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外緊內鬆,晚上的丹房無人值守,隻在大門上掛了一把銅鎖。

煉藥房後門的窗戶並未關緊,念凝冰直接跳了進去。

剛落地,她就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

八月的天氣已經足夠涼爽,可屋內卻是悶熱異常,若是夏天,如何能夠住人?

借著朦朧的月光,她一眼就看見對麵牆邊的木床。

那裏距離爐膛最遠,可依舊悶熱難受。

破舊的木床一隻腿墊著塊紅磚,用手一推輕微搖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木**的東西早就不知被丟到了何處,堆滿了藥材和雜物,床尾掛著一條不知是抹布還是毛巾的布塊。

念凝冰拿起布塊,閉眼發動靈紋,瞬間便感應到了自己知道的信息。

這的確是李沐然的毛巾,可是很長時間都用作抹布,已經沒有任何追蹤的價值。

按照時間推算,在他入獄的那天,這件毛巾就已經變成了抹布。

“人走茶涼嗎?”

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胸口堵得慌。

輕輕抹了抹額頭上汗珠,她掏出三個銅板,開始卜卦。

“這裏有我需要的東西嗎?”

默念占卜詞,隨著胸口藍光騰起,三枚銅錢落地。

三個都是正麵,這意味屋子裏有她需要的東西。

念凝冰鬆了口氣,收起銅錢,點燃油燈,一寸一寸仔細尋找起來。

終於,她在木床底下找到一摞草稿紙。

煉藥房內長期高溫,這些紙張沒有任何黴變的跡象,僅是微微泛黃,上麵的字跡依稀可見。

來不及細看,她立即施展天機追蹤術。

拿起一頁草稿紙,折成特定的形狀,雙手合十放在手心。

隨著淡藍色的光芒從胳膊匯聚至掌心,她緩緩睜開眼。

“還在京城。”

念凝冰莫名鬆了口氣,暗暗下定決心。

就算將京城翻一遍,也要找到李沐然。

得到想要的消息,她終於能夠好好休息了。

拿著草稿紙再次翻出窗,一陣秋風吹來,身體莫名打了個哆嗦。

很難想象,一個人能在這種環境中住上幾年。

“李沐然,我一定會找回你的。”

輕聲說了一句,天機聖女迎著月光大步朝前走去。

冷清月輝將她身後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長。

而地下室中,李沐然對此一無所知。

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回去,從斷絕關係那一刻起,他已經不屬於國子監了。

此刻的他已經服下回春丹,正皺著眉頭觀察靈髓。

這是一塊鵪鶉蛋般大小的透明石頭,看起來就像寶石,沒有任何異常。

偌大的京城藏這麽一塊石頭並不難。

可李沐然不敢賭,萬一黑衣衛有探尋手段,或是天機閣出手推算,根本無法藏匿。

如今之計,隻能貼身攜帶,隨機應變。

用繩子編製成網,做成項鏈掛在胸口。

等混進皇宮後,黑衣衛就算是探尋到,也不敢大肆調查。

巫由說得沒錯,現在離城就是找死,靈髓一日沒出現,外麵的布控一日都不會放鬆。

要想躲過前期的地毯式搜查,隻能混進皇宮。

那是唯一能奪過黑衣衛的地方。

要想進宮有兩種方法,一是淨身為奴,一是加入內廷衛。

可這二者,不僅需要審核驗證,還需要很長時間的培訓,短期內不可能進入。

好在,李沐然知道第三種辦法。

淑貴妃長期夜不能寐,全憑安神丸才能休息,上都城早就貼出了皇榜,若是有人能治療,可直接入太醫院。

而他在入獄前不久,已經從古籍中找到方法。

用針灸配合推拿,可以根治其病。

打定主意,他立即開始準備。

那本古籍中不僅僅包含治病救人,還有易容手段。

所謂的易容,就是用針灸刺激穴位改變麵容。

隻不過,這種改變並不長久,最長隻能維持兩個月的時間,而地下室剛好就有一套銀針。

李沐然輕車熟路將自己的麵容改變,配上花白的頭發,儼然變成了一個中年人。

做完一切,他這才爬出來。

天色將亮,想要毀掉地下室已經來不及,隻能匆匆打掃一遍。

迎著熹微的晨光,李沐然再次走上街道。

路邊的早餐攤正忙得火熱,嫋嫋白霧從蒸屜上騰起,早起的人們坐在攤位上,正竊竊私語昨晚發生的一切。

雖是一場暴亂,可他們臉上並無任何擔憂之情,反倒聽得津津有味。

李沐然買了幾個包子,隨即不緊不慢走向皇宮的方向。

金色的陽光灑照在大地上的時候,他已經站在皇宮城門外。

值守的內廷衛打著哈欠,乜斜了他一眼,沒有過多理會。

皇榜撕下,年輕的衛士終於回過神來,提著腰刀嚷嚷道:“你,說你呢!無故撕什麽皇榜?”

李沐然平靜笑道:“當然是因為我能治貴妃的病。”

衛士一愣,上下打量了他好幾眼,將信將疑道:“我可告訴你,萬一失誤,那就是欺君之罪。”

“我知道!”

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模樣,衛士點了點頭,“你隨我進去。”

走進宮門,李沐然一眼就看見濕漉漉的地麵,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腥味。

昨夜未曾下雨,大概率是衝洗血跡導致。

遠處一棟樓閣坍了一大半,此刻正在修繕,石料木料一應俱全。

巫由說得沒錯,這是一場早就預謀的計劃,否則善後不會如此之快。

拐過回廊,衛士將他帶到一間院子,剛進門就大聲嚷嚷起來。

“王禦醫,有人揭皇榜了。”

話音剛落,一個老者從屋內走了出來。

他抬頭瞥了一眼李沐然,眉頭皺起,不緊不慢道:“可知貴妃所患何病?”

“心神衰弱,夜不能寐。”

“有何緣由?”

“心病為本,身病為輔。”

“又是一個誇誇其談之輩。”

王禦醫臉色一沉,甩了甩衣袖嗬道:“趕出去!”

一旁的衛士見狀,立即過來拉他的胳膊。

李沐然昂起頭,大聲道:“貴妃近些日子的睡眠時間是不是越來越短了?”

王禦醫瞳孔一縮,眼神中閃過一絲驚疑,卻加大聲音對著頓在衛士喊道:“還愣著幹什麽,將他轟出去。”

“快滾!”

衛士拽著他胳膊向外拖,李沐然卻巋然不動。

僵持之際,就見一位侍女急衝衝跑了過來。

“王禦醫,安神丸煉好了沒?娘娘昨晚又失眠了。”

話音剛落,她一眼就瞥見拿著皇榜的李沐然,忍不住眼睛一亮。

“你揭了皇榜?”

李沐然還沒開口,王禦醫上前搶答道:“彩雲姑娘,微臣剛剛已經考校過,此人醫術低微,隻是進宮撞運氣的。”

侍女彩雲並未相信他的話,而是反問道:“那你呢?好好的安神丸怎麽會突然斷貨?你不是說一直都是你煉製的嗎?”

李沐然聽得愕然。

全天下除了他之外,沒人能煉製安神丸。

看來,王禦醫將其宣傳成了自己的丹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