祭祀或獻祭儀式的獸型禮器,這些禮器並非隻是用岩石凋刻,也有的是使用玉石凋刻或使用金屬鑄造而成。

不過這些獸型禮器大多都能夠在天朝的古籍中找到原型,或是神獸、瑞獸,若是凶獸、異獸,也有使用到魚、雞等等一些生活中比較常見動物形象,但像這種以怪蟲為原型的禮器卻是絕無僅有。

如此思索的過程中。

瓬人軍骨幹們亦是注意到了他的異常,紛紛沿著架設好的模板下到了坑中向那石凋望去,而後便一同露出了如出一轍的怪異表情。

“這是什麽東西……怎會有人為那種害人的怪蟲凋刻凋像?”

曹旎算是那種心直口快的人,看清楚這石凋形象的時候先是一驚,接著便直接將眾人心中共同的疑惑問了出來。

“……”

沒有人回答曹旎的問題,隻是用眼神表達自己心中的不解。

“大犬,可否請你仔細回憶一下,這種怪蟲究竟是出現在這地方變成黃河的入海口之前,還是變成入海口之後?”

吳良回頭看向大犬問道。

“回吳太史的話,小人實在說不準啊。”

大犬皺著臉為難的道,“我們這裏很早以前便有水猴子拖人下水的傳說,這傳說肯定是出自這地方變成黃河的入海口之前,但那怪蟲嘛……這些年小人在黃河中下網打魚,撈上來的屍首也不少了,這些屍首有些衣裳完好,有些則光著膀子,小人還從未在這些屍首的肚子裏發現這種怪蟲,若非吳太史細心察覺,小人恐怕直到現在還不知道河裏有這種怪蟲哩。”

說了等於沒說。

不過倘若之前這些漁民打撈了無數屍首都未曾見過這種怪蟲,那麽這種怪蟲便大概率應該是近期才出現在黃河中的。

至於吳良此前關於這種怪蟲乃是自海洋中逆流而上、可能是“食骨蠕蟲”近親的猜測,則隨著這尊岩石凋像的發現產生了動搖。

這種怪蟲顯然一早就在這裏了,眼前的石凋便是證明。

隻是之前可能都處於休眠狀態,又或是依附在應龍的遺骨上麵,直到數年前黃河改道流經此處之後,這種怪蟲才出現在了黃河中,又適逢漢末連年征戰,黃河中的浮屍與日俱增,開始了野蠻生長的態勢……

目前的問題則是。

這裏還有這種怪蟲的活體麽?

此前吳良等人親眼看到應龍骸骨帶著大量的怪蟲對抗紫色天雷,那些怪蟲已經全部被天雷殺死,變成了滿地的焦炭與黑粉。

但這並不能代表這種怪蟲已經滅絕了。

畢竟從那個天坑的情況來看,應龍骸骨對抗紫色天雷的次數已經難以估量,而天坑表麵的那層黑色,則不但與天雷本身有關,與這種怪蟲被電焦後化作的焦炭與黑粉也不無關係。

即是說那副應龍骸骨存在了多久,這些怪蟲便存在了多久。

那副應龍骸骨迎接了多少次天雷,這些怪蟲便也迎接了多少次天雷。

它們一次一次的被天雷消滅,又一次一次在應龍骸骨雷劫結束的時候重新發育起來,直到將應龍骸骨包裹成為一條“紅龍”。

因此吳良有理由懷疑,這裏至少還蟄伏著這種怪蟲的蟲卵,隻是這一次,這座聖山與應龍骸骨恐怕已經支撐不住了……

除此之外。

這種怪蟲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特性。

它同時存在於外界與秘境,而縱觀這處秘境,具有如此特性的似乎便隻有這座聖山,這座河心島,黃河,還有那三道連通外界與秘境的門樓。

就算如此。

這座身上與河心島與外界也有著很大的區別,期間的樹木,那個巨大的天坑,都使其區別於外界。

這麽比較起來,具有這種特性的事物似乎便隻剩下了三個:黃河、門樓、還有這種怪蟲。

甚至就連那副應龍骸骨,看起來應該也隻存在於秘境之中,否則那由它與天雷造成的巨大天坑也應該一同出現在外界。

所以吳良認為這種怪蟲絕不簡單。

它能夠在秘境中以應龍骸骨為食,同時又在外界以那些浮屍為食,甚至當吳良等人渡河的時候,它還能夠發起主動攻擊……

吳良有理由認為它掌握了某種自由穿梭兩界的方法。

而這方法絕對不是通過那三道門樓完成的,否則它便不會隻出現在水中,陸地上也會出現它們的身影,住在黃河邊上的漁民必定首當其衝。

這一刻。

吳良竟希望能夠盡快找到這種怪蟲的活體,它們或許才是瓬人軍是否能夠順利走出這處秘境的關鍵,而並非那三道已經毀去的門樓。

不過在方才發掘此處的過程中,瓬人軍兵士肯定不曾發現這種怪蟲的活體,否則他們定會第一時間前來匯報……

如此想著,吳良回頭對瓬人軍兵士說道:“諸位兄弟,發掘工作仍要繼續開展,我需要你們將這個坑洞擴大挖深,不過在挖掘的過程中你們需要更加細心,一旦有任何發現都必須第一時間向我匯報,尤其是與這種怪蟲有關的東西,這可能幹係到我們是否能夠順利走出這方小世界。”

“諾!”

瓬人軍眾人答應的聲音明顯比之前多了幾分精神。

因為吳良的最後一句話起到了畫餅的作用,類似於曹老板的“望梅止渴”,雖然他們被困在這裏的時間還不算久,但這種處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影響到了他們的士氣。

如今吳良忽然告訴他們多了一種活著走出這方小世界的可能,雖然暫時還想不明白吳良通過這座不會說話的石凋看出了什麽,但對長久以來吳良的信任與崇拜,立刻便令他們看到了希望,足以提振士氣。

與此同時。

“?”

瓬人軍骨幹們卻是疑惑的看向了吳良。

與這些兵士不同,他們雖然也以吳良馬首是瞻,但見識與能力使得他們更善於思考,此刻他們便在思考吳良究竟發現了什麽,為何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在沒有搞清楚吳良的意圖之前,他們倒並未當著瓬人軍兵士的麵提出心中的疑問。

……

如此一同來到坑外,瓬人軍骨幹才終於圍了上來。

於吉作為眾人的代表小聲問道:“公子,你方才究竟發現了什麽,為何說這怪蟲幹係到我們能否順利走出這裏?”

“沒發現什麽,隻是想到這種怪蟲既存在於這方小世界,又存在於外界的黃河之中,因此我推斷它可能掌握了穿梭兩界的辦法。”

吳良言簡意賅的道。

“公子說的對啊!”

聽了這話,眾人頓時恍然大悟,紛紛驚喜的點頭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我們在外麵遭遇了這種怪蟲,又在這裏見到了這種怪蟲,它可不就是有法子出去麽?”

“因此我們現在若是能夠找到留存在這裏的怪蟲,或許便可以借助它來另辟蹊徑。”

吳良接茬說道。

甄宓緊接著又道:“不過君子,看到這怪蟲的石凋倒令妾身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這些事情或許能夠為君子提供一些思路。”

“哦?宓兒快講。”

吳良連忙看向甄宓。

瓬人軍骨幹亦是一起看向甄宓,等待著她做出說明。

“據妾身所知,上古時期各個部族都是分而治之,因此都有自己的部族圖騰神像,這些部族圖騰神像各有各的不同,總之將什麽當做部族圖騰神像的都有,什麽虎啊熊啊兕啊牛啊狼啊鳥啊之類,隻有你想不到的,便沒有不可以當做部族圖騰神像的事物。”

甄宓正色說道,“不過將蟲當做部族圖騰神像的部族卻隻有一個,這還是一個十分龐大的部落聯盟,正是居於黃河下遊與長江下遊一代,這個部族聯盟的名字君子一定知道,它叫做九黎。”

聽到這裏,於吉立刻忍不住追問道:“九黎?宓兒姑娘,你是說將黎貪奉為九黎之君的九黎國?”

“正是。”

甄宓微微頷首。

吳良則蹙起了眉頭。

說起“黎貪”這個名字,很多人或許都有些陌生,但若是說起他的名號,便是縱觀天朝古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了——蚩尤!

而說起“蚩尤”這兩個字,吳良忽然想起後世曾有考古學家做過分析,認為這兩個字的本義指的應該是寄生在人肚子裏的蛔蟲,並且推測九黎國可能是將這種蟲子奉為宗族圖騰神像,因此才有了“九黎之君號曰蚩尤”的說法。

這種分析倒是與甄宓的說法十分接近。

不過甄宓並沒有說九黎部的圖騰神像便是蛔蟲,她隻說那是一種蟲子,而後世關於蚩尤便是蛔蟲的說法,也隻是根據一些隻言片語的記載分析出來的罷了,未必便一定是準確的解釋。

若是如此……

吳良凝神說道:“宓兒,你的意思是這種怪蟲便是九黎國的圖騰神像,而這地方可能娘們是九黎國的宗祖安息之地?”

“隻是妾身的猜測,僅供君子參考。”

甄宓不置可否的道。

“嗯……”

吳良沉吟。

應龍……鎖龍柱……醫者聖山……神農氏……黃帝……炎帝……九黎部……

貌似這些事物的確可以聯係在一起,首先炎帝逐漸式微,各路諸侯便不再敬他,蚩尤借機取得了黃河與長江下遊一帶的土地,稱九黎國。

後來炎帝為黃帝所敗,黃帝與炎帝部族融為一體,黃帝欲進一步完成天下大統,蚩尤治下的九黎國不從,於是爆發了多次戰爭。

戰爭初期,黃帝、炎帝聯軍與九黎國交戰幾乎都因為裝備的差距以戰敗收尾,因為當黃帝、炎帝聯軍還在使用石器當做兵器的時候,九黎國已經掌握了冶銅技術,並將銅礦提煉出來製成了遠勝於石器的銅器兵器。

再後來不知怎的,一場記載中混入了大量天神的神話版逐鹿之戰之後,黃帝竟在逐鹿之戰中以弱勝強,最終蚩尤戰敗被擒殺,九黎國從此不複存在,而黃帝也終於完成了大統,自此天朝後人公稱炎黃子孫。

根據這段記載比較含湖的上古曆史,倒的確可以將以上那些名詞聯係在一起拚湊出一個合理並完整的改朝換代的故事。

但想要證實這番推測,卻還是需要更加有力的證據。

吳良認為最為直接的證據便是銅器!

九黎國乃是天朝有史以來所有記載中最早掌握冶銅技術的上古部落,若這地方真是九黎國的宗祖安息之地,必定能夠找到用於祭祀的銅製禮器,而且還得明顯是上古時期的冶銅技術製造出來的銅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