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裏那邊修複三道門樓的工作仍在繼續,吳良這邊的發掘工作也不曾停歇。

在發掘的過程中,除了瓬人軍兵士之外,吳良與瓬人軍骨幹也身先士卒投身淤泥,今進一步加快發掘的進度。

如此在天黑之前,他們便已經將此前挖出的坑洞擴大了一倍,深度也多出了一米有餘。

與上層的這些淤泥不同,下層的這種紅土明顯堅實許多,瓬人軍要向下挖掘便必須耗費更多的功夫。

而隨著坑洞麵積的擴大,他們很快又在距離那石凋大約四米遠的地方一個使用鍛鑿整齊的石塊壘積而成的方正石台。

待眾人繼續擴大坑洞,合力將這石台清理出來之後。

方才發現這處石台的長寬大約足有一丈左右,不過奇怪的是,石台一圈的結構都保持的十分完整,偏偏石台中間的地方卻有一片缺失。

這片缺失的部分大約在兩平方米左右,並且呈一個不規則的圓形。

缺失部分邊緣的石塊也不似石台邊緣的石塊一樣整齊,靠近中心的那一端略微向高處翹起,就好像曾經有什麽東西自這石台下麵破土而出,從而破壞了這個石台一般。

“這又是什麽東西?”

“此處曾經發生過什麽?”

瓬人軍眾人自是不解,尤其看到那似是曾經有什麽東西自石台下麵破土而出的痕跡,心中還多少有些擔憂。

畢竟從這痕跡來看,那破土而出的東西絕對不小,力量也絕對不容小覷。

而現在他們正在繼續向下發掘,倘若這下麵還藏有這樣的東西,他們很有可能不久之後便會挖到……

“容我仔細瞧瞧。”

吳良心中亦是不解,不過他倒並未先擔心起來,而是拎著一柄工兵鏟走上了這座石台。

立於石台之上,吳良先重重的跺了幾腳,接著又用工兵鏟的鏟柄在石台上重重的砸了幾下,而後才扭頭看向白菁菁問道:“菁菁,你聽這下麵可是空心?”

“聽不出來,應該不是空心。”

白菁菁搖頭說道。

“不是空心麽?”

吳良微微頷首,若這石台下麵不是空心,便可以初步排除這下麵藏有隱秘空間或通道的可能,同時曾有什麽東西自這裏破土而出的可能亦可初步排除。

畢竟這是台中間缺失的部分不小,因此能夠留下這種痕跡的東西體型也絕對不會小,倘若那東西是能夠在地下鑽洞爬行的活物,必定會在地下留下一條十分龐大的通道,白菁菁的聽力絕不可能聽不出來。

得到這個結論,吳良自是安心了不小,隨即來到這座石台中間親自動手清理填滿了缺失部分的淤泥與紅土。

如此向下大約挖了一尺多的距離。

“這是……”

吳良不知發現了什麽忽然停下手來,隨後低下身子查看起最後一鏟子挖上來的東西。

“?”

瓬人軍眾人見狀亦是連忙湊了過來一同查看。

隻見此刻吳良的工兵鏟中除了這裏特有的紅土與淤泥,竟還有一些似泥非泥似土非土的黑褐色,並且這種黑褐色物質還保持著十分整齊的縱向紋理。

眾人再扭頭看向吳良挖出的坑內。

隻見坑裏麵也已經露出了一些類似的物質,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股十分古怪的腐味,不過這腐味倒不算太過難聞,至少不知道比他們經常接觸的腐屍味道強了多少。

眾人心中正疑惑的時候。

“是朽木。”

吳良已經給出了答桉。

隻見吳良不知何時已經撚了一小塊黑褐色物質,先是遞到鼻子下麵聞了聞,又將其碾碎了細細查看,如此才得出了這個結論。

“不過具體什麽木頭尚不好說。”

一邊說著話,吳良一邊重新起身繼續使用工兵鏟清理坑內的紅土與淤泥。

不久之後,大部分紅土與淤泥清理幹淨,那黑褐色物質的原貌終於呈現在眾人麵。

那好像是一個圓形的大木樁子,直徑差不多在一米多的樣子,並且因為吳良在後續清理淤泥與紅土的時候並未對它造成進一步的破壞,眾人還可以看到,這個大木樁子擁有這一個相對平整的橫切麵,看起來如果不是被鋸斷的,便是被人使用利器砍斷的。

大概率是被砍斷的,因為鋸子這種東西乃是魯班的發明,魯班乃是生活在春秋戰國時期,而這個地方若是屬於上古時期的話,根本就不知道鋸子是什麽東西。

“這裏怎會埋下一個木樁?”

看到這一幕,眾人更加不解。

“典韋兄弟,來幫把手。”

然而吳良此刻卻已經想到了什麽,當即將典韋招呼過來,兩人合力將石台中間缺失部分邊緣的那些一端翹起的平整石塊搬開,接著又一同將挖開的坑擴大。

如此施為之下。

木樁的四周很快又露出了更多一個橫向貫穿於地下的朽木,而從這些朽木的外形上來看,它們顯然應該是自那個木樁之下延伸出來的粗大根莖!

“這原本竟是一棵樹木?”

眾人終於恍然大悟。

這地方的確曾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不過並非他們擔心的東西,顯然是一棵曾經生長在這裏的古樹。

而那些翹起的石塊,則是在古樹生長的過程中,受到不斷長粗長大的根莖影響所致。

“可是有才哥哥,若隻是一棵樹木,為何要在它旁邊使用石頭壘出一座石台,這究竟有何意義?”

諸葛亮雖然看過的書不少,腦子也足夠靈光,但受限於年紀,他的見識到底還是少了一些。

聞得此言,於吉當即捋著胡須以長者的姿態為其科普起來:“如果老夫沒猜錯的話,這極有可能是一顆社樹,古時候人們以族群居,封土為社,而在居住的地方,古人通常都要種下一棵樹,常年在屬下祭祀祈禱,這棵樹便叫做社樹,據說社樹可以與天上的神仙溝通,獲得上蒼的佑護,因此社樹活的時間越長、長的越高大,便寓意著這個部落曆史越悠久,人丁也越強大。”

“其實這習俗不隻是古時有,如今也依舊十分普遍,你若時常走鄉串戶便會發現,其實現在許多村子也都有這樣一棵社樹,每到了節日便會有當地的三老帶領村民來到社樹之前祭祀起到。”

“哪怕在平日裏,也沒人敢對社樹不敬,將軍遇之下馬,高官遇之摘帽,社樹上的鳥窩不能掏,社樹的枝丫不能砍,就連社樹的枯枝也不能撿回家做柴火……這些都是不成文的規矩,你大概是自小居無定所,後來又跟隨你叔父獨自住在山中,因此才對社樹了解不多,倒也怪不得你。”

於吉的科普已經十分詳細,吳良沒有任何需要補充的地方。

不過他倒也想起了一樁後世《三國演義》中杜撰出來的奇聞,這樁奇聞出自的第七十八回 ,而主角正是吳良如今依附的曹老板。

那裏麵說的是曹老板覺得雒陽舊皇宮不詳,於是命人砍伐木材修建新的皇宮,這個過程中曹老板見到了一棵極為高大的梨樹,當地百姓苦苦乞求他不能砍這棵梨樹,說這棵梨樹已有神道,曹老板不信,竟親自拔劍砍向樹幹,結果那大樹竟立刻似活人被砍了一般噴出紅色的鮮血來。

後來當天晚上曹操做噩夢還夢見了樹神前來報複,自此換上了難以治愈的頭風病,而神醫華佗不久之後也因為曹老板的頭風病丟了性命。

而這顆梨樹,便是羅貫中以社樹為原型創造出來的產物……

不過若眼前的這棵古樹遺跡便是社樹,他們此前的猜測便又要推翻了,因為社樹往往都在活人生活的村落之中,也就是所謂的陽宅。

可此前發現的鎖龍柱,依照於吉的說法卻應該是針對陰宅的手段,兩者似乎有些自相矛盾了吧?

“老先生,那麽現在依你所見,這地方究竟是一處上古村落的遺跡,還是某族先祖的安息之地呢?”

吳良不得不開口問道。

“這……”

於吉微微愣住,隨即模棱兩可的道,“老朽現在也拿不準了,不過公子請看,這棵社樹腐朽的根莖上麵有著頗為明顯的砍伐痕跡,而對於一個部落而言,社樹也是極為重要的信仰與圖騰,而對社樹不敬的人、尤其是膽敢砍伐社樹的人,必將成為整個部落不共戴天的敵人。”

“因此老朽以為,這地方首先一定是一處上古村落的遺跡。”

“不過自社樹倒下的那一刻起,恐怕便不要好說了,因為當有人膽敢對社樹不利的時候,整個部落的人都必將同仇敵愾奮起反擊,除非使用更強的武力令他們蟄伏,又或是將他們全部殺死,否則斷然無法越過他們將這棵社樹砍掉。”

“因此在這之後,這地方可能便會變成一個隻有死人的地方……”

“至於那鎖龍柱,則有可能是在這地方變成隻有死人的陰宅之後才立下的,為的便是將這一族人的人趕盡殺絕、永絕後患。”

“不過這隻是老朽的猜測,就像宓兒姑娘方才的話一般,權當做拋磚引玉了,老朽相信以公子的見識與手段,繼續發掘下去一定可以尋得真相,不必受老朽影響。”

……

自打發現了這棵疑似“社樹”的朽木遺跡之後,這地方的性質便出現了分歧。

好在吳良也不著急下定論,隻是指揮瓬人軍眾人繼續有條不紊的開展發掘工作……實際上他內心的壓力比表麵上看起來的要大得多,因為此刻並不僅僅是發掘這處古跡的問題,瓬人軍眾人的性命也都寄托在他身上。

尤其當他得知楊萬裏那邊的門樓修複工作已經初步完成,結果如此修複出來的門樓毫無意外的並不能助他們離開此處秘境之後,他內心的壓力就更大了。

另外。

食物的問題也在進一步給他施壓,因為瓬人軍眾人開展發掘工作需要消耗大量的體力,因此食物的消耗也比預想中的快了不少。

原本他預測那些儲備的肉食應該夠他們支持個五天,但從目前的的情況來看,實際能夠堅持三天便已經很不錯了。

而到了第四天,他們恐怕便不得不對那三頭沒多少肉的小野豬與公雞兄下手了。

但實際上那於彈盡糧絕也沒什麽區別。

三十來個人分食三頭小野豬與一隻大公雞,真心還不夠塞牙縫的……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公子,又有新的發現了,我已命大夥暫時停手等待你前去探查!”

典韋快步自河床中走出來,一邊將扛在肩上的兩麻袋紅土倒在一邊,一邊對吳良說道。

“這次是什麽東西?”

吳良立刻回過神來,邊走邊問道。

“好像是銅器,不過目前隻挖出了一個小頭,還不好說究竟是什麽。”

典韋答道。

“是在什麽紅土深處挖出來的,還是在紅土與淤泥之間發現的?”

吳良又問。

“在紅土深處,而且就在公子此前發現的那棵社樹的正下方,完全包裹在了那棵社樹已經腐朽的根須之中。”

典韋正色說道。

“社樹的根須之中?”

這倒是個吳良意料之外的答桉。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來到被瓬人軍挖的更大更深的坑洞之中。

依照他的命令,除了那座怪蟲石凋沒動之外,那個與社樹有關的石台早已被瓬人軍徹底拆除,中間那粗大的根莖也被他們收拾了個差不多,使得坑洞的深度又下探了接近一米。

不過除了那粗大的主要根莖,紅土中還存在大量細一些的根須。

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這棵古樹已經死去了不知多久,就算是這些根須也早已腐朽不堪,因此理清起來要相對容易一些。

而吳良此刻則沒有一點心情去關注這些根須,他徑直來到被眾人圍觀的地方。

隻見在一團如同藤蔓一般錯綜複雜的破爛根須之中,此刻正有兩個尖尖的有些類似於牛角一般的尖刺露了出來。

吳良靠近一些查看,從上麵那層粗糙的鏽跡上不難看出這的確是銅器。

可就算是他也不可能通過這露出的部分判斷這究竟是一件什麽類型的銅器,不過這依舊令吳良驚喜不已,頭也不回的向典韋伸手道:“把工兵鏟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