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時候折磨人的,不是生離死別,而是日積月累的失望。

陳錦墨被林靜湘甩,林靜湘選擇跟其他男人開始,陳錦墨與關淺淺曖昧,又和於心娜攪和在一起。

沈星沫來到我的世界,我選擇遠離沈星沫,冷眼旁觀陳錦墨風流玩樂,掩埋內心的痛。

這都是我們的選擇。

對於每一個普通人而言,所有的選擇都不值得同情。

領到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我咬咬牙,花了一大半給秦芳蕤買了塊女士手表,她看電視曾說過喜歡這個牌子,離她生日隻有半個月了,到時候送給她。

回校途中,我遇到了一家三口,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婦女抱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孩,一個中年男子提著女式包。

路上人多車多,我專心走路沒注意,他們把我叫住了。

“好心人,能不能給小孩買點東西吃?我們打車把錢包丟在了車上。”女人用可憐的眼神看著我。

我簡單問了幾句:有沒有手機?從哪裏過來?他們說從河南過來,有手機,打電話給朋友了,朋友在雲南要明天才能過來。

“東西我就不買了,這錢你拿著給小孩買東西吃吧。”我心想著孩子也可憐,沒想太多就從錢包裏拿出兩百塊錢給了中年男子。

中年男人要我留下電話,第二天好還錢,我說不用,轉身要走,中年男子叫住我,一而再要我留下電話,我隻好報出我號碼。

“撥通沒有?”男人一邊輸入號碼,女人一邊問我,口袋裏沒感覺到手機震動,定是沒撥通。

“沒事沒事。”我要走,女人不肯作罷,小步跟著我,可憐兮兮地懇求我,“姑娘,能不能再借我們幾百塊錢住宿,明天朋友過來了再來還你。”

“我隻能幫你們到這了。”我為難地拒絕,女人繼續說著好話,我態度堅決也不管她怎麽說,沒回頭就走了。

我想了想,感覺不對:怎麽他們的普通話沒有半點河南口音?班上有河南的同學,他們口音濃重,朋友開車從雲南趕過來?他們來自遙遠的河南會有雲南的朋友?疑點重重,我心裏的滿足感一子下就被失落感所取代。

天,我有一種被騙的感覺!

我往回走到那個路口,他們不見了蹤影。我心裏自我安慰:他們總不能帶著孩子騙人吧,要是中年男人明天的時候打電話給我,說明他們不是騙子。

從早上等到晚上,今天一天都快過去了,我從沒有接到中年男人的電話……

“你這個表情是咋回事?”許小冉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走過來,捏了捏我的臉。

田野拿著平板在刷微博,看了我們一眼,插話道:“可能是你被騙子坑了。”

“烏鴉嘴。”許小冉瞪了她一眼。

關淺淺默不出聲,坐在**,看她的《紅樓夢》,桌子上,她的花瓶裏,多了一束鮮豔的紅玫瑰。

陳錦墨的本事,我不得不佩服。

我把昨天遇到的事和許小冉一說,許小冉用看智障一樣的眼神看著我,田野把她的平板伸到我們眼前:“呶,我沒騙你們,林靜淵說的,和這個投稿者一樣,這樣的事我見怪不怪了。”

“你就是太老實了,笨。”許小冉又氣又急地看著我,著急地問,“隻有兩百塊錢,沒別的了吧?”

“沒。”終究是我愚蠢,什麽都沒有多解釋,還是那句話,所有的選擇都不值得同情,我遇事不經過大腦,憑什麽別人不來騙我。

“傻人有傻福,當日行一善了。”許小冉安慰我,煩躁地抓了抓她的頭發,爬上床和姚若華視頻了。

聚雖好,別雖悲,世事堪玩味。也許那兩百塊不屬於我,去了就去了吧。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子就難過起來。

日子一轉,到了秦芳蕤生日,這個周末,我沒有去網吧打工,跟老板說了一聲,回了家。

這是開學這麽久,我第一次回家。

銀杏的邊緣已經泛黃,樹葉不久後就會變成金黃,如果沒有大風,金黃色的色彩會一直持續到十一月中上旬。

桐花小區沒有桐花,西北風刮起,樹葉開始陸續飄落,地上一片金黃,很漂亮。

我走到樓下,房子前停著一輛白色的轎車。

誰來了?

林東明換車了?

推開門,客廳裏破天荒地很整齊,桌子上放著一束百合花和一個蛋糕,林靜湘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旁邊坐著一個漫畫人物一樣的男生,幫她在按摩小腿。

秦芳蕤圍著圍裙,心情好地哼著不知名調子,一手叉腰,一手抄著鍋鏟炒菜。

“我回來了。”我在玄關換鞋,對著廚房裏喊。

“洗完手吃飯。”秦芳蕤一高興,對我都不凶了,她像一隻黃鸝鳥,唱著曲,腳步輕盈地把一盤菜端上桌,又轉身飛回了廚房。

林靜湘剪短了頭發,其他沒什麽變化,男生見到我進門,叫林靜湘坐起來,林靜湘沒有理,他對我頷首微笑:“久聞其名,靜淵你好,我是範思哲。”

A大校草,還是個有錢公子哥,厲害。

這是陳錦墨對他的評價,我見他一身休閑西裝,說話謙和,完全沒有陳錦墨說得那麽玩世不恭,興許陳錦墨是吃味了。

“你喝茶。”我見他來家裏這麽久,秦芳蕤茶都沒倒,林靜湘看到我端來杯子,眼睛掃了一下,豎起兩根手指,吩咐我,“白開水。”

“靜湘。”範思哲責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縮了回去,給他們倒了兩杯白開水。

“剛問你,你不是說不喝。”範思哲試了試水溫,把杯子送到林靜湘手裏,林靜湘老佛爺一樣地享受著他的免費服務。

“我喝林靜淵倒的。”林靜湘笑眯眯地看著他。

欠扁的林靜湘,我懶得跟她計較。

快吃飯了,秦芳蕤準備了一桌子菜,豐盛程度,堪比年夜飯,我從來不知道,秦芳蕤的廚藝這麽好。

“給你的。”看到秦芳蕤解下圍裙,我把一個盒子遞給她,她拿起來,看了看,眉頭皺了起來。

“你怎麽不和我商量下?”她隨口問,“你哪來的這麽多錢?”

“我賺的。”我心底升起小小的驕傲。

秦芳蕤轉身,從冰箱頂上拿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盒子,責備道:“你看,買重了?我哪用得了這麽多,你以為戴兩隻手表,老天爺就會多給我一倍時間,不會死哦。”

“你個死腦筋,都上大學了,一點也不想事。”秦芳蕤嘟嘟囔囔地收下禮物,隨意放進了桌下的抽屜。

我的心像是被煙頭燙出一個洞,動了動嘴唇,有客人在,我不想跟她吵,秦芳蕤說話不注意場合的老毛病,改不掉。

範思哲安靜地給我們倒飲料,擺好碗筷,沒有對秦芳蕤低俗的話語感到反感,也不插手我們的家事。

這個家,令人煩心。

(二)

那天吃完飯,沒多久,秦芳蕤就把我送的那隻手表掛在閑魚網賣掉了,她說不如換點錢花。

她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正在上班,網吧內彌漫著檳榔味和煙味,熏著我的眼睛,我在裏麵待著難受,掛了電話,和一個同事打了個招呼,去網吧後麵透氣。

網吧後麵是一個四合院,史叔叔平時就住在這裏,院子裏養了幾隻雞,牆邊擺放著幾盆**,花紅葉翠,開得很豔。

忽然,史叔叔豪邁的笑聲傳進我的耳中,花樹掩映,我看到涼亭裏一個少年背對著我,在和史叔叔下象棋。

“叔,你的技術還是這麽好。”少年笑道。

“阿星啊,你好久不來看我了。”史叔叔酌了一口小酒,仰頭大笑著感歎。

“我今天不是過來了。”

“叔還不知道你,上次你拜托我招一個人,我看,你來看我是假,看那個林丫頭是真吧?”

沈星沫笑而不語。

若華有個叔叔開網吧的,就在我們學校外街,我昨天叫他幫我問了,他叔說招人。你是我們的朋友,要他叔照看些。

我想起了許小冉的話,這麽看來,似乎一切得到解釋了。

哪有那麽多巧合,不過是有人為你遮風擋雨,不讓你知道罷了。

“嘿,說曹操曹操到,丫頭,過來過來。”

史叔叔拿起他的小酒杯,抬頭一眼就看到站在屋簷下的我,連忙朝我招手,沈星沫偏頭,看過來,嘴角向上勾起。

“我找人喝酒去嘍。”史叔叔裝模作樣地伸了個懶腰,拿起他的酒瓶和小酒杯,打量了我們一眼,邊走邊笑,“現在的年輕娃子真好。”

史叔叔一走,空氣冷凝了下來。

我走下幾階台階,走過院子,走到沈星沫麵前,風輕輕地吹過來,他把象棋收進棋盒,仰起頭朝我笑。

他總是這麽溫柔,讓我覺得自己很冷漠很討厭,不配得到他這麽多的關懷。

“如果不叫小冉和華仔瞞著你,你不會答應來。”他像是知道我會問什麽,先負荊請罪,幫我的是他,為什麽要道歉?

“翹班的話,你可以跟史叔叔說說,不扣我錢嗎?”我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看向他的手,曾幾何時,我因於心娜欺負我,發怒把他推到地上。

那個傷口,早結痂了吧。

“嗯?怎麽說?”我的問話太突然,他沒意識到是什麽意思,疑惑地看著我。

“我請你喝奶茶,給麵子不?”我衝他咧嘴笑。

石頭做的心,也該被焐熱了,人要懂得感激,人家三番五次幫我,我謝他一次又何妨?

後來,我總是記得當時他的表情,欣喜中帶著小心翼翼,連連說了兩個“好呀”,後來,我才知道,沈星沫並不喜歡喝奶茶。

他說,我隻是想遇見你。

原來,“千島時光”奶茶店的初遇,也是一場計劃好的“預謀”。

什麽時候起,我林靜淵也會被人這麽注意著,嗬護著,放在心尖上,開出一朵溫暖的花。

原來,他早已織好了一張命運的蛛網,等待我,自投羅網。

人脾氣強肚子也是強盜氣,傍晚,和沈星沫沿著沿江風光帶走,我的肚子“咕咕”叫了幾聲。

“我不餓,一點也不餓。”我手按在肚子上,看著不爭氣的肚皮,沒底氣地辯駁。

沈星沫想也不想,帶我進了一家粵式菜館,我叫都叫不住。麵對著一桌子清淡卻開胃的菜,沈星沫兀自吃起來。

“再不開動,我不留了。”他夾起筷子,搖了搖頭。

“哦。”我十分上道,沒辜負他一番心意,盡職盡責地吃光了一桌子菜,沈星沫震驚地看著我,我嚇得打了個飽嗝。

也許是從小被秦芳蕤罵出了習慣,我不糟蹋食物,寧可撐破肚皮,也絕不浪費。

現在好了,沈星沫肯定以為我是個“大胃王”。

我一打嗝,出了門都停不下,沈星沫叫我在原地等一會兒,替我買來了一瓶水和一盒消食片,我吃了後,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

似乎最糟糕的一麵,總是被他看到。

路燈下,我們的影子一前一後,在人行道上緩緩前移,我跟在沈星沫後麵,心裏默數著腳下的磚塊格子。

“我在考雙學位。”走了一段路,他突然開口。

“噢,那很好。”我隨口問,“考的什麽?”

“醫學。”

我停下來看著他。

“阿淵,你知道我的夢想麽?”沈星沫雙手插在口袋,看著江麵一艘艘運輸船轟隆隆過去,眼睛微微地眯起,“是治好你。”

我的心有點發抖,我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人,眼眶一片潮濕。

治好我……

有人想治好我的左耳,左耳聽到的這句輕語,送進了我的心髒。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關淺淺又抱回來一束紅玫瑰,垃圾桶裏丟著幹枯的花瓣,那些花瓣和我皺巴巴的心一樣,無人問津。

“關淺淺,有人追你?”田野膽子大,也隻有她跟關淺淺搭話。

關淺淺把花插在花瓶,雙手抓起黑發,挽了一個鬆鬆垮垮的髻,折了一朵玫瑰,別在上麵,點了下頭。

這個動作,陳錦墨幫她也做過。

我不禁感慨,人長得好,無論怎麽打扮都有不同的味道,關淺淺披散頭發像個美麗神秘的女巫,綰起頭發又像小家碧玉的古代大小姐。

難怪陳錦墨被她迷得不行。

“誰啊?繼‘潑婦事件’後還有不怕死的?”田野笑著看她,她說的是關淺淺在樓上往樓下追求者潑水的舊事。

“陳錦墨。”關淺淺手捋著花瓣上的水珠,有意無意地看著我。

“陳大公子出了名的博愛,追她,未必蠻意外咯。”許小冉在塗指甲油,吹了吹她的手,冷嘲熱諷。

“許小冉好樣的,我就喜歡看你懟人。”田野一下子就被許小冉的尖酸逗得笑出聲。

“要死了你,挑撥離間。”許小冉不高興了,田野心口一緊,立馬禁了聲,打開她的電腦,痛心疾首地搖頭,“女人啊……”

“說得你不是女人似的。”許小冉冷著臉,翹起蘭花指,捏起她的手機玩開心消消樂。

這次我再也笑不出來,關淺淺充滿敵意的目光又一次清晰地停留在我臉上。

那是一種探究的目光,像是一把芒刺,刺得人頗不舒服。

半夜,我起來上完廁所,突然看到陽台外站了一個黑影,我剛準備叫,發現關淺淺的鋪位沒有人,於是我閉上了嘴。

然後,關淺淺打開推拉門,走回她的床,躺了下去,發出很淺很均勻的呼吸聲。

關淺淺夢遊了。

我躺回去,裹緊被子,輕輕地別過頭,看著蜷縮成一團的關淺淺,她在說夢話,聲音很小,聽不太清,可她語氣很慌,好像是做了噩夢。

經過這麽一遭,我更加不敢惹關淺淺了。

如果她對我有仇,半夜夢遊來掐我的脖子,我還不得嚇死。

(三)

十二月二十五是陳錦墨的生日,他約我去雷哥的台球室。

我好久沒來這了。

裏麵重新裝修過,四麵牆壁和天花板噴著抽象誇張的塗鴉,地板敲掉,鋪了大理石,台球桌煥然一新,連裏麵的人也變得陌生起來。

在陳錦墨的心中,雷哥這類的人該很酷吧,尤其他還願意跟陳錦墨玩,對陳錦墨而言,也許就像賞賜。

陳錦墨說,他老了就開家台球室,不要很大,但一定要有個性,讓他可以懷念瘋狂的青春。

我笑話他很有想法。

因為是陳錦墨生日,雷哥今天不做生意,把裏麵布置得很有過節的氣氛,一群大男人踩著凳子,在掛氣球和彩帶,畫麵十分違和。

於心娜脫掉了羽絨服,穿著一件黑色蕾絲打底衫和幾個男人劃拳,黑色的絲襪包裹著她的長腿,她蹺著二郎腿,高至膝蓋的靴子時不時踢一下旁邊的男人,喊他“喝酒”。

就在我站在門口左看右看時,旁邊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拎過我的衣領,一把將我提到他眼前,亮晶晶的眼睛快湊到我鼻子上:“嗨嘍,我的靜淵淵。”

我揮舞著雙手掙脫出他的懷抱,退後一步,捋好劉海,不動聲色的遠離他。

他染了頭發,淡淡板栗色,整個人狂妄不羈。

“害羞什麽。”陳錦墨靠近我,雙手捧住我的臉,使勁捏了捏,“你躲,我偏要抓。”

在我們身後,站著一個窈窕身影,眼神似冰,死死盯著我們,她穿著紅色的毛呢大衣,頭戴白色貝雷帽,手套脫了抓在手心,一隻手提著一個蛋糕。

“放開。”我加重手上的力度,打掉陳錦墨的手。

“墨墨,什麽臭毛病,又動手動腳,你以為人人都是我哦,慣著你。”於心娜來到我們身旁,像一隻無骨的八爪魚,黏到陳錦墨身上。

“淺淺,你來了。”陳錦墨的語氣陡然下降了八個音符,揮開於心娜,去拿關淺淺手中的蛋糕。

關淺淺不讓,自己走到一張桌子前,默無聲息地放好,然後安安靜靜地坐下來。

“喲,又一個相好的妹妹呀,沒我事了。”於心娜酸酸地說,屁股一扭,回去繼續和那群男人劃拳了。

“淺淺,你生氣都這麽優雅。”陳錦墨倒了一杯熱水,小跑到關淺淺桌子邊,像古代的小廝,對主子點頭哈腰,“冷了吧?暖暖手。”

連我都看不透,陳錦墨的感情,對誰是真,對誰是假,真的有幾分真情,假的又藏著幾分假意。

我最大的本領就是適應環境,吃完蛋糕和飯,雷哥給陳錦墨開了一間豪華包間,要我們唱歌。

他們玩得很瘋,真心話,大冒險,男女一起用嘴吃一塊餅幹,輸的人罰酒,陳錦墨還算有良心,我不想參加這種無聊的遊戲,他放過了我,不再強求。

沒想到關淺淺會跟他們一起玩,輸的時候,陳錦墨很男人地幫她擋掉了所有的酒,在陳錦墨哇哇亂叫,笑得沒心沒肺,抱著關淺淺啃了一口時,關淺淺終於露出了一絲羞赧的微笑。

我想,關淺淺是真的喜歡他吧。

玩累了,大家開始唱歌,話筒轉到我的手中,陳錦墨昂起下巴,要我給他麵子,唱一首,我推脫不過,點了一首老歌《戀戀風塵》。

那天黃昏 開始飄起了白雪

憂傷開滿山岡 等青春散場

午夜的電影 寫滿古老的戀情

……

低沉的嗓音,綿綿的憂傷,我想起和他,和林靜湘一起上學,那時的黃昏總是那麽靜謐,夕陽一半鋪在天空,一半鋪在水裏,鋪在我們天真無邪的歲月裏。

陳錦墨說,長大了,我要當超人保護你們。

可是,他沒有成為超人,想要保護的人,也零落天涯。

帶上我的戀歌 你迎風吟唱

露水掛在發梢 結滿透明的惆悵

是我一生最初的迷惘

……

我沒有走過一生,但他卻是我最初的迷惘和惆悵,我握著話筒,歌聲悠揚,看著他握著一瓶喝了大半的啤酒,傻愣愣地看著我。

所有的背景布在我們之間遠去,我的眼睛裏曾經隻有他,而什麽時候開始,他的世界不一樣了。

當歲月和美麗 已成風塵中的歎息

你感傷的眼裏 有舊時淚滴

相信愛的年紀 沒能唱給你的歌曲

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

……

副歌部分的曲子在耳邊響著,我望著他,像望過了年少的日子,凝成了眼角的一滴淚珠。

暗戀的美麗,已成了風塵中的歎息,此刻看著他,我感傷的眼裏,舊時的淚滴,無情地流下,不帶一絲溫度。

我的少年,多可惜啊,相信愛的年紀,我卻沒有能唱給你的歌曲和心意。

我一生會追憶的,不過是一句再見。

他愣住了,很明顯,因為一首歌和我的眼淚。

“好聽嗎?”我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禮物,包裝盒子裏是一隻口哨,如果他記得,會明白我的意思。

生日快樂,我在心裏說。

那時候我、林靜湘、陳錦墨,三個人玩捉迷藏的遊戲,輸的人請吃漢堡,林靜湘當瞎子,陳錦墨帶著我躲屋頂上,我站上去腳沒踩穩,順著瓦片摔落到地上。

我摔得骨折了,在醫院裏躺了三個月,陳錦墨很自責,他說為了補償我,等我們到十八歲以後,他有能力了,答應我做到一件事,我說他騙人,空口無憑,陳錦墨拗不過我,要我記得送他一隻口哨,提醒他。

玩笑話,人們常常說說就忘了,可這麽多年,我仍記得,他欠我一件事。

他打開盒子,目光直直地看著那隻口哨,看樣子,他並沒有忘記。

我說,我還有事。

我放下話筒,找了個借口要離開,往門外走去。

不要回頭,不要留戀,不要自找罪受,戀舊的人總是活得比別人痛苦些,我惱恨自己,他們離開了,我一個人站在原地,守著我們早就過期的夢。

門外,又下雪了。

分不清,這是第幾個季節的下雪天。

漠然抬頭,靜寂的天空中一片蒼茫,它無力地揮灑著潔白,像是這個冬天的淚水,像是對上一個冬天的告別。

細雪如撒鹽,開始亂舞,我的心跟著起伏,飄落的寒冷,吻過我的臉頰,滑進我的衣領,在我心中一一融化。

“林靜淵。”陳錦墨跌跌撞撞地衝出來,在我麵前彎著腰,氣喘籲籲,我沉默地看著他,看著那些過往掠過他的眉梢,消失不見。

或許,我是該跟自己做一個告別了。

“我要做什麽?”他紅著眼眶死死地盯著我,我冰涼的眼淚幹涸了,細雪飄落到我的眼睛上,輕軟潮濕。

“口哨,你想要我做什麽?”他似乎想要從我的眼神裏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可讓他失望的是,除去唱歌時的情緒起伏,流了淚,自始至終,我沒有多餘的表情。

“什麽都可以?”我問。

“是。”他的聲音擲地有聲。

“做回你自己。”寒冬的冷讓我的嗓音變得沙啞,我巋然不動地看著他,“不管你為什麽變成這樣,但我記得那個說過要變成超人,保護我和林靜湘的陳錦墨,我希望,你做回那樣的自己。”

“小時候的話當不了真,時間在變人也在變,你知道我們都長大了。”他像魔怔了一樣大力地拽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我也覺得。”我幹笑兩聲,拿開他的手,大步走開。

陳錦墨,你讓我如此失望。

那些愚蠢的過去,原來,隻是一場空。

(四)

期末考在即,我辭掉了網吧前台的工作。

而陳錦墨最終追到了關淺淺。

我問他,那於心娜算什麽。

陳錦墨說,不算什麽,於心娜有男朋友,兩人異地。他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十分理所當然,但我聽得心裏不是滋味。

對有些人,感情是一輩子,對有些人,感情可以是一場遊戲。

關淺淺和陳錦墨交往後,性格愈加令人捉摸不透,我不知道他們之間出了什麽問題,但陳錦墨卻對她不那麽上心了。

得不到的永遠在**,得到了反而不懂珍惜。

老天好像知道我喜歡多管閑事,當我在宿舍拖地時,關淺淺站在我麵前,我移動一個方向拖,她換一個方向擋住我。

“有事?”我偏頭看她,關淺淺臉色蒼白,嘴唇泛起了幹燥的死皮,她整個人像一朵缺水的花,我見猶憐。

“我們談談。”她對我依舊充滿敵意,我至今都不清楚,我哪裏惹到了她。

我放下拖把,擦擦手,換好鞋子,然後隨意梳了梳頭發,走到她麵前:“走吧。”

關淺淺簡單打扮了下,十分鍾後,她約我到圖書館的天台。

風吹雪成花,大朵大朵地飄落,她走到欄杆邊緣,往下是十幾階樓梯,天台下麵有一個空中花園,冬天小花園裏麵的花大都凋零了,剩下幾株紅梅,迎風傲雪。

“你和陳錦墨認識多久了?”關淺淺背靠著欄杆,雙肘撐在上麵,語氣聽不出情緒。

“八年零十一個月。”我走到她麵前,平靜地回答。

“記得這麽清楚?”聽到這個答複,她下意識頓了頓,轉過頭看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覺得陳錦墨對我怎麽樣?”她呼出的熱氣在空中中飄散,我看著她,雪花在我們的頭頂和肩頭落下,靜默了好一陣,她才把視線放到我身上。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我無意成為她的“假想敵”,也不想把自己置身難堪的境地中,關淺淺心中有怨氣,不該找我發。

“我清楚?是啊,我以為我是清楚的,直到我找到了這個——”關淺淺拿出一遝照片,正對我的那張是手機的截圖,她攤開,全是打印出來的照片,主人公……是我?

照片明顯是偷拍的,有我的單人照,和林靜湘的合照,時間也各不相同,照片上的“我”,年紀從十三四歲到十七八歲不等,我自己都詫異,這些照片關淺淺哪來的?

“很意外是吧?我也意外。”關淺淺把照片隨意擱到護欄上,風吹過來,有幾張雪片一樣掉了下去,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也不敢去抓。

“陳錦墨以前和我姐姐是一對。”我誠實地說,陳錦墨留著林靜湘的照片,偶爾回憶一下,也情有可原。

“但他的空間相冊名字是‘寧靜深淵’!我看他手機發現是五年前設置的,林靜淵你還要裝?”關淺淺眼眶紅紅地看著我,“你對他是怎樣的存在,我真的不懂。”

她不懂,我比她更不懂了。

在這個世界上,對我而言最特別的人,大概隻有陳錦墨一個吧。

可是他又不喜歡我,他喜歡林靜湘,喜歡於心娜,喜歡關淺淺,喜歡一個個比我好看比我優秀的女生,我不曾奢望過他的喜歡,關淺淺質問我的,是連我都說不清的情感,我如何能置身事外地解釋給她聽。

“他把我當妹妹。”我清了清嗓子,冬天的寒風刮進我的喉嚨,我真佩服關淺淺,穿得那麽單薄,站在風口,還不怕冷。

“夠了!”關淺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鄙夷地盯著我,“你惡不惡心?哥哥妹妹,什麽老套牙的借口,當我傻子嗎?”

關淺淺站直身子,猛然向前一步,我有些慫地退一步,她再進一步,我退到了台階邊緣,我有些不明白地看著她。

“你是不是也好奇,你對陳錦墨是怎樣的存在?我幫幫你?”關淺淺對著我冷笑,笑得我心底發毛,她的眼神變得淩厲,臉湊近我,“你說,要是陳錦墨看到我把你從這兒推下去,他會怎麽樣?”

這個女人一定是瘋了!

“一、二、三……”關淺淺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我看到她口袋裏的手機,發了瘋地震動,我拉了拉她,希望她不要衝動,“約你之前,我就給陳錦墨發了短信息,賭他會不會來。”

“關淺淺你一定誤會了。”她的麵色漸漸冷下來,我往後昂著頭,極力想勸服她,吃醋的女人不能惹,我小命不想冤死在她手裏。

“你很希望他來吧?嗯?”關淺淺的瘋狂令我緊張,她現在情緒不穩,我不怕她害我,我怕她從這兒掉下去,就在她前進的幾步,我們已經到了台階邊邊上,我們身後都沒有防護欄。

她的手機在口袋裏尖叫,關淺淺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逼迫我往後仰起身子,仰到了最大幅度,她的聲音催命一般數著:“十、九、八、七……”

“……四、三、二……滾吧!”

“林靜淵!”

我聽到失了魂的大叫聲,看到了關淺淺勝利的笑容,為了避免她被我下意識地拽下,在關淺淺用力推我下台階的一瞬間,我鼓起勇氣反向張開了手臂。

我心想,陳錦墨不願意看到她受傷吧。

我像個西瓜一樣滾下台階,意識清楚的前一秒,眼前閃過了陳錦墨慌張的臉。

滾落倒地的同時,陳錦墨快步跑下了台階,臉色難看得嚇人,他不知所措地蹲在我麵前,慌慌張張地拿出手機撥打“120”,手觸碰到我又縮回去。

“怎麽樣?你怎麽樣?林靜淵你千萬別有事,我求求你……”雪花落在他的眉梢,化不開他的焦急和害怕。

原來,我也會讓你這麽慌張麽?

身下一片黏稠,我的手指觸碰到溫熱的血液,小腿先是一片麻木,麻木過後,刺骨的疼痛,讓我的冷汗不停地滴落。

關淺淺居高臨下地站在台階上麵,拿起那一遝照片,對著天空撒下,然後毫不留情地離開。

雪白的相片如翩翩飛舞的蝴蝶,有一張墜落到我的手邊,那是十六歲那年的盛夏,我穿著藍色的百褶裙,閑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而我不知道,房頂上坐著一個男生,他的眼睛看著低頭走路的我,夕陽的碎光染著我半張憂鬱的臉,他舉起相機,神不知鬼不覺地拍下了這一幕。

照片中的我,寧靜美好。

昏迷前的我,聽到陳錦墨近乎絕望的嚎叫聲,他抱起我,急匆匆地回到天台,往樓下跑去。我聽到周圍倒吸冷氣的聲音和女生的尖叫聲。

他的心跳貼著我的耳膜,一下一下,沉重有力。

陳錦墨,原來遇到你,會有這麽多磨難……

(五)

昏睡在市一醫院的病**,許小冉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陳錦墨最後接了,說我出事了,許小冉帶了宿舍人,趕到了醫院。

睜開眼的一瞬間,看到了沈星沫。

我無法形容他臉上的表情,大概熬夜通宵工作,早上醒來就是他那個樣子。

我的視線移到我吊起來的腿上,上麵打著厚厚的石膏,我試著動了動,毫無知覺。

“不會斷了吧?”我心中一下沒底了,秦芳蕤要是知道我腿斷了,肯定不會幫我出醫藥費,我生活費都是個問題,哪還有錢住院。

“斷了。”沈星沫一句話打發了我,看到我微妙的表情變化,他似乎於心不忍,起身遞一個枕頭到我身後。

“真的斷了啊?”我緊張地看著他。

“真斷了倒好,你就不會亂跑了。”沈星沫像是一個小怨婦,眼神裏的心疼倒是真的,“疼不疼?怎麽會摔下來?你腦子不轉彎的?”

哦,陳錦墨告訴他們我是自己摔的。

“不小心摔的。”我將錯就錯,陳錦墨想幫關淺淺掩蓋真相,我不揭穿他。

推門聲就在這時響起,陳錦墨打量了一下我,提回來一個外賣包,他像是心有愧疚,放下外賣,看到沈星沫在,準備走。

“我去打熱水。”沈星沫衝我咧嘴一笑,就這樣,陳錦墨還沒走,沈星沫把空間留給了我們兩個人,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

算一算,從他過生日後,我們再沒有見過麵。

有些話,他不問,我也不說。

“你不該惹關淺淺。”他忽然拋給我一句話。

“嗯。”越來越覺得,我對他的喜歡快要消耗殆盡了,也許他說的對,時間在變人也在變,我的心髒說不了謊。

人何必要在同一個錯誤上,執念到死。

“淵淵,你知道我就像一個矛盾體,既想追求遠方的美好,又貪戀身邊的溫暖,你是我親人似的朋友,在最艱難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你,你被我在意的人傷害到,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他居高臨下地站在我的病床邊,那一刻,關淺淺的臉和他的臉重疊到一起。

這話,聽起來讓我有點惡心。

是啊,我也變了,一直以他為信仰的我,終於有一天,變得對他反感了。

“我沒怪關淺淺。”

親人似的朋友?我不知道我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不準備解釋照片的事,我也不想知道。

“你好好養病,醫藥費我會出的。”他一邊說,一邊垂眸看了眼我的腿。

我沒多說什麽,關淺淺惹出的麻煩,他幫著解決,天經地義。

陳錦墨出去後,許小冉帶著田野進來了。

“怎麽回事?你知不知道,要是沒摔好,你就殘疾啦。”許小冉睜大眼睛,看著我打著石膏的腿,“嘖,快成木乃伊了。”

態度不冷不熱的田野把她帶來的補品放在桌上,笑著說:“這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你最好快點好起來。”

“關淺淺呢?”我問她們。

“她呀,在塗脂抹粉,當然是招蜂引蝶去咯。”許小冉翻著白眼,“什麽室友,見你摔成這樣都不來看一下,果然是一座‘冰山’,沒良心哦。”

我麵無表情地聽著許小冉和田野替我打抱不平,她們出去後,沈星沫提著熱水瓶進來了。

“吃點東西,粥是熱的,水也是熱的,你要哪樣?”沈星沫盛好粥,倒好水,服務周到地問我。

“先喝水。”我指著他手中的玻璃杯。

“醫生說你的傷,不像自己摔的,倒像是被外力推下去的。”我吹冷開水,沈星沫冷幽幽地說道,我抬起頭看他,他的表情很嚴肅。

“沒啦,是我在圖書館看書,出去透氣,腳滑了。”我隨口瞎編了一個理由。

“陳錦墨和你一起?沒拉住你?”他不是很相信。

“阿淵。”他似乎有些挫敗,眼窩深陷,氣色也不是很好,見到我這樣,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他的關心和擔心,我分分秒秒都感受得到,可我下意識地就想拒絕他的好意。

我總覺得,隻要我夠堅持,夠堅決,沈星沫總有一天會放棄,他放棄了,我也就輕鬆了。

“你真是折磨我,每分每秒。”他說。

“哦,對不起。”我沒心沒肺。

“別說這三個字。”他絲毫不領情,咧開嘴極其諷刺地笑了,拿掉我手中的杯子,把盛粥的碗放到我手中,言辭鑿鑿,“你知道我想要什麽,不是道歉,是你的真心。”

可我的真心,支離破碎,已經無處安放。

沈星沫,倘若來得及,你願不願意把它重新修補,讓它活過來呢。

躺在醫院半個月,秦芳蕤給我打電話,要我給她打點錢。

我以為我聽錯了,確認三遍後,的確是秦芳蕤愛上了打牌,欠了一屁股債,我說我還要讀書,沒錢。

秦芳蕤說她養我養到了十八歲,我應該孝敬她了,林靜湘每個月都會給她兩千塊錢花,要我學著點。

於是,我把存的工資,全部轉給了她。

陳錦墨已經墊付了所有的醫藥費,我不想欠他的,所以我打算下個星期出院。

“你傻了吧你?”許小冉聽說這件事後,衝到我的病房,生氣得想要把我從**拽起來,“下周一出院?還要拄拐去打工?想上新聞頭條啊你?”

我笑而不語。

不管他們如何勸阻,周一的時候,在我的懇求下,我還是出院了。醫生說還要半個月才能拆石膏,平時我的行走,全靠那一根拐杖。

回到宿舍,桌子上躺著一個信封,裏麵是厚厚的一遝鈔票。關淺淺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但我想把這些錢砸她臉上。

“還你。”我把信封遞到她眼前。

“你不是需要錢?”她不接,看著我。

“我也要自尊。”我身上豎起了尖銳的芒刺,說話都冷了幾分。

“自尊?”她緩慢地看著我,毒蛇一樣的目光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全身上下加起來,不超過三百塊的自尊?”

“關淺淺,你別橫啊,姑奶奶我還站在這兒喘氣!”許小冉奪過我的信封,看也不看朝她砸過去,信封擦著關淺淺的臉頰,落到地上。

關淺淺踩著信封,像是踩著我的自尊和屈辱,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擺什麽臭架子。”許小冉罵了一句。

我拄著拐杖,謝過許小冉的好意,兌了一大盆溫水,關上了洗手間的門。我強忍著嘶啞的哭泣,把頭埋進水裏。

水漫過我的下巴,我的臉頰,我的眼睛,苦澀的眼淚與水融合在一起,我閉著眼睛,看到了萬丈深淵的黑暗。

陳錦墨,你不許反悔。

一輩子是多久?

說過的話,隻有我認真在聽。

我們三個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一輩子的好朋友。

這些話就像是深深地刻在了我心裏的最深處。

我們還能一起走一輩子嗎?

眼眶猛地酸澀起來。

我從令人窒息的溫水中抬起頭,看著鏡子中濕漉漉的人,一張白皙無光的瓜子臉,蒼白的嚇人,瘦得快脫相。

鏡子裏的女孩明亮清澈的眼睛正與我對視,臉上似笑非笑,嘴角邊帶著一絲幽怨。

時光穿梭入水般,昨天的路已經很遠,我是一隻孤獨的白蘭鴿,飛不過這寒凜的冬天,盤旋在陳錦墨的世界裏,惶惶沒有終日。

遠處燈火闌珊,雪花在昏黃的路燈下被碾碎,我倒掉那一盆冷掉的水,換了燙人的熱水,仔細地擦拭著臉上的水漬,揉了揉僵硬的臉頰,嘴角勾出淺淺的笑。不再是入骨的冰涼。

點亮黑暗的火星,是流過的淚滴,我不是誰的,我本該是驕傲的。

我應該是我自己的。

待我幡然醒悟時,希望一切不會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