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祁淵心裏冷笑,她早就不要自己的小命了,現在之所以活著,不就是為了江家人和霍肆?

她怕一死,自己就會直接滅了她的族人,霍肆更是死無全屍。

裴祁淵微涼的目光看著麵前的燭火,火苗猛躥,卻融不掉他眼中的寒霜。

孫嘉寧善體聖意,見他這幅形容,縱然猜不透,卻也冒昧揣測了幾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皇上還心寒至此,怕是覺得江知晚另有所圖。

而能讓她牽動心緒的……

乳酪已經涼了,仔細聞聞就泛著一股子腥氣。

孫嘉寧把它拿過來端在手裏,含笑道:“皇上嚐著這乳酪如何?”

不等裴祁淵回答,又自顧自的道:“說起來,這還是江淑女告訴臣妾的妙宗,說是這麽烹能補身子,回頭等聖駕來了,也能給您嚐個新鮮。

真是個知冷知熱的妙人。”

裴祁淵目光閃了閃,隨即落到乳酪上。

她細心觀察著他的反應,見他沒甚反對情緒,又繼續道。

“在臣妾看來,江淑女是再細膩也沒有了,雖說她江家族人不少,但要是為讓他們保命,一日一日的伺候皇上,任憑皇上處置也就盡夠了,可是能做到這份上,皇上覺得,她是為了什麽?”

裴祁淵抿了抿唇,沉默著讓人猜不透情緒。

半晌他站了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時候不早了,孫才人早些安置,明兒會有封賞到你宮裏。”

孫嘉寧起身蹲福恭送,眼睛始終期期艾艾的定格在裴祁淵的背影上。

喜子走過來,為主子心疼,扶著她站起來。

“娘娘……太難為您了。”

孫嘉寧坐回到桌邊,看著對麵空出來的位置,戚戚道:“我一麵心疼陛下,一麵又自詡不及江淑女,可我心裏也苦啊……”

她看著半碗乳酪,心裏忍不住覺得自己同它是一樣的命運。

想起來時,還能被人拿來墊墊肚子,涼了就泛起腥氣,惹人嫌棄,多看一眼都不值。

可笑的是,就這能用上的半點用處,還是那個金貴人傳授的。

“宮裏女人各樣的都有,我再去爭那些個已然來不及,也敗了我孫家的風骨。

皇上的情我沒本事求到,隻能做個知心得體的貼己人,或許能贏些尊重,在這宮裏也算能活下去。”

喜子聽的眼睛泛酸,輕輕撼著主子娘娘的胳膊,開解道:

“娘娘,您快別這麽想,您母家家世豐厚聖上優容,家裏哥兒又受朝廷器重,娘娘腰杆大可以挺直啊。”

“這宮裏憑誰也不能越過您的次序去。

恕奴婢多嘴,當今聖上是個內斂的性子,今兒能跟娘娘說了這麽多,便是交了心。

往後,時候久了生情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退一萬步講,皇上就算不看著您,也得顧念著前朝,斷不會放著娘娘不管的。”

說起這個,孫嘉寧更是難過。

一個女人要靠著母家的勢力才能叫男人顧念幾分,那這日子還有什麽意思。

這頭裴祁淵出了關雎宮,步伐走的甚快。

趙德跟在後頭,沒一會便走出了一身汗,怕身上的汗酸味惹得聖上不稱意故意隔開了些距離,輕聲問:“皇上,想擺駕何處?”

裴祁淵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沒言聲。

趙德默了默,隨即高聲唱和。

“擺駕偏殿。”

江知晚以為今晚裴祁淵肯定不會來了,先頭那話不軟不硬的嗆了他兩句,都把人推走,現下想必在孫嘉寧宮裏正快活,斷然不會再回來的。

哪成想剛收拾完要就寢,就接到了小太監的傳令,趕緊又忙活著起身接駕。

裴祁淵一步跨了進來,也不說話,隻大刀闊斧的坐到外殿。

江知晚摸不住他是怎麽個意思,不由得上前試探的問:“皇上怎麽回來了?可是孫才人伺候的不順心?”

裴祁淵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不接她的話,隻道:“朕被你氣到現在還未用膳,你可得意了?”

江知晚詫異的道:“皇上沒在孫才人那裏用晚膳嗎?”

說著,也不管他應不應聲,趕緊吩咐青杏去準備吃食。

宮裏有宮裏的規矩,當皇帝也不能由著性子,衣食住行都有章程在。

這個時辰禦膳房早就蓋了火,尋常娘娘餓了隻能用糕點墊墊,除非得了特許可以在自己宮裏設小廚房的,能偶爾填補些。

但規矩明晃晃的擺著,就算有小廚房,也沒人會去觸這個黴頭。

裴祁淵不一樣,皇上未進膳總不能讓他餓著肚子。

故而江知晚這一道令下來,小廚房的夥夫又趕緊起身,捅開灶台忙活起來。

一炷香後,外殿的桌上就擺上了四樣小菜。

江知晚伺候著裴祁淵坐下,輕聲道:“小廚房儲菜少,晚上也隻能做出這些,皇上將就著用點,等明兒早膳的時候,臣妾讓禦膳房做些好的。”

裴祁淵什麽都沒說,自顧自的拿起筷子用膳。

江知晚不知道裴祁淵在孫嘉寧那說了什麽,但觀察著他的臉色卻比走的時候好了許多,氣場也平靜下來,便忍不住想到白天得到的消息。

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問:“臣妾聽聞柳陽郡鬧水患,國庫有些吃緊?”

裴祁淵目光動了動,淡淡的“嗯”了一聲。

朝政上的事,他鮮少避諱著她。

這要是別的嬪妃,但凡敢說出半個字跟朝政有關,他都會治罪。

但對她,他並不反感。

江知晚見他臉色還算能看,便說出心裏的想法。

“我是想著,霍肆如今身子也養了些時候,想必能做點什麽了,他有手藝有力氣,若是牧北軍缺人,他或許能填補個空缺。”

她這麽說,一來是因為牧北軍對裴祁淵的重要性她知道,如今璃國各路部隊已經整編完,從哪都調不出人來填補。

若是征兵,璃國就這麽大,正當年的小夥子怕是已經被各路人馬收羅麾下,再想讓牧北軍征到好將士怕是難了。

二來霍肆知根知底,那三年看著也有些功夫,上了戰場一個頂十個是沒問題的,去了牧北軍為裴祁淵效力,她放心。

三來存著點私心,這兩個人一個是她愛人加債主,一個是恩人,若是能因此事緩和關係,不失為一樁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