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左又是薑子牙最具術法天賦的直係子嗣,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那麽便應該熟練掌握了呂氏的絕大多數施法。

而丘穆公與齊哀公又都是呂齊王室的核心成員,他們的墓中出現的一些術法與法器也應該都與呂氏的術法有關。

因此吳良有理由認為:巫女呼身為呂左在倭國留下的後人,倘若繼承了呂左的一些術法與相關記載的話,那麽便有可能幫助他解讀那些至今未解的謎題,而這對於吳良來說亦是一個意外之喜。

“先祖的確留下了一下東西。”

巫女呼點頭承認道,“可惜先祖的大部分術法已經失傳,多是一些傳記體類型的記載罷了,吳太史若是感興趣……我也隻能說一聲抱歉,因為這些皆是我族的不傳之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外人透露。”

“既然呼姑娘都這麽說了,我自然也不能強人所難。”

吳良則坦然笑道,“其實我問起這些也並非是為了窺探你族的秘密,隻是此前我曾在機緣巧合之下進入過兩座古齊陵墓,其中一座便是呼姑娘方才提到的與你家先祖呂左幹係頗多的丘穆公呂印,而另外一座則是不久之後的齊哀公呂不辰,在這兩座古墓中,我得到了一些自己的學識無法解讀的東西,因此想請呼姑娘幫忙瞧瞧,或許能夠助我解開這些迷題。”

“吳太史曾去過丘穆公的陵墓?”

巫女呼聞言自是頗為意外,畢竟丘穆公對於呂左這一脈的後人來說,絕對都不會陌生,而後來的齊哀公呂不辰,與他們便沒有太大的關係了。

與此同時。

巫女呼心中還多少產生了一些微詞,因為吳良這個“機緣巧合”用的實在是有些牽強。

陵墓是這麽地方?

那可是埋葬死人的陰宅,正常人見到這種地方都會盡量遠離,免得招惹上不幹不淨的東西,更不要說“機緣巧合”之下進了兩座陵墓,而且還都是呂齊王室的陵墓。

這教巫女呼不得不懷疑,吳良與呂齊王室是不是有什麽私仇,不然又怎會與呂齊王室的陵墓那麽有緣,就好像特意盯著呂齊王室的祖墳一樣?

想著這些,巫女呼不由回憶起了吳良方才處理屍骨與遺物的專業手段,還有瓬人軍使用的那種似鏟非鏟的兵器,以及吳良身上那些五花八門的“專業”器具……

這一刻,巫女呼終於對吳良的職業產生了些許懷疑。

“不錯。”

吳良微微頷首。

巫女呼收回心思,接著又有些好奇的問道:“不知吳太史究竟在丘穆公與齊哀公的陵墓中得到了什麽東西?”

“這些東西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說清楚的,等回了陳留之後,若呼姑娘決定幫我,我再帶呼姑娘前去查看不遲。”

吳良故意賣了個關子道。

這倒不是在搪塞巫女呼,畢竟對於不了解的東西,吳良也沒有辦法精準的描述出來,自然還是教巫女呼去查看實物比較穩妥。

吳良也並不怕泄露什麽秘密。

反正他肯定不會將那些東西交給巫女呼,隻是教她幫忙瞧瞧而已,而在這之後,巫女呼也就該隨倭國使團一同返回倭國了,此生恐怕不會再有踏足天朝的機會。

而眼下之際,還是應該先處理好眼前的事情,搞清楚“太公印”出現異常的根源。

“吳太史如此信任我,我自然也不能拂了吳太史的麵子,不過醜話還需說在前頭,我也不確定是否能夠幫到吳太史,到時候吳太史可莫要怪我。”

巫女呼果然應了下來。

“呼姑娘放心,我豈是那蠻不講理之人?”

吳良咧嘴笑道。

“……”

巫女呼這次沒有接話,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此處無聲勝有聲。

……

瓬人軍兵士的工作效率很高。

僅僅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已經將那頗為壯觀的樹根完全剖開,最後果然在樹根底部最中心的位置找到了一個木箱子。

此刻這木箱子亦是已經腐朽,上麵的邊角都已經裂開了口子。

瓬人軍兵士們知道吳良的習慣,因此發現木箱子後並未私自移動,而是立刻保護好現場將吳良清了過來。

吳良帶上手套來到近前。

先是借著火把的光芒透過木箱上裂開的口自向裏麵瞄了一眼,見裏麵似乎並沒有什麽機關之類的東西,這才取出毛刷細細清理掉了粘附在木箱表麵的沙土。

很快木箱便完整呈現在了麵前。

可惜這隻是一個極為普通的木箱,上麵沒有裝鎖,也沒有金屬合頁,更沒有那些能夠證明時代的花紋裝飾。

木箱的蓋子隻是使用銅釘像釘棺材一樣釘了起來。

實際上木箱的造型本身也與棺材有些類似,隻是比例上顯得略短了一些,如果裏麵放置的正是呂氏族譜的話,倒有一些將呂氏徹底終結於此的意味。

如此查看過一番。

確定這個木箱沒有任何考古價值之後,吳良終於拿過來一兵工兵鏟,在典韋與楊萬裏的協助下,盡可能小心的將木箱的蓋子撬了起來。

然而就算如此,木箱那已經腐朽的木料亦是發生了不可逆的破損,蓋子與一塊側板已經徹底碎裂。

不過這不重要。

吳良很快便將這些碎木清理幹淨,查看木箱之中的事物。

入眼是一塊與木箱底部相當的……應該是青銅板,不過這塊青銅板同樣遭受了一定程度的腐蝕,上麵有些泛綠的鏽跡已經集成了塊,與通過木箱縫隙進入的沙土摻合在一起,根本無法看清楚上麵可能存在的問題與圖桉。

“……”

看到這一幕,吳良不由的有些擔心。

這種程度的腐蝕極有可能就算通過清理也無法清晰呈現上麵原有的內容,若是如此,吳良沒有後世先進的修複手段,便隻是得到了一塊毫無用處的青銅板。

不過通過這塊青銅板所在的位置與木箱豎板的高度進行對比,可以判斷出青銅板的下麵應該還有東西。

希望有這塊銅板的阻擋,下麵的東西能夠完好的保存下來吧……

吳良心中想著,為了防止下麵的東西與這塊銅板存在某種關聯,貿然搬動可能對下麵的東西造成損壞。

因此他決定先將外麵這個已經沒有任何用處的木箱的側板拆除,先從側麵入手對青銅板下麵的東西有一個初步了解之後再進行下一步的清理工作。

……

在典韋與楊萬裏的協助之下,開箱工作進行的有條不紊。

徹底拆除木箱四麵的豎板之後,吳良終於看到了青銅板下麵究竟放置了什麽東西——也是青銅板。

加上最上層那塊嚴重腐蝕的青銅板,總共有六塊相同規格的青銅板摞在一起。

而在這些青銅板的一側,吳良還看到了些許皮革的殘留物,這些皮革大概也就一指頭寬,已經全部發生了斷裂。

同時吳良還在最上麵的那塊青銅板一側的兩個比指頭略粗一些的小洞中,也發現了一些相同皮革的殘留物。

通過這個小細節,再結合巫女呼此前提到的“青銅書”的說法。

吳良立刻便聯想到了這些皮革的用途:那些摞在一起青銅板便是書頁,而這些皮革則是裝訂書頁的繩索,通過那兩個孔將所有的青銅板紮在一起,便形成一部與後世的紙質書籍極為相似的青銅書!

“楊萬裏,再去取一塊布來鋪好,帶幾個人在坑外接應。”

“典韋,你與我一起將這些青銅板搬出來,小心一些,一塊一塊搬,務必輕拿輕放,千萬不可失手。”

分別給典韋與楊萬裏分派了任務,吳良先是嚐試著移動了一下最上麵的那塊腐蝕嚴重的青銅板。

這些青銅板每塊隻有0.5公分的厚度,麵積則相當於兩張A4紙。

任何一個專業的考古人員都應該知道,青銅是銅錫或銅鉛合金,這樣的合金深埋地下、尤其是沒有得到妥善保存的情況下發生會一些除氧化之外的化學反應,導致合金的錫或鉛逐漸析出,從而在極微小孔洞,這些小孔洞使用肉眼未必能夠看到,但卻一定會使青銅器的質地變脆。

而這種規格製式的青銅板則隻會更加脆弱,別看它是金屬之地,其實輕輕一摔,或是稍微用力掰上一下便有可能致其發生斷裂,因此必須十分小心。

“諾。”

兩人應聲照辦。

如此在兩人的配合之下,一塊一塊青銅板被安然無恙的取出,最後全部平鋪在了楊萬裏提前命人鋪設的麻布上。

而在抬起最上麵的那塊青銅板的之後,吳良才終於放心了下來。

因為他已經在下麵的銅板上看到了鏤刻出來的頗為清晰的文字,即是說下麵的那些青銅板除了邊緣之外,均未受到太過嚴重的腐蝕。

不過這過程中,吳良實在騰不出空來解讀其中的內容,隻能等搬運工作完成之後到了上麵再說。

而當吳良終於從坑內爬上來時。

早就已經湊到那些青銅板前麵的於吉便已經衝吳良喊了起來:“公子,這的確是呂氏的族譜,上麵記載了自薑太公起每一任齊王極其子嗣的名字,一直延續到了齊康公這一代,應該不會錯,隻是……”

“隻是什麽?”

吳良一邊向這邊走著,一邊好奇問道。

“隻是前麵頭一塊青銅板背麵所刻的內容卻是十分晦澀,看著好像是呂氏族譜的序章,可細讀之下卻又不太像,反倒更像是一段詛咒之辭。”

於吉不太自信的說道。

“稍等,我瞧過再說。”

說著話,吳良已經來到了近前。

剛才搬運的時候,他便已經注意到這些青銅板正負兩麵都刻有文字,乃是最大化的利用了上麵的空間。

如今再平心靜氣的看去,吳良率先注意到的便是刻在最明顯位置的薑太公的姓名:薑姓、呂氏、名尚、字子牙、號飛熊。

上麵自然沒有標點符合,不過卻留有一些間隔,使得斷句變得簡單了許多。

在薑太公的名字下麵,則總長至幼分列了各個子嗣的姓名,其他的不必多說,這些姓名吳良早在《穆公傳》中看到過,並沒有什麽不同之處。

唯一缺少的便是第十三子呂左的姓名。

不過這個人的姓名一看就是後來才被抹除的,因為在本該刻有其姓名的那片區域,有一塊十分明顯的後期使用銅水填補並且打磨過的痕跡。

這個細節足以證明,眼前的族譜正是呂氏王族最原始的族譜,如假包換。

確定了這一點。

吳良才終於看向了第一塊腐蝕嚴重的青銅板,此刻被腐蝕的那一麵被反轉了過去,正好可以看到背麵那些保存尚且完好的鏤刻文字。

這上麵的確有一大段晦澀難懂的內容與文字,於吉都沒有辦法解讀出來,吳良自然也難以理解其中的意思。

不過在這段文字接近末尾的地方,吳良倒是看到了幾個比較熟悉的詞匯:天地不容、人神共誅、死無葬身之地……

“這……”

的確像於吉所說那般,如果隻提一般人看得懂的幾個詞匯,這的確像是一段咒語,而並非族譜的序章。

“吳太史,我可以上前觀看麽?”

這次巫女呼倒是學乖了許多,並未私自上前,而是直到此刻才向吳良發出了申請。

“過來吧。”

吳良點了點頭,一邊給她讓出一個空**來,一邊順口問道,“對了,你家先祖留下的記載中,可曾提到這個族譜,尤其是族譜最前麵的這段文字是什麽意思麽?”

“容我瞧瞧。 ”

巫女呼這才來到近前,伸著脖子向青銅板上望去。

與吳良一樣,她也是率先望向了薑太公與薑太公之下各個子嗣的姓名,最終看到了那處本該屬於呂左卻被填補打磨過的區域。

“……”

巫女呼的眉頭隨之微微蹙了一下,也並未多說什麽,接著才看想了吳良所知的那段連於吉都無法完全解讀的文字。

如此看了大約1分鍾的樣子。

巫女呼的麵色逐漸複雜起來,終於抬頭看向身邊的吳良,開口說道:“吳太史,可否將這塊青銅板翻過來,教我看看後麵又刻了什麽。”

“那一麵腐蝕嚴重,上麵的文字尚不知是否保存了下來。”

吳良說道,“不過我可以先嚐試清理一下上麵的鏽跡,或許還能夠看出一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