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滴漏有規律的咚咚作響。

裴祁淵率先打破沉默,擰著眉問:“怎麽會突然高熱了?可是吃了不幹淨的東西?”

江知晚垂著眼眸,精致的臉上透著不易察覺的無助,楚楚道:“臣妾也不知,陪皇上用膳的時候還好好的,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發熱起來。”

她不同以往的堅韌,破天荒的展露委屈之態,竟讓他心疼的不知該怎麽好。

裴祁淵緊抿著唇,按說江知晚的酒量雖然不好,但也不至於到生病的程度。

那酒是去年剛釀的桃花醉,一直被收在酒醋麵局裏,沒有多大的勁,江知晚喝了最多也隻是頭暈才對。

裴祁淵目光閃了閃,叫來青杏。

“你們娘娘除了跟朕用膳外,還吃了什麽?”

青杏惕惕然的如實答道:“娘娘當時酒醉身子不爽,原是想著醒醒酒就去溫泉伺候皇上的,但是寶泉宮的宮女這時送來了解酒湯,說是她們娘娘府上獨有的,對解救甚為有效。”

“娘娘便喝了,可喝完沒一會便身子發熱,連床都起不來了。”

寶泉宮,汪雲竹。

又是汪雲竹!

裴祁淵眼神帶著刀鋒,大理寺卿汪東陽教養的好侄女啊,平日裏看起來不聲不響乖巧溫順,沒想到私下裏小動作竟然這般多。

算計完自己又算計江知晚,她還真是每個細節都顧慮到了!

裴祁淵幾乎瞬間就在腦中理清了汪雲竹的心計路線。

先是帶著情藥進到溫泉裏,企圖勾引自己,同時又讓宮女送來了加了東西的醒酒湯,以防江知晚半路壞她好事。

真是打的一手好牌!

她今日能為了接近自己給江知晚下高熱的藥,明天就能因為妒恨直接下毒!

那他這後宮以後豈非要全聽憑她一個小小的選侍處置?!

簡直其心可誅!

“來人,把那個賤人給朕帶過來!”

侍衛單膝跪地,“是!”

彼時汪雲竹在宮裏正惶惶不可終日。

昨晚自己冒險接近皇上,竟惹得他雷霆震怒,舍出臉皮去沒成事不說,還帶累自己被憑白怒斥了一頓,到現在腰上的淤青還痛呢。

今日皇上醒來,不知道會怎麽處置自己。

“嘶……”她皺起眉倒吸了口氣。

宮女正塗藥的手馬上停了下來,“奴婢弄痛您了?”

汪雲竹搖了搖頭,“無妨,你繼續上藥吧。”

昨天撞在台階上那一下,真真是痛到了心坎上,還有脖子上的灼痛,簡直讓她如同死了一回。

想起昨天皇上掐自己脖子時狠厲的眼神,汪雲竹到現在都後怕。

他會殺了自己嗎?

自己才剛進宮不久,她的抱負還沒施展開,現在就死了,父親和母親該怎麽辦?

他們這一支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宮女見她擔心的直歎氣,不由得開解道:“娘娘別急,您不是說昨晚上皇上神情不太對嗎,說不定皇上在恍惚中沒認出您呢,而且溫泉那麽昏暗,皇上不會記得您的。”

汪雲竹恍然的搖了搖頭,昨天皇上是跟她真真切切的麵對麵,並且就那麽掐了她的脖子,怎麽可能認不出她?

但是現在想來,皇上的反應確實奇怪,好似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

“您別多想了,橫豎您是皇上的嬪妃,即便想親近他也是情有可原的,皇上不會對您怎麽樣,了不得就是扣些月俸。”

宮女把藥膏收好,又伺候著她把衣服穿上。

汪雲竹的飯都吃不下,剛端起杯子想喝口茶,便聽外麵傳來小太監的聲音。

“選侍娘娘,皇上傳您去偏殿問話。”

汪雲竹手上頓時脫力,茶水灑了一身。

她慌亂的一邊拿起帕子擦衣服一邊道:“勞公公稍等,我換件衣服就去。”

宮女心覺不好,麻利的幫她換了一件。

汪雲竹害怕的雙腿發軟,多虧宮女扶了一下才避免摔到地上。

宮女給她打氣,“娘娘別怕,到了禦前您隻要把昨晚的事推脫幹淨就行,隻說自己心念皇上,這才出此下策,皇上看在您一片癡心的份上也不會傷您的。”

汪雲竹沒了主意,把宮女的話當成救命稻草,強撐著跟太監走了出去。

進了偏殿,還未等請安,便聽到裴祁淵一聲爆喝。

“混賬!還不跪下!”

汪雲竹渾身一震,癱跪在地上。

“皇、皇上召臣妾前來,不、不知所為何事?”

裴祁淵冷笑一聲,眼神中似有利劍。

“你倒是會裝傻,不知道朕為什麽召你來嗎?”

汪雲竹的指尖緊緊扣住地磚,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

“臣妾不知。”

裴祁淵怒極之下,語氣愈發平靜。

“朕還不知道你有這麽大的膽子,敢魅惑君上!汪雲竹,你還要狡辯嗎?”

汪雲竹驚懼的麵無人色,身子顫了顫,怯怯道:“臣妾萬不敢領受皇上的責難,臣妾隻是實在想念皇上,心係皇上才出此下策。”

“請皇上顧念臣妾的一片癡心,饒了臣妾吧。”

裴祁淵哼笑一聲,眼底布滿冷厲。

“這麽說朕還要感念你的癡心了,是不是再給你加封個位份才算成全你的戀慕?”

汪雲竹深深磕了個頭,“臣妾不敢。”

“不敢?!這世上還有你不敢的事嗎?!”

裴祁淵忽然暴怒而起,厲聲喝道:“朕問你,江淑女的高熱是怎麽回事?你昨晚送的醒酒湯裏到底加了什麽?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朕的人下手。”

“朕看你是活膩了!”

汪雲竹抖如篩糠,心裏又驚又怕,下藥的事她做的隱晦,連身邊的宮女都不知道,沒想到竟被皇上查出來了。

現下隻能極力否認,否則就全完了!

“臣妾冤枉,臣妾自來跟江淑女交好,怎麽會對她下藥?昨日臣妾確實命人給江淑女送過醒酒湯,可那也是因為臣妾心疼淑女,絕無加害之意啊!”

裴祁淵冷冷的看著她,“說的倒是好聽,那溫泉裏的情藥呢?你是不是也要說不是自己做的?”

汪雲竹一愣,茫然的道:“迷藥?什麽迷藥?這個臣妾真的不知啊!”

裴祁淵微微勾起唇,抓住了她話裏的語病。

“這個不知道,那就是給江淑女下藥的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