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是一個高傲的公主,以為征服了林小輪就征服了全世界。直到我以為全世界的人不再屬於我的時候,我才惶恐地發現,我竟然非他不可了。我在自我欺騙的歲月裏幡然醒悟,人啊,還是順其自然好,不要強求,不可多求。
01
回到家後,我覺得空閑極了。
閑得無聊,我挽起袖子,拿起拖把,把家裏裏外拖了個遍。我一刻也不能停下來,一停下來我就會胡思亂想。
拖到我房間的時候,我在床下找到了一個盒子,裏麵是我高中三年來寫給林小輪的信,以及我第一次生理期的時候,林小輪給我遮住尷尬部位的白襯衫。
我很納悶,我什麽時候把它藏在床底下了?難道是葉千麗女士閑得無聊收拾屋子的時候放下去的?
我把盒子裏的信拿出來,一封一封地讀,往事曆曆在目。
第一封信寫於2009年9月10日,那天是教師節。
初入高中的林小輪臉上雖然還隱約透著稚氣,但是模樣清秀、氣質出眾,吸引了不少同年級女生。
那天放學後,林小輪代表全班同學去給老師送果籃,讓我幫他收拾好書包去車棚裏等他。
我幫林小輪整理書包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封匿名信件,信封是粉紅色的,折疊成了心形,一看就知道是什麽意思。
我跑到車棚,將手裏的信封給林小輪看,語氣裏夾雜著七分高興三分醋意,說:“新年級的第一封粉色信箋,你要不要拆開看看?”
七分高興是我喜歡的男生如此受歡迎,證明了他很優秀,證明了我的眼光非常不錯;三分醋意是我十分不悅別的女生對林小輪這般虎視眈眈。
正在開鎖的林小輪頭也不抬,以一種司空見慣的語氣對我說:“你處理就好了,這種事情幹嗎要問我?”
我很滿意林小輪的回答,於是跳上林小輪的自行車後座,說:“我的車壞了。”
那個時候,林小輪總是一聲不吭地把我載回去,一切就像是家常便飯。
吃完晚飯,我一個人偷偷地在書桌邊將新買的信紙寫了一張又一張,撕了一頁又一頁,垃圾簍裏堆滿了被我揉成團的信紙。
兩個多小時後,我總算寫出了讓自己滿意的信。
林小輪:
這是來自秦樂給你的第一封信,我覺得你各方麵都很滿足我的條件,你以後就跟了我吧。不許再收其他女生的信,我不是吃醋,我隻是覺得你現在要以學業為重,我也會跟著你的腳步一起以學業為重。
非常體貼關心你的秦樂
2009年9月10日21:34
既警告了林小輪,又不會泄露自己的小心思。
其實林小輪從來都很自覺,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反觀我自己,太過貪玩,學習一直跟不上林小輪。
我不敢將這封信給林小輪,他一定會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然後問我:“樂樂,你幹嗎給我寫信?我們家住得這麽近,你來敲一下我的門,我就出來了,有什麽話不能當麵說嗎?”
在他心裏,秦樂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有話就直說,是個從來不曾有過痛苦和難過的人。
就連自己的爸爸媽媽常年不在身邊陪著自己,她也不會感到寂寞。
正是因為這樣,林小輪才不知道他跟丁楚楚在一起後,我有多難過吧?所以,一旦表現出來,他就會認為我是在胡鬧。
我手裏的信封拆開了又疊好,疊好了又拆開。
最後一封信沒有疊好,隻是寫了字之後隨意疊了一下。
這是我寫給林小輪的最後一封信,是在去美國的前兩天,我趴在地板上百無聊賴地寫上的,隻有幾句話:
林小輪,我在想啊,人生在世有那麽多的意外,萬一哪天老天瞎了,把意外安排在了我們身上,那該怎麽辦?
短短幾行字,我寫了半個小時,最後沉沉地趴在地上睡著了。醒來之後,我胡亂疊好,就扔進盒子裏了。
沒想到一語成讖,意外就這麽發生了。
我歎了一口氣,將盒子放回原處,然後把襯衣擱在袋子裏,帶回了學校。
到了宿舍後,不見丁楚楚,我隨口問道:“楚楚呢?從北京回來了嗎?”
洋洋一邊看電視,一邊接話:“哦,剛回來過了,不過回來之後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估計是林小輪的電話吧,走得很急。”
“嗯,這兩個人最近一直都形影不離呢。”裴雅一邊咬著蘋果,一邊欣賞著韓國明星的高清寫真,附和著洋洋的話。過了一會兒,她轉過頭問我:“樂樂,之前不是你想追求林小輪嗎?怎麽這會兒又變成丁楚楚了?”
像是逮住了八卦的機會,洋洋也取下耳機,湊了過來,連聲說道:“是啊是啊。”
“什麽啊?”我故作嫌惡地看著她們兩個,“我之前是沒想清楚,才會誤認為自己喜歡林小輪,後來才發現他不過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而已,你們不要在這裏瞎猜了。”
說完,我轉過身,將裝著林小輪白襯衫的購物袋放進衣櫃。洋洋和裴雅明顯不相信我的話,笑嘻嘻地說:“你就狡辯吧,如果你不喜歡林小輪,我跟雅雅以後就單身到老。”說完,她們見我沒有答話,都樂嗬嗬地笑了起來。
笑聲如同刺耳的魔音,一陣又一陣地刺激著我的耳膜。
我轉身走進洗手間,關上門,把衝水閥打開,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住了她們的談論聲。
我打開洗手池的水龍頭,接了一捧水拍在臉上,鏡子裏,我瘦削的臉龐上滑落一串串的水珠,看起來疲憊不堪。
我閉上眼,把臉泡入灌滿水的洗手池,直到憋不住了才抬起頭來,這才清醒了不少。隻有強迫自己清醒,才不至於去做那些別人看起來很傻的事情。
鏡子裏的臉同樣也能美得不可方物,我又何必一直去羨慕別人所擁有的?
我擦幹臉,簡單地衝了個澡,看了會兒書就上床睡覺了。
洋洋關燈時詫異地問我:“樂樂,你今天怎麽睡得這麽早?”
“美容覺。”我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把被子拉上來蓋住腦袋。
雖然有些透不過氣,卻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安全感。
02
雖然我沒有把握住過去,但我一定要把握住現在和未來。
去上課的路上,遇見同學跟我打招呼,我便回以微笑;每一門課程我都會提前預習好功課,老師抽人回答問題的時候,我也格外積極。有時我即使回答錯了,老師也會表揚我用心,這為我加了不少的學分。
大家都開始對我刮目相看了。
我明白,總有一天我會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在我還不懂事之前,我一直以為林小輪想要的才是最好的,總會忽略自己最真實的想法,也一直懊惱自己與林小輪不夠般配。
不是我配不上他,是他不值得我去配。
不值得的話,就藏在心裏好了,把一切交給時間。
已經10點多了,丁楚楚見我在電腦前做了3個小時的PPT,便泡了一杯明目的香茶給我。
她看了我好幾眼,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好奇地說:“樂樂,你最近好像變了。”
“是嗎?”我一邊搜索著PPT的文字信息素材,一邊答道,“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丁楚楚思忖了許久,說:“變得不像以前的你了,但似乎是很好的變化。”
我淡然一笑,說:“是好的就行,我還想明年拿到獎學金請你們吃飯呢!對了,郭路和林小輪最近怎麽樣了?”
丁楚楚伸了個懶腰,說:“林小輪還是和以前一樣啊!對了,我感覺你們倆之間的交集好像少了很多啊!是不是最近太忙了?郭路忙著處理社團的事情,這兩天我們也沒怎麽聯係過。”
我敲鍵盤的手指落在空格鍵上,目不斜視地說道:“楚楚,你問一個女生和你男朋友的交集為什麽變少了,不太好吧?”
丁楚楚一愣,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麽說,有些尷尬地說:“我隻是隨口說說而已。”
我沒有說話,繼續劈裏啪啦地敲擊著鍵盤。
丁楚楚察覺到了我語氣裏的疏離,收斂了臉上尷尬的表情,問:“秦樂,你不覺得我們倆的關係好像變得很微妙了嗎?”
我笑著說:“不覺得啊。我最近一直在忙學習的事情,不像往日那般和你親密,你別見怪啊。再說了,你有男朋友,我也不能老是霸占你和你男朋友相處的時間。”
“我現在的確是經常跟林小輪在一起,所以許多地方沒顧及到你,我才需要對你說抱歉。”丁楚楚表麵上雲淡風輕,話語裏卻夾槍帶棍的。
我承認她的話輕而易舉地戳穿了我的心思。我將最後一頁模板貼上PPT,保存好後便合上電腦,幹脆利落地說道:“沒關係,早點兒休息吧,晚安。”
“晚安。”
在跟我道晚安時,丁楚楚的眼裏閃著光,讓人捉摸不透。
回不去了吧?我想,不僅僅是我和林小輪,我跟丁楚楚似乎也回不去了。曾經最單純的相識,回不去那個時候了。
我閉上眼,慢慢沉入夢鄉。
要是生活真的能一帆風順,人就沒有那麽多的煩惱了。
我抽空去了一趟“紅色協會”,裏麵的社員比以前多了很多,聽大二的學姐說,因為郭路的原因,社團裏多了好些大一的小學妹,但是社團裏許多重活粗活女生們又做不來。
我在一邊聽著,覺得有些好笑。
突然,一個黑影擋在我的麵前。
我的身體猛地一顫,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無鏡片的黑框眼鏡,看清了麵前人的模樣。
我十分自然地眯起眼睛,扶著鏡腿,往前一摸:“哎呀,好像戴錯眼鏡了,眼前一片模糊,得去換副眼鏡了。”
高虎立馬攔住我,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興奮不已:“秦樂同學,好久不見。哎,你眼睛近視了?”
“對啊,近視了。”我故意一個趔趄,一腳踩上高虎的腳背,假裝崴了一腳,“哎呀,不好意思,踩著你了,我高度近視,我看不見你,先回去了。”
高虎忍著疼,關切地問我,聲音都變了:“你看不見怎麽回去?”
“憑意識。”我忙說,然後傻嗬嗬地笑著,“我的意識一向很頑強,莫擔心,莫擔心。”
說完,我猶如喝醉酒一般踉踉蹌蹌地,不小心撞到桌沿,疼得我齜牙咧嘴的。
我一邊回頭跟高虎打招呼說不用送,一邊往教室門口走去。
“砰——”我又結結實實地撞進一個人的懷裏,緊接著便被那人抓住手臂,質問道:“秦樂,你在幹什麽?”
我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要避開高虎,卻又撞上林小輪,這下,兩個人都避不過了。
“沒事,我在跟高虎玩‘老鷹捉小雞’。”我站好,不動聲色地推開林小輪的手,然後朝著高虎眨了眨眼。
高虎的頭腦太過簡單,他十分不解地盯著我,說:“樂樂,你不是高度近視要去換眼鏡嗎?我看還是我送你回去吧,你要是再不小心撞到什麽不該撞的東西,我會心疼的。”
他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聰明如林小輪,他聽高虎一說,就明白我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樣的話,我送樂樂回去就好了。”
說完,他朝我使了使眼色,我雖不樂意他幫忙,但還是先走了一步。
林小輪追上了我。
我不屑地看他一眼,冷冷地說道:“跑這麽幾步就開始氣喘籲籲的了?原來你跟丁楚楚在一起之後連身體都沒有鍛煉了。”
林小輪沒有理會我話語裏的酸意,而是開口問:“你跟楚楚最近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我站住腳,轉身問他。
旁邊打籃球的男生一個失手,籃球撞到籃筐上反彈回來,彈到我腳邊旋轉直到停止。
旁邊的男生見狀,高聲喊道:“喂,同學,幫忙把球傳過來一下。”
林小輪彎腰,拾起籃球,一個單手原地投籃,籃球便穩穩地鑽進了籃筐。旁邊幾個男生用看偶像一樣的眼神看著林小輪,我卻習以為常,轉身便走。
林小輪跟上來,說:“楚楚說跟你之間有了些隔閡。”
“哦,還挺愛打小報告的。”我腳步匆匆,林小輪也跟得匆匆。
“不是這樣的,楚楚挺在意你們倆之間的關係。”林小輪解釋道。
03
回宿舍要經過一條小路,此時,路燈正亮著。
我不解地說:“我跟她之間有些隔閡,為什麽她不親自來跟我說,而是要在你麵前訴苦,再通過你來轉述給我?”
我跟丁楚楚之間並沒有什麽矛盾,隻是因為她跟林小輪在一起了,而我實在是祝福不了罷了。
從她為我出謀劃策跟林小輪表白,到她和林小輪在一起交往,中間時間一點兒也不長。若說林小輪真的不知道我對他的心思,心細的丁楚楚又怎麽會不知道?
她讓我不得不胡思亂想,想她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抱著一種目的來接近我,而這種目的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林小輪心平氣和地對我說:“楚楚表麵上什麽都不在乎,是因為她骨子裏比較要強,所以有些事隻放在心裏。她說你最近變得很奇怪,怕說錯什麽惹你生氣,所以就沒和你說。”
“林小輪,你認識丁楚楚多久了,這麽了解她?”我反問道,語氣裏帶著幾分戲謔。
林小輪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樂樂,認識一個人不需要用時間來衡量的。”
“是嗎?”我心裏一陣抽痛,表麵上卻笑靨如花,“你說得沒錯,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就走了,你別跟著我,我視力挺好的。”
林小輪見我不想多說,隻好說:“楚楚說你最近學習太晚,你好好照顧自己,別太累著。”
“哦。”
林小輪點點頭,轉身離開。
丁楚楚,丁楚楚,每句話都不離丁楚楚,我又算什麽?
我自嘲地笑了笑,轉身沒入人海之中。
不聞不問,便可相安無事。
04
天氣漸漸地冷了起來,已經到了下雪的季節。
2012年的第一場雪是在年末快要放元旦假的時候來臨的。
郭路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趕去“紅色協會”幫忙搬東西,說是跟係主任在藝術樓要了間教室作為“紅色協會”的社團辦公點。
我趕過去的時候,大家都在忙著將東西搬過去。
我左看看,右瞧瞧,想搭手幫忙,卻又插不進去。
郭路見我手足無措,迎上來,笑道:“樂樂,搬得差不多了,剛剛林小輪叫來了不少人幫忙。”
“抱歉。”我愧疚一笑。
“沒關係。”郭路指著教室裏忙碌著的身影說,“這些東西搬上來之後,還要花時間打掃和整理,明天學校就要放假了,回學校後再過來一起打掃吧。”
我看了看不算大的教室,說:“不用等放假了,我今明兩天就可以把這裏打掃好。他們搬了這麽久,就不要再勞煩他們了。”
“你?”聽到我說這話,郭路明顯有些難以置信,“你一個人?”
“不可以嗎?”我笑著回應郭路的質疑。
“不。”郭路搖搖頭,“我隻是感到驚喜,我陪你。”
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神很堅定。
我沒有拒絕,我也沒有理由拒絕。
當天晚上,我和郭路將東西大概歸置好,衛生留著第二天來打掃。
第二天下午,我隻有一節課,上完了課就先去“紅色協會”等著郭路。裏裏外外花了兩個小時,才將教室的衛生打掃得差不多了。
郭路從轉角的洗手間裏打了一桶水過來,說:“樂樂,隻剩下窗戶沒有擦了,用抹布擦一下就好了。”
“嗯。”我將搬上來的文件整理好,拿起抹布就擦窗戶。
窗戶比較高,必須要爬到桌子上才可以擦到。
本來無一事,偏要惹塵埃。
擦窗戶的時候,因為站得高,視野也特別遠,透過窗戶能清楚地看到教學樓通往宿舍的那條路。
林小輪穿著黑色的毛呢上衣,挽著丁楚楚的胳膊,丁楚楚時不時幫林小輪整理一下圍巾,時不時又幫他整理一下帽子,生怕他凍壞了似的。
我連自己什麽時候停止了擦玻璃都不知道,反應過來的時候,在玻璃上看見了郭路的臉。我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他的眼裏,他朝我笑笑,神色有點兒複雜。
我不好意思地說:“抱歉。”
“沒關係。”郭路輕聲說道。
我的一切,郭路都能夠包容,就跟以前的林小輪一樣。可是,郭路隻是郭路,終究不是林小輪。
玻璃上聚集了我呼出去的氣息,擦了又髒,髒了又擦,如此循環,如此固執。
頭忽然有些昏昏沉沉的,我低頭一看,好高啊,感覺有點兒重心不穩。我緊閉著眼,甩了甩頭,猛地又睜開眼,身子一歪,整個人往後倒去。
“樂樂。”郭路一腳踏過來,伸出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可是,他的腳踩偏了位置,桌子頓時失去了平衡,他的瞳孔放大,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哐當——”兩張桌子翻了下來,我被圈進一個結實的懷抱裏,頭被緊緊地保護著,身下的人痛得忍不住哼了一聲。
我抬頭的瞬間,鼻翼輕輕擦過郭路的鼻尖,一時間,臉頰變得滾燙。
“對不起。”我遲鈍地反應過來,連忙從他身上爬起來。
郭路坐起來,有些吃痛地捂著胳膊。我連忙伸出手想要看看他怎麽樣了,卻又不敢隨意搬動他。
“沒關係。”郭路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輕聲道,“我沒事,隻是……”
“怎麽了?”我的雙手舉在空中,擔憂地問。
郭路抬頭,忍著笑對我說:“還痛著,可能暫時動不了。”
“我……我去醫務室給你叫醫生。”說完,我往外麵跑去,不顧郭路在身後的呼喊。
明明知道叫醫生過來比送他去看醫生更不妥,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很想逃離這個地方。
在心裏還放不下一個人,卻要時時刻刻被迫接受另一個人的時候,那種心情一言難盡。
可是秦樂,你到底在躲什麽?
郭路為了保護你受了傷,還在樓上等著啊!
我放慢了腳步,伸手抹著臉上的眼淚,把心裏擰成了結的思緒好好整理了一番。
許久之後,我長歎了一口氣,或許是釋然,或許是情緒在一時不得解之後,終於想明白了。
好好接受,坦然接受,不要逾越就是了。
感情的事可以不用全盤接納,也不用斷然拒絕,自己拿捏得當,舉止得體,又有什麽好糾結的?
我也能被別人喜歡,絲毫不比林小輪差。
我呼了一口氣,正準備出去找醫生,卻在抬頭的一瞬間,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不會吧?”我睜大眼睛,疾步跑到藝術樓大廳的玻璃門前使勁推了一下,確認已經上鎖了。
我懊惱地爬上六樓,郭路還坐在地上,試著活動他那隻受傷的胳膊。見我垂頭喪氣地走過來,他絲毫沒覺得意外:“我以為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了。”
“藝術樓的門被鎖了,我們今天出不去了。”我如實地說出我剛才看到的情景。
郭路聞言,很淡定地舉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說:“是呢,我們弄得太晚了。”
他說完站起來,揮著方才受傷的胳膊,說:“我的手已經沒事了,剛剛掉下來撞麻了而已,我出去給門衛李師傅打個電話,看能不能讓他來開門。”
“好。”
藝術樓很空曠,郭路在門外打電話的聲音我聽得一清二楚,所以不用他來告訴我,我就已經知道結果是什麽了。
我和郭路要在“紅色協會”這間教室裏擠一晚,而這裏,隻有一張兩人坐的沙發,以及幾張辦公桌。
“樂樂,我們……”
“我知道了。”我手指捏著下巴,在教室裏轉悠,“我已經聽到了,要明天上午才能過來開門。”
“嗯,所以今晚要先委屈你睡沙發了。”郭路走過來,將方才擦玻璃的水拿出去倒了,然後將踩上腳印的桌麵擦幹淨。
“那你睡哪裏?”我問。
郭路四下看了一番,指著許多張桌子對我說:“拚一下桌子,就可以睡了。”
“小心別把肉夾著了。”我調侃道。
郭路一聽,哈哈大笑起來,一掃將要獨處的尷尬。
我坐在沙發上,拍了拍沙發,說:“反正我就算回家了也還是一個人,還不如在這裏跟你一起跨年。”
郭路關上門,走到我身邊,坐在沙發上,望著窗戶外麵漸漸暗下去的天空,說:“嗯,我也是一個人在外麵。”
一提及此,我才發現我對郭路的身世還不清楚,於是好奇地問道:“對了,你是哪裏人呀?”
郭路跟我閑聊起來:“媽媽是天津人,我出生在廣西,因為平時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大一的時候為了不打擾同宿舍的舍友,就搬出去住了,但是經常在宿舍和租房來回住。”
我笑了笑,說道:“我是被林小輪他們家人帶大的,我爸媽對我特別放心,他們熱愛工作,也很愛出去旅遊,所以我經常一個人在家。要不是有林小輪,我現在肯定是一個孤寂的貞子小姐,頭發黑黑長長的,遮住眼睛的那種。”
郭路被我的比喻逗笑了,調侃道:“貞子小姐,那你現在呢?”
“現在還是這樣啊,不過我已經長大了,也不會老是去麻煩唐阿姨他們,畢竟小時候我太調皮了,給他們惹了不少的麻煩。”
我有點兒不好意思,回憶湧上心頭,心裏溫存至極。
郭路擠在沙發裏,感慨道:“我明白,可能就像是自己的父母一樣親近,說不定唐阿姨他們一家都從心裏把你當女兒一樣嗬護呢。林小輪不是獨生子嗎?有你的話,不就像多了一個妹妹?”
郭路說這句話的時候,樣子天真無邪。
所以我很多時候都覺得他們像是傻子一樣,明明知道有雷區,還要去觸碰。
小的時候也有不少的同學誤以為林小輪跟我是兄妹,那個時候我總會腦袋一歪,用袖子抹去流下來的鼻涕,在心底把對方狠狠詛咒了一萬遍。哼,什麽妹妹,我才不是他的妹妹,我是他的女人。
現在再聽到這樣的話,我在心底冷哼一聲就過去了,再也不會異想天開了。
我偽裝得很到位,郭路沒有看出我心裏的波動,繼續跟我聊著天。從女生感興趣的娛樂八卦、周邊新聞,到男生感興趣的體育遊戲、競技冒險,從詩詞歌賦,到人生哲理,我們無一不暢談。雖然我是個女生,但我從小跟在林小輪屁股後麵轉,所以男孩子世界的東西,我也能熟知一二,跟郭路聊起來,我們之間絲毫沒有語言障礙。
無比契合的對話被窗外的煙花打斷。
窗外一片歡騰,煙花光芒映得屋內兩個人的臉龐有些詭異。
我與郭路相視一笑,有默契地說道:“新年快樂。”
這是我有生以來過得最難忘的一個跨年。
郭路將窗簾卸了下來,鋪在沙發上,寵溺地說道:“睡覺了吧,小夜貓子。”
我故作老成地摸了摸下巴,點頭說道:“好的,你也退下吧,小心桌子的縫隙,莫要夾了肉。”
郭路忍不住笑了,連聲說道:“是是是。”
末了,他又柔聲說:“晚安。”
“晚安。”我裹著窗簾,將臉轉到沙發靠背的一麵。
郭路的腳步聲輕輕的,離我越來越遠,他爬上拚好的桌子,躺了上去。
晚安,過去;你好,現在。
05
第二天上午10點,李師傅來開了門。我神采奕奕地跟瑟瑟發抖的郭路告別後,就一個人回家了。果不其然,我又收到了葉千麗女士傳來的短信,說已經和秦陽男士去希臘避寒了。
哦,我一點兒也不關心。
期末考完試不久,我上了官網查詢自己的成績,成績還挺不錯。班上QQ群裏發來了消息,是下學期能得到獎學金的名單,二等獎裏有我的名字。
倒是丁楚楚,榜上無名。
我心裏沒有半分欣喜,一切就像生活中的白開水一樣,像是習慣了,平淡無奇。
這個寒假我不知道葉千麗女士會不會回來過年,她要不回來,我就打算自己一個人過了,反正她給我留了不少錢,隨意揮霍她也不會心疼。
去超市買菜的時候,我遇見了林小輪。
我和他在轉角處撞上。
看清是林小輪,我鬆了一口氣,埋怨道:“你推著購物車,能看著人走嗎?”
林小輪沒有要跟我吵架的意思,但也明顯不會再我唱他隨了:“你自己也沒看啊。”
我被噎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淡淡地應了一聲:“哦。”然後轉身就走。
“秦樂。”林小輪叫住我,“我媽說,你媽媽要是不回來的話,就來我們家吃飯。”
“我有手有腳,可以自己做。”我低頭選著菜,拒絕道。
林小輪推著購物車走過來,十分意外:“你會做飯?”
“林先生,你不知道我的事情多了去,很奇怪嗎?”我舉起一個白蘿卜,在他麵前晃了一下,然後扔進了購物車裏。
林小輪見我的態度誠懇明確,果斷說道:“那好吧,我就跟我媽說你不願意來了。”
“什麽叫‘不願意’啊?”我聽他這話,心裏很不爽,“林小輪,你這話的意思是說你們家請我去我還不願意去是吧?”
“我沒這個意思。”林小輪現在說話文文弱弱的,像個姑娘家一樣。
我跟林小輪解釋不過去,手一揚,大方地說道:“不就是吃飯嗎?前麵帶路,走吧。”
林小輪轉身,推著購物車前進,幽幽地說:“你買的菜就放我家吧,畢竟這麽多年你也吃了我們家不少的東西。”
我氣憤不已,恨不得拎起購物車裏的東西往林小輪頭上砸過去。他總是這麽有本事,能在任何情況下逗笑我,也能在任何情況下惹怒我。
付了錢之後,林小輪提著東西走在前麵。我剛走出超市,望見林小輪的背影時,心髒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腦海裏猛然間撥動一根弦,記憶深處的某個點被瞬間刺破,明明覺得這個場景格外眼熟,卻又不記得在哪裏遇見過。
林小輪的身影沒入黑暗之中,連同我還想著他的心。
06
晚上吃飯的時候,林小輪低著頭默默地扒著飯,唐阿姨和林叔叔還是和以前一樣特別關照我,把好吃的都往我碗裏夾。
我想拒絕,但是又不好意思。
這個時候,林小輪就像拯救公主的騎士一樣,說:“媽,樂樂不愛吃這個,您別老是往人家碗裏夾。”
我的心底湧出一絲感動。
林小輪又接著說:“吃胖了以後還要怪您。”
我毫不猶豫地在桌下踢了林小輪一腳,叫痛的卻是林叔叔。我臉一紅,連忙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腳抽筋了。”
林小輪嘴裏的飯一下子噴了出來,他強裝淡定地扯出紙巾擦擦嘴,說:“我吃完了,你們繼續。”
“我……我也吃完了。”我連忙放下碗筷,不敢抬頭去看林叔叔。
唐阿姨體貼地說:“樂樂吃完了就先和小輪去玩吧,阿姨和叔叔還要吃一會兒。”
“嗯。”我連忙答應,然後把準備去看電視的林小輪拖進他的房間,“砰”的一聲把門緊緊關上。
“你幹嗎?”林小輪在黑暗中不滿地問我。
“你幹嗎把腳挪開,害得我踢到了你爸爸?”我壓低聲音,心裏的尷尬還沒有退去。
林小輪摸索著走到書桌邊,打開台燈,反問道:“不躲開等著你踢我?”
“我……”我還想辯解,卻被丁楚楚的照片打斷了。
照片上的丁楚楚仰望天空,嘴角微微上揚,像是看見了什麽美好的東西。她就是這麽有本事,能美得端莊,也能美得清新;能美得灑脫,也能美得安靜。
我看得入了迷,情不自禁地問:“你們兩個有沒有接過吻?”
林小輪把丁楚楚的照片合上,沒好氣地問道:“你問這些私人問題做什麽?”
“我好奇。”我如實回答。
“我拒絕回答。”林小輪說著,把丁楚楚的照片放進抽屜裏。
我湊過去,臉上堆起曖昧的笑容:“林小輪,你們有沒有一起睡啊?”
“秦樂!”林小輪臉紅脖子粗地喊道。
在看到我臉上表情的那一刻,他生氣的表情漸漸收了起來,隻是蹙著眉頭,眉眼間的情緒讓我讀不懂,我也不想懂。
“我們是朋友啊,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雙手環胸,歪著腦袋對林小輪笑著。
林小輪背對著我,淡淡地說:“你回去吧。”
“好。”我很痛快地答應下來。
我慢慢地走到門口,說:“林小輪,就算你和丁楚楚在一起了,我也不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有什麽變化,不至於一見麵就吵架吧,明明我們之間就隻是單純的朋友關係,不是嗎?”
林小輪沒有說話,回答我的是關台燈的聲音。
四周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讓人害怕,像是被人用雙手扼住了喉嚨一樣,不逃離,就會死。墜入感情當中,不逃離,也會死的。
我偷偷抹去眼淚,打開門,走出去,高聲喊道:“唐阿姨,我先回去了。”
唐阿姨在廚房洗碗,抽空回答道:“哎,樂樂不玩了?”
“不玩了。”我應道,徑直回了自己家。
關上門的一瞬間,我趴在了地上。
冰涼的地板能夠消除心裏的燥熱難安。
過年的前幾天,我給媽媽發了短信,告訴她我出去玩了,不要跟任何人說我在哪裏。
從過年前夕直到開學,我把手機關了機,買了張新卡臨時使用。
在那段時間裏,我去了郭路的故鄉廣西,也去了古老的城市西安,還去了一趟內蒙古。
看的風景多了,心裏自然而然就裝不下那些瑣碎的感情和傷痛了。
關於世界和人生,你隻有走出去才會發現,我們所苦惱的隻是滄海一粟,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