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

華佗自然不認識“蟲珠”,見狀臉上露出一抹疑色。

吳良自然也不會向他多做解釋,隻是默默的抽出銅匕首在手指上劃開一道小口子,而後擠出一滴血液滴在了其中一枚“蟲珠”之上。

反正這“蟲珠”遲早要滴血認主,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嘶……”

伴隨著一聲輕響,滴在“蟲珠”上血液竟瞬間被吸了進去,看不出任何痕跡。

與此同時,吳良竟在“蟲珠”上感受到了一絲溫度,而它那原本有些暗紅的顏色也在悄然發生著改變,僅僅隻是幾秒鍾的功夫便已經像是翻新了一遍一般,變成了更加鮮豔的鮮紅色。

這一幕十分詭異,眾人皆是目不轉睛的盯著。

而察木王子則主動走上前來,附耳對吳良說道:“公子,這珠子的氣息在吸入你的血液之後猛然暴漲數倍,此刻便像是一團熊熊大火,將你都一同包裹了起來。”

“嗯。”

吳良微微頷首。

這說明當初巫女呼並未對吳良說謊,滴血認主的確是掌握“蟲珠”的方式。

不過暫時除了察覺到“蟲珠”的溫度與顏色變化,吳良本人還並未感受到其他方麵的明顯變化。

而那具此前自齊哀公墓中得到的滿是痋蟲蟲卵的男屍,則在渡河的時候與瓬人軍的馬車馬匹等輜重一同留在了河岸邊上,因此現在也很難立刻拿那些痋蟲去做一些嚐試。

當然。

吳良現在這麽做也並非隻是為了了解那些痋蟲,更多則是為了進一步了解這種藏於藥人體內的怪蟲……

說話之間。

吳良忽然感覺到一陣異樣!

不是那種身體上的異樣,而是神識層麵的異樣。

他感覺到自己的神識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與手中的“蟲珠”融為一體,而“蟲珠”此刻則延伸出了一條條細如蠶絲的絲線,仿佛細小的觸手一般向外部延伸,而其中一條觸手已經在晃神之間與麵前那條小蟲連接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十幾條絲線延伸進了那藥人的頭顱。

吳良能夠清楚的感受到,那藥人的頭顱裏麵還藏有十幾條相同的怪蟲,而隨著自己意念催動,那十幾條怪蟲已經開始移動,此刻正順著藥人奇經八脈上的小洞鑽出來。

另外還有數十條絲線匯集在了自己懷裏的一個小瓷瓶之中。

這個小瓷瓶中裝的正是不久之前從頭顱的軟組織中取出來的蟲卵,既是小瓷瓶被木塞封閉,也無法阻斷這些絲線與這些蟲卵的聯係。

他甚至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這些蟲卵中的幼蟲已經蘇醒了過來,此刻那些幼蟲正在奮力突破那層的薄薄外殼。

至於藥人頭顱之外的那些殘肢,絲線則並未與其產生任何聯係。

根據目前的情況去分析,可能是因為那些殘肢之中的怪蟲早在藥人被分屍之後便已經離去或是死去,因此“蟲珠”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與此同時。

“吳太史,你快看,這腦袋裏麵竟有怪蟲鑽出來了!”

華佗忽然指著麵前的藥人頭顱叫了起來。

隻見此刻正有十幾條怪蟲從那藥人頭顱上被華佗切開的軟組織中扭動著鑽出來,並且很快便離開了那個頭顱掉落在了鋪在頭顱下麵的麻布上。

這十幾條怪蟲統一朝吳良所在的方向爬行,不過當它們到達吳良使用精鹽設下的那道屏障之前時,卻又仿佛察覺到了危險一般全部停了下來,甚至一個挨一個仿佛站隊似的排成了一排。

“這……”

華佗越發看不懂了。

但吳良的神色卻十分淡然,因為他很清楚,正是他使用意念命令這些怪蟲停下來的並且排好隊的,而這些怪蟲則完美的執行了他的命令。

這種感覺十分玄妙。

吳良覺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個蟲族首領。

而那“蟲珠”與他的神識融為一體之後散發出來的絲線,就像是蟲族之間傳遞信息的信息素,他的意念便是這些與他聯係在一起的所有蟲子的意念,這些蟲子就是他的手,就是他的腳,就是他的汗毛,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吳良隨即走上前去,摘下手套將手放在了那十幾條排好隊的怪蟲旁邊,隨後意念微動。

這些怪蟲立刻一同向右調轉身子,而後排成整齊的一列不緊不慢的爬向他的手,順著他的中指魚次怕傷了他的皮膚,最後又排成一排停在了吳良的食指上,仿佛閱兵一般全部轉身麵向了他。

“……”

這次不光是華佗,瓬人軍眾人亦是一臉驚色。

這奇妙的情景雖然與壯觀完全不搭邊,但卻足以令所有人都感到震驚,天底下還有比這更神奇的事情麽?

而且……

已經有人意識到了這種本事的可怕之處。

這種又細又小的蟲子,常人平時隻怕很難注意到,而吳良如今可以將這蟲子控製到這種程度,若是他打算害人,是不是也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如此一來,天下哪裏還有人能與吳良抗衡?

吳良其實也想到了這茬,不過究竟能不能這麽做還需要進一步加以驗證,此刻他主要還是想先搞清楚這怪蟲與痋蟲之間的關係,還有這怪蟲的實際功用。

如此望著食指上排列整齊的怪蟲沉吟片刻。

吳良忽然又扭頭看向了站在瓬人軍後麵的大犬。

“對了!”

吳良猛然醒悟。

如今大犬的體內也有蟲子,那是一種疑似食骨蠕蟲的怪蟲。

而如今吳良已經將“蟲珠”認主,隨後便可與這些藏於藥人體內的怪蟲產生聯係,但對於大犬體內的蟲子卻沒有任何作用。

這是不是能夠說明一些問題?

雖然現在吳良還沒有拿齊哀公墓中的痋蟲做過試驗,但既然已經可以證明巫女呼沒有在此事上說謊,那麽他現在肯定便是可以像控製這種怪中一般控製那些痋蟲的。

而那些疑似食骨蠕蟲的怪蟲他卻又無能為力……

即是說“蟲珠”並非對所有的蟲類都有作用,而隻是對特定的蟲子才有作用。

由此推斷。

痋蟲與眼前的怪蟲難道真屬於同類不成?

如此想著,吳良又看向了那個眼珠子……那眼珠子也可以對這種怪蟲產生影響,那麽它是否也可以像“蟲珠”一樣為人所用呢?

想到這茬,吳良立刻將這個想法付諸了行動。

他再一次劃破手指,將一滴血液滴在了那個眼珠子上麵。

但令人失望的是。

血液滴在那顆眼珠子上麵之後,卻並未像滴在“蟲珠”上麵一樣立刻被以一種近乎貪婪的方式吸進去,而是像滴在一顆普通的玻璃球上一樣直接滑落了下去。

如此看來,這顆眼珠子雖然也是一件具有氣息的法器,但與“蟲珠”顯然不是同一種東西,至少滴血認主的方式對它起不到任何作用。

所以……

此刻吳良對這種怪蟲依舊沒有一個清晰的認識,隻是懷疑這種怪蟲可能與痋蟲擁有同一個祖宗。

而痋蟲顯然是專門豢養出來害人的東西。

那麽這種怪蟲呢?

實在不太好說……

吳良始終覺得,這地方既然是醫者的聖山,“扁鵲”組織的傳承之地,而“扁鵲”組織又最早提出醫德,那麽這裏便不應該存在害人的東西才對。

就像華佗此前說的,哪怕那些藥人留在這裏,也絕不是為了害人性命,而是為了將誤入此地的人驅逐出去,免得有人被隨時出現的滾地雷所傷。

這樣的“扁鵲”組織,如果發現這種怪蟲害人,又怎會令其留下來?

另外。

從這些藥人的解剖情況來看,這種怪蟲雖然在人體內產卵,但卻始終沿著人體經脈遊走,並沒有出現以人體組織為食的現象,雖然這並不能證明這種怪蟲對人體無害,但至少也應該是一種能夠與人共生的寄生蟲……

等等!

想到這裏,吳良忽然又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經脈是中醫獨一無二的醫學發現,而這個發現哪怕放在醫學儀器極為精密的後世也難倒了一眾醫學工作者,因為經脈不像血管與神經一樣,它雖然遍布人類全身,但卻不是一個明確的器官,以至於後世的一眾醫學工作者研究了許多年,解剖了無數屍體也沒有找到經脈存在的痕跡。

如此一直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才有一位醫學教授通過對中醫經脈逆推的方式找出了一些以結締組織為主的複雜組織,並認為這就是人體經脈所在……

這種說法得到了後世醫學界的支持與認同。

但這就是真相麽?

吳良倒認為未必,畢竟通過逆推的方式去尋找不同之處,這隻是一種工業化的研究手段而已,其實根本就沒有觸及經脈的本質。

連本質都不曾真正觸及,又怎能妄稱了解?

而話再說回來。

後世醫學界研究了那麽多年,最後都隻能通過經脈圖去逆推經脈的存在,那麽天朝的先輩又是如何發現經脈的呢?

要知道“經脈”這個概念可是幾乎在天朝文明出現的同時,便已經出現了!

“……”

吳良不自覺的看向了手指上的怪蟲,又瞄向了藥人軟組織上麵的那些可供這些怪蟲遊走的小洞。

華佗早已驗證過,那些小洞的路徑正與人體經脈重合。

而這座“聖山”最早的起源又可以一直追溯到黃帝時期的名醫扁鵲,那正是天朝文明的起步時期,亦是“經脈”一詞出現的時期。

該不會……

吳良腦中閃過一道靈光。

有沒有可能“經脈”的發現就源於這種怪蟲?!

起初這種怪蟲乃是一種與人類共生的寄生蟲,而在醫者為病患治病的過程中發現了這種怪蟲,同時也發現了怪蟲在人體內遊走的路徑。

至於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共生關係?

吳良比較傾向於互利,就像犀牛與犀牛鳥、鱷魚與牙簽鳥一樣,這種怪蟲在人體的經脈中遊走,可以起到疏通經脈的作用,使得人體減少因為經脈堵塞而承受的病痛,同時人體的部分體液也會通過這些小洞流動,其中的部分體液便是怪蟲的養分。

不過吳良可以確定的是,不論是東漢人,還是後世的人,體內肯定已經沒有了這種怪蟲。

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滅絕了麽?

可據吳良所知,這種共生關係的兩個物種,倘若其中有一種滅絕,另外一種也會因此受到極大的影響,甚至可能是共生共滅。

為什麽這種怪蟲已經不複存在,人類看起來卻並未受到任何影響呢?

吳良想到了一種可能——進化!

與地球上存在過的大部分物種相比,人類的物種進化過程都算是比較快的。

古猿——能人——直立人——智人——晚期智人……

尤其到了晚期智人階段,人類學會了用火,開始食用熟食熟水,這使得人類區別於其他的哺乳動物,同時隨著飲食方式的改變,人類的壽命也在不斷提升,在這過程中,人類的體質一定正在發生快速變化。

難道是因為人類的體質在進化的過程中已經越來越不適合這種怪蟲生存,因此它便滅絕了?

或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食用熟食熟水可以幫助人類抵禦絕大部多數的細菌、病菌以及寄生蟲,這亦有可能阻斷這種怪蟲的傳播途徑,如此久而久之,這種怪蟲也同樣有可能逐漸減少。

人類延續了下去,隻是在不知不覺中拋棄了一種幫助人類疏通經脈的共生寄生蟲……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了怪蟲寄生的人類,逐漸出現了因經脈堵塞不通而引發的病痛,醫者開始尋找未知病痛的根源,尋求解除病痛的方法。

通過對不同人類的對比,醫者逐漸發現了這種共生寄生蟲與寄生蟲的遊走路徑。

並在這個基礎上通過對這種怪蟲的進一步研究觀察,發現了一些相關“經脈”的原理,比如哪裏的經脈出現堵塞,會導致人體的哪個部位出現病痛,再比如按壓或是針刺某個穴位,可以環節哪個部位的病痛……

如此久而久之,醫者終於繪製出了完整的奇經八脈圖,研究出了與之相關的理論,已經可以通過自己的方式來取代這種怪蟲的作用。

自此,這種與人類共生的寄生蟲便真的可以徹底滅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