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佗與瓬人軍眾人自然不知道吳良在想些什麽,不過見他時而眉頭緊鎖、時而若有所悟的模樣,又不好輕易打擾,隻能靜靜的守在一旁等待。

良久之後。

吳良終於回過神來。

其實關於“奇經八脈”的發現過程,吳良目前已經有了兩種猜測:

一種是內觀論,吳良雖然暫時還沒有遇上能夠達到內觀境界的修道之人,自己也遠遠到不了那種境界,但的確有一些古籍、尤其是道教相關的古籍提到過“內觀”二字,而在“內觀”的過程中,人類通過觀察體內氣勁與體液的流動,便有機會發現“奇經八脈”的存在;

第二種便是現在產生的共生寄生蟲論……

相比較而言,自然還是“共生寄生蟲論”更加科學一些。

畢竟這蟲、這洞、這醫者聖山、以及黃帝時期正屬於人類開始熟悉並利用火的晚期智人時期……這些都或多或少能夠為吳良的推測提供一些支持。

而傳說中的“內觀”,則缺少了許多看得見摸得著的支持與證據。

不過目前發現的這些證據還遠遠不足以確立“共生寄生蟲論”,因此這種推測也依舊還是推測,除非找到更加直接的證據。

“吳太史,可是有什麽新的發現?”

見吳良回神,華佗立刻一臉好奇的湊上來問道。

“暫時還沒有。”

吳良並未將自己的推測和盤托出,不過還是向華佗簡單解釋了一下關於“蟲珠”的事情:“此物喚作‘蟲珠’,相傳乃是驪龍頜下的寶珠之一,對於某些蟲子具有一定的影響,但具體是什麽樣的影響,我暫時也沒辦法完全解釋清楚。”

“那麽這些怪蟲方才的行動可是受了吳太史的控製?”

華佗直奔主題道。

“的確如此。”

吳良微微頷首。

“這……”

華佗看向吳良的目光又複雜了一些,不過他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並且在行醫的過程中更是閱人無數,情商自然也不差,如此沉吟片刻之後,終於還是沒有繼續刨根問底,隻是笑了笑道,“如此看來,這頭顱應該也沒必要再繼續解剖了吧?”

畢竟方才那些怪蟲當著他的麵自頭顱中爬了出來,若這一些都是吳良操控的結果,那麽他必然能夠感受到這些怪蟲的存在。

“我倒認為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華神醫可以繼續解剖,就算沒有這些怪蟲,華神醫也可以進一步查驗這藥人頭顱中的情況,或許會有其他的發現。”

吳良則道,“其實關於這藥人,我們還有許多未曾了解的方麵,比如製作藥人的方法與過程,能夠使得藥人保存如此完好,這必定是一種極為高明的防腐手段,再比如藥人的腦組織是否也像其他的軟組織一樣保存完好,這些都是值得研究的方向。”

“吳太史所言極是,倒是我膚淺了……”

華佗聞言若有所悟,終是點了點頭,再次操起小刀進一步分解麵前的藥人頭顱。

……

不久之後。

藥人的頭顱已經徹底分離,頭骨亦被華佗通過骨縫一一分開,最後變成了一片一片的完整骨骼依次擺放在一起。

至於藥人的腦組織,同樣保存的十分完好。

在華佗的精妙刀法之下,藥人的腦組織被完整的分離了出來,甚至還被華佗像腸子一樣拉成一條擺放在了眾人麵前。

“吳太史,我已經仔細觀察過,這藥人的腦組織並未發現任何病變的情況,並且這上麵也沒有任何可供那怪蟲出入的小洞,因此我認為那怪蟲雖然寄生在人體內,但它的活動範圍其實僅限於奇經八脈,並不會輕易進入其他的器官。”

華佗十分嚴謹的將解剖結果向吳良進行了說明,等待著吳良做出判斷。

其實就連華佗自己也沒有發現,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以吳良馬首是瞻,全然忘了自己才是受到征召前來接受傳承的人。

“嗯,如此說來,這怪蟲就算對人體有害,害處也十分有限?”

吳良沉吟著道。

這個結論倒也從側麵驗證了他此前推測出來的“共生論”,人體的腦組織與五髒六腑是極為重要,任何異物進入,或是哪怕是造成一丁點傷害都有可能帶來不可逆的嚴重傷害,從未危及人類的生命。

而據吳良所知,後世發現的大部分寄生蟲便沒有這種怪蟲講武德,它們隻要進入人體,便會以破壞性的方式進食繁衍,不管是五髒六腑還是腦組織,隻要是能夠進入的地方絕對不會放過,全然不顧人的死活。

華佗卻又搖了搖頭,說出了自己的見解:“倒也未必,吳太史應該知道人體的奇經八脈中分布有三十六個死穴,這種怪蟲在其中遊走,倘若對那些死穴不利,一樣可以在不知不覺中令人痛苦、將人害死。”

等等!

華佗的話瞬間給吳良提了個醒。

如今他控製了這些怪蟲,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已經可以對其他人為所欲為了?

畢竟這種怪蟲體型很小,極難被人發現,倘若他在不知不覺中將這種怪蟲送入他人體內,待小蟲在他人體內打通了奇經八脈在其中遊走,雖然無事的時候可以令當事人經脈疏通緩解病痛,但隻要他一個意念,這種小蟲亦可立刻對當事人的死穴發起攻擊,甚至隻是聚集在當事人的死穴令經脈堵塞,都可以給對方帶來不小的傷害。

若是如此,這玩意兒可比後世武俠中天山童姥的生死符厲害多了……

不過此事仍需加以驗證。

正如他此前推測的那般,現在的人類體內之所以沒有這種怪蟲,極有可能是因為隨著人類的進化,人體的內部條件已經不再適合這種怪蟲生存,若是如此,他的這種設想也僅僅隻是能夠在短時間內害人,時間稍微久一些,這種怪蟲便會因無法適應現在的人體環境而自然死去。

若是如此。

這種怪蟲的便很難繼續繁衍,而現在吳良手上的蟲卵與怪蟲就這麽一點,並且還不知如何豢養它們,這種情況下它們可能很快便會全部死去,根本不可能形投入到使用之中……

再等一等!

想到這裏,吳良忽然又想起了什麽。

痋蟲!

除了顏色與體型之外,痋蟲與這怪蟲看起來極為相像,並且都能夠被“蟲珠”操控,這越發教人懷疑它們會不會就是同類,隻是也產生了一定程度的進化?

還有。

吳良並不懷疑天朝先輩的智慧,像這種沒多少野心的人,方才都能夠產生那種害人的想法,那麽若是換了一些野心十足的人,便必然不可能隻是產生想法,而是立刻便會將這種想法付諸行動!

有人試圖豢養這種怪蟲來實現自己的野心,那麽便必然需要進行大量的實驗,甚至是拿人類活體去做實驗。

在豢養痋蟲的過程中。

自然會遇到吳良方才想到的困難,並且還可能遇到許多吳良不曾想到的困難,而為了解決這些困難,便需要做更多的嚐試。

就像天朝方士在煉丹的過程中無疑發現黑火藥一樣。

為了解決豢養痋蟲過程中遭遇的困難,以後可能創造出其他的東西,比如隻會害人的痋術與痋蟲……

而且據吳良所知。

痋術、蠱術一類的事物應是在殷商時期才有了相關的記載,而這座醫者聖山則可以追溯到黃帝時期,孰前孰後一比便知。

想著這些,吳良對華佗點頭道:“華神醫所言極是,醫術具有兩麵性,被注重醫德的醫者掌握,那便是活人之術,但若被品德低下的人掌握,亦可變為害人之術。”

“正是如此,吳太史高見。”

華佗深以為是的道。

……

時至此刻,這藥人便算是完成了解剖工作。

雖然華佗也不曾解開這藥人的製作方法,但是收獲倒也不算小。

吳良隨即命瓬人軍眾人將這藥人收殮起來重新葬入地下,隨後與華佗一同回到了此前的那個小屋。

如此來到距離小屋大約十丈左右的距離時。

“蟲珠”上立刻又分散出了許多旁人看不見的絲線,這些絲線的目標十分明確,直指華佗的那間小屋。

確切地說,應該是那間小屋中的那個藥人。

吳良很快便通過這些絲線感受到了那個藥人內部的怪蟲,它們的體型與方才見到的一般無二,數量則要多出許多,至少得有數百個,其中還有上百個不曾孵化的蟲卵。

並且這些怪蟲便不僅僅隻是分布在藥人的頭顱裏麵了,四肢與腹腔之中和也有不少,此刻這些怪蟲都像是各司其職一般,不緊不慢的遊走在藥人的經脈之中。

“這個藥人的確還有不少研究價值,回頭可以想辦法從華佗手中騙過來……”

吳良心中偷偷捉摸著,嘴上卻對華佗說道:“華神醫,你來到這處秘境已經有段時間,這裏你此前應該全部探尋過一遍了吧?”

“不瞞這聖山我曾登上頂峰,這天坑我也曾下到底部,可惜目前為止還不曾發現任何隻得深究的地方,因此才不得不在這裏搭建石屋暫住下來。”

華佗苦笑道。

“哦?我方才在那邊向天坑中眺望,隱約看到天坑底部有一些東西,華神醫既然下到過天坑底部,應該知道那都是些什麽東西吧?”

吳良順勢問道。

“不過是些已經破碎的陶器罷了,而且還都是些空陶器,裏麵什麽東西也沒有。”

華佗有些失望的道。

“有沒有可能原來是有東西的,隻不過被人取走了?”

吳良沉吟道,“這處秘境既然是醫者的聖山,而且種種跡象表明,此前曾有許多人到過此處,有些人的確是受到了聖山征召的醫者,有些則是不懂方技的普通人,還有許多人死在了這裏麵,而這天坑便是明明白白的露在外麵,有人來到此處並取走了一些東西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倒並非沒有這種可能,不過那下麵的確隻剩下了一些破碎的陶罐。”

華佗點頭說道。

“那麽聖山之巔呢?”

吳良又抬頭望向了那座並不算高的聖山,它最奇特的地方應該幾乎全部由疑似具有強磁性的玄武岩組成。

“雖然山腳與山腰上有一些矮樹,看起來鬱鬱蔥蔥,但山巔卻是光禿禿一片,我同樣什麽都沒有找到。”

華佗道。

“秦越人的傳記中曾提到,他從師於長桑君,盡傳其醫術禁方的同時,還有一個飲‘上池之水’的細節,自此獲得了高超的方技。”

吳良分析道,“如果這傳記不是在故意誤導我們,那麽秦越人所飲的‘上池之水’,八成便應該便是聖山山巔石盆中的水,華神醫確定沒有見到與此相關的東西麽?”

“沒有,聖山之巔的確什麽都沒有。”

華佗繼續搖頭說道。

“……”

吳良終於不再追問。

他現在無法確定天坑中的破碎陶器是否是後來遭到了人為破壞,無法確定裏麵是否曾有東西卻被人取走了,同時也無法確定聖山之巔究竟有沒有石盆,是不是也是因為遭到了人為破壞才消失。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實地考察一番。

如此沉吟片刻之後。

“華神醫,我打算進入天坑考察一番,你是否願意與我一同前往?”

吳良又看向華佗問道。

他希望帶上華佗,因為史書中的記載表明,哪怕沒有吳良的參與,華佗也一定可以解開聖山秘密,解除身上的奇毒……就像當初的左慈一樣。

因此吳良才會如此大方的與華佗共享自己得到的情報,目的隻是為了給華佗提供一些幫助,好加快解毒的進程。

“能與吳太史同行,我自是求之不得!”

華佗此刻早已對吳良尊崇有加,當即喜道。

如此之下,眾人立刻展開了行動。

瓬人軍兵士與腿腳不利索的於吉等人被留在了天坑上麵,有那幾塊巨石與華佗的小屋作為庇護,不必擔心滾地雷的威脅。

吳良等人則在華佗的帶領下,走了一條比較好走的路徑,很快來到了天坑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