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再針對這件事爭吵下去,齊淵當真是累極了,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而子書玨確實也好脾氣地照顧了他一晚上,連書房都沒有去過,案上堆積的公文能讓他第二天抽不出吃飯的時間。

他摟著齊淵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然後匆匆起身上朝。

自從那天晚上齊淵和子書玨達成交易之後,齊淵答應了他,隻要自己不是去那些風花雪月的場所,就可以自由進出右相府。

他在府中躺了幾日身子也酸乏,就想著出去走走。

衡都之中沒有什麽知心的好友,齊淵想了想,決定去蘭府一趟。

那日蘭溪竹替他解圍,他還沒有鄭重謝過人家。

至於那天晚上在宮中發生的事情,他就當作沒有看見全然忘記了吧。

蘭家是將門世家,蘭府門口看守的侍衛都是從演武場調來的,門口氣派森嚴。

齊淵沒有拜帖,但是自己的身份擺在這裏,蘭府也不好怠慢了去。

不久有人來開門,蘭府的下人引著他前往正堂,蘭溪竹正在等著他。

蘭家滿門忠烈,上一輩的人全都戰死在沙場,這一輩蘭家兄弟四人也隻有老大蘭溪韻棄武從文,老四蘭溪竹繼承了他父親在塞北的重任,常年駐守邊關,歸都的日子並不多。

最讓人傾佩的是,蘭家從來不在立儲之前站隊,他們隻忠君。

南衡有蘭家,是國之幸事。

“寧王殿下親臨寒舍,有失遠迎。”一道清冷的聲音傳到了正堂,接著齊淵的餘光中落入了一片青綠色的衣角。

蘭將軍喜歡著青綠色的衣裳,襯得他氣質出塵,不染塵埃。

齊淵拱手行禮:“將軍何須客氣。”

蘭溪竹微微頷首道:“王爺請坐,無需拘禮。”

這兩人本該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旁人也不知曉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那日元宵夜宴,多謝將軍解圍,本王還沒有親自謝過殿下。”

齊淵淡淡地抿了一口茶,語氣中卻隱含著感激。

蘭溪竹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他彎唇一笑,“王爺客氣了,舉手之勞。”他恬淡溫潤的模樣讓人很難把他和戰場上雙手沾滿北狄人血的蘭將軍聯係在一起。

生得這樣風華絕代,怪不得齊珩也想占有他。

兩人噓寒問暖了一番就沒話說了,大堂陷入了片刻的安靜。

齊淵有些失神,然後下意識開口道:“本王冒犯一問,將軍為何在塞北一月未歸?”

當真是外界傳的那樣,功高蓋主,心懷不軌嗎?

在他看來並不是這樣。

一個七尺男兒,在戰場上開疆拓土的大將軍,怎麽能夠忍受自己承歡於另一個男人身下?

蘭溪竹有苦衷。

齊淵猜測,他不是自願和齊珩在宮中……

或許他可以鑽這個空子呢……

蘭溪竹聽得一怔,他端著茶杯的手一顫,滾燙的茶水差點飛濺出來。“微臣身上有傷,不能趕路。”

假話。

蘭溪竹十二歲跟著前輩上戰場,最嚴重的時候腿折斷了還能繼續駕馬,深入北狄主帥大營直搗黃龍,如今隻是肩上有傷怎麽可能延誤一個月?

他隻是不想見齊珩罷了。

“將軍,恕本王多言。”齊淵斂神凝思,“伴君如伴虎。”

這句話是站在蘭溪竹隻是一個臣子的身份上考慮的。

可是蘭溪竹並不隻有這一層身份,這個“伴”字也可作多解。

蘭溪竹的身子猛然僵住,子啊此看向齊淵的眼神也充滿了警惕:“王爺此言何意?”

齊淵想到自己的話有歧義,失神了片刻,但也不打算作解釋。

“本王隻是提醒將軍罷了,將軍無需緊張。”齊淵展開了衣袖,無畏道:“如今本王……嫁作人夫,被迫和子書玨在一處,將軍大概也聽聞了本王身上的事情。”

“本王隻是想問問將軍,若是君不值得忠,是否還有奉獻的必要?”

這話說得直白,傻子都能聽出齊淵的話外之音。

齊淵被齊珩賜給一個男人定是心有不甘,可蘭溪竹又有什麽理由,除了受詔未歸駐留在塞北那件事外,還有什麽是讓齊淵看中自己的理由?

蘭溪竹呼吸一促,素淨修長的手指抓緊了椅子的扶手,勾勒出幾道青筋出來。“王爺,今日的事情蘭某權當沒有聽見,還望王爺日後謹言慎行。”

蘭府幾代忠貞,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蘭溪竹不能讓祖上的人寒心。

縱使……受了這百般折辱。

齊淵從蘭溪竹佯裝鎮定的神情中看出了一抹動搖。

他果然是被迫的。

齊淵沒有再多說了,而是說了句“叨擾”就走了。

離去的齊淵腦海中一直浮現著宮廷上的那個畫麵。

他想象不到像蘭溪竹這樣的無暇之玉高嶺之花被這樣的狗賊玷汙。

雖然齊淵方才那番話戳到了蘭溪竹的痛點,但是他不後悔。

蘭溪竹是良善之人,他不能讓這種人毀在齊珩手裏。

回到府中,齊淵意外地看見了前幾日在他院裏鬧事的柳如雲。

她憔悴了些許,眼下的烏青沒有用粉遮蓋住,再也不複當日的光鮮亮麗。

齊淵不想理會這種人,直接繞過了她想要走,卻被人拽住了手腕。

他嫌惡地抽開,“你發什麽瘋?你以為本王不會打女人嗎?”他陰沉的目光落在了這個瘦弱的女人身上,神情十分不屑的模樣。

“齊淵,你好狠的心!”

柳如雲跪在了地上,淒厲叫喊道:“茹兒隻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你要了他的一雙手還不夠,還要了她的命!沒人敢給她治病,她死了,你這下滿意了吧?”

她這一聲撕心裂肺,府上的許多人紛紛朝著他倆這邊投來了目光。

齊淵可不管別人的視線,他勾唇冷笑:“那是你的責任,你害了她。”

原來才十三歲,就學會這以強淩弱以下犯上的臭毛病了。

他從來沒叫人殺她,怎麽這人還學會倒打一耙了?

“你好狠的心!”

柳如雲指著他,哭得梨花帶雨,好不淒慘。

齊淵擰著眉頭,恨不得將這個女人丟到一邊的水池裏。

但是下一刻,他的眸子微微瞪大了幾分,他看見這個女人跟一條瘋狗一樣朝自己撲來。

齊淵原本有能力躲開的,但是他的身邊是一塊尖銳的巨石,他可沒辦法確保自己全身而退。

寒冬凜凜,水池上漂了一層薄薄的冰,這女人是想要將自己推進水池中。

不對,推進水池中……會生病。

生病了之後子書玨就又會一連好幾日都不能碰自己了。

想到這,齊淵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被這道猛烈的力道推入刺骨的湖水中。

耳畔傳來一道著急的怒吼聲:“殿下!”

是子書玨的聲音。

然後他迷糊中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毫不猶豫地跟著跳進了湖水中,陰影罩在了自己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