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著實可憐,我都看不下去了,紅桃九的眼圈也紅了。
她不顧這孩子身上髒兮兮的,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用手整理貼在孩子臉上的都已經打綹的頭發。
看到她看著孩子那溫暖的眼神,我不由得心裏一動。
什麽都可以裝,但眼神很難裝出來。
說實話,像我們這樣走南闖北混江湖的,要飯的見多了。
老人也好,孩子也罷,比眼前這孩子更慘的多的是。
見多了,自己然就變得冷漠了。
眼前這孩子著實可憐,但我見了,也就給點錢,給錢我是毫不吝惜的。
就好比我在合陽,拿了花二樓的三萬,出門就給了一群小乞丐了。
但像紅桃九這樣,穿的幹幹淨淨的女人,能把一個髒兮兮的小花子抱在懷裏,這是一般人很難做到的。
所以這一瞬間,我就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一個善良的人,永遠值得信任。
我心裏感動,臉上沒什麽表現。
就這樣,紅桃九抱著這個小姑娘,我們一行三人,朝著銅像東麵街邊的那一片飯店走去。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多,已經到了飯口。
這一片的位置不錯,沿街的小飯館生意都不錯。
唯有我們剛才關注的那家餄餎館有些冷清。
我推開門,紅桃九抱著孩子跟在後麵。
掀開厚厚的綠色棉布門簾走進去,屋子裏冷冷清清,一個食客都沒有。
屋子裏有五六張桌子,桌子有些破舊,上麵落著一層灰。
顯然是很久沒有食客了。
四十來歲身型肥胖的女人,坐在後麵靠近廚房門口的一張桌子後。
她穿著綠色的軍大衣,手裏握著一個隨身聽,耳朵上塞著耳機。
腦袋來回搖晃著,看樣子耳機裏的音樂還挺嗨。
屋子中間,有一個鐵皮的火爐,爐筒子生鏽發黑,豎直向上,在半空中拐了個直角彎,通向門口的窗子。
火爐裏的火並不旺,半死不活,上麵座著一個鐵皮的水壺,壺嘴兒絲絲縷縷,白色的蒸汽懶散的搖搖晃晃。
顯然是因為爐火溫度不夠,水燒不開。
那胖女人聽歌聽的入神,沒注意到我們進屋。
我走到她麵前的桌邊,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她才緩過神來。
“哎,能吃飯不?”
她嚇了一跳,扭頭看了看我。
“做不了,做不了。”
她衝我擺了擺手說。
“咋做不了?這不是開著門呢麽?”
我問道。
“說了做不了,廚師不在家。”
她顯然有些不耐煩。
紅桃九說:“走吧,換一家。”
我探頭朝旁邊廚房的門看了一眼,那胖女人說:
“看啥看?說了廚師沒在。”
我沒吭聲,轉身帶著抱著孩子的紅桃九,出了餄餎館。
到了門外,我扶著路邊的一棵樹,抬起左腳,看了看鞋底。
鞋底上沾了些潮濕的泥土,我看了看紅桃九,紅桃九也看了看我。
我們沒說什麽,轉身去了隔壁的一家餃子館。
一進門,一股熱氣就迎麵撲來。
我戴著金絲邊的眼鏡上立刻就蒙上了一層蒸汽。
我剛摘下眼鏡,就聽到有個女人熱熱乎乎的打招呼:
“來啦老弟。”
循聲望去,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女人,紮著藍布圍裙,手裏拿著一塊幹淨的抹布,笑吟吟的跟我們打招呼。
“三位啊,冷了吧,來來,趕緊坐這,這腦呼。”
腦呼,是東北話,暖和的意思。
她嘴上說著,卻並未耽誤手裏的活。
麻利的在靠近火爐的一張桌子上用抹布擦了幾下。
這態度,這幹淨的程度,跟隔壁的餄餎館高下立判。
“大兄弟,你看你們年輕人,圖美,穿的太少了,等著,大姐給你們先整兩碗餃子湯喝,暖暖身子。”
還沒等明搭話,她已經一路小跑,掀開簾子鑽到廚房去,轉眼的功夫,用一個木頭托盤,端了三碗餃子湯出來,放在我們麵前的桌子上。
紅桃九把孩子放下,讓她坐在身邊的凳子上。
孩子怯生生的看著桌子上的餃子湯,紅桃九遞給她一碗,說:“先喝兩口緩和緩和。”
老板娘說:“呦,大妹子一看就是個好心人,這孩子在外麵逛了有一陣子了,可憐著呢。”
那孩子聽老板娘說到她,顯然有點害怕,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身子,沒有去端那碗餃子湯。
“孩子,別怕,待會我跟你整盤餃子吃,你先喝餃子湯,要不強風冷氣的,肚子疼。”
老板娘是個麻利人,進門來她的熱情撲麵而來,我們插不上嘴。
她扭頭朝後麵喊:“老高,先整一盤豬肉芹菜餃子,趕緊的,孩子餓著呢。”
說完,扭回頭,滿臉笑容的問:“老弟老妹,你倆吃啥餡的啊?”
我說:“酸菜油梭子的,有麽?”
“這啥話,咱們大東北的,沒酸菜油梭子餃子的還叫啥餃子館,有,管夠。”
“好,來一盤。”
我轉向紅桃九:“你吃啥陷兒啊?”
紅桃九一臉茫然:“油梭子……是啥?”
我笑了,她不是東北的,不知道油梭子是啥很正常。
“給她來個白菜豬肉的吧。”
“好嘞,等著,這就好。”
老板娘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十幾分鍾,端上來三大碗餃子,兩頭大蒜。
“醬油醋辣椒油桌上有啊,老弟自己整。”
紅桃九把那碗芹菜豬肉的端到孩子麵前,說:“吃吧,別燙著。”
見到吃的,孩子也不再害怕,用髒兮兮的小手抓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我和紅桃九喝了兩口餃子湯,裏麵加鹽了,但不鹹,口感不錯,胃裏一下暖和起來。
餃子館裏的人不少,幾乎每張桌子都坐滿了。
他們吃著餃子,聊著天,還有人就著餃子喝著散白酒。
我和紅桃九各自吃起了自己麵前碗裏的餃子,味道真不錯。
紅桃九小聲說:“隔壁的餄餎館,有問題。”
我說:“你是說……”
她點點頭。
我沒把話說完,但我們已經心照不宣。
剛才我鞋上沾著的濕泥土,是在餄餎館的屋子裏踩的。
現在是冬天,天寒地凍,怎麽會有新鮮的濕土?
那隻說明一個問題,這濕土,是從地下來的。
對這個,紅桃九是行家。
在門口的時候,朝我鞋底上看了一眼,她應該就能看出,這濕土來自於多深的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