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見池音遲遲不接,就強行塞到池音手中。

拉幫結派的婦女抱著胳膊冷笑,“喲,一到關鍵時刻就裝聾作啞,我看你是來咱們培訓班裏濫竽充數的吧!”

池音看著手中的雪紡衫,心裏在想師傅戰戰兢兢當了幾十年的老裁縫,可不能因為自己讓他老人家背上給學生開後門的罵名。

可是,她該怎麽縫呢?

這時趙建國拿著五顏六色的線以及幾塊破布從外麵走進來,看到大家都圍在一起嘰嘰呱呱,但沒有人舉手,就問,“料子我拿來了,沒有人要勇敢試一試嗎?”

那個婦女連忙指著池音,“趙師傅!池音說要給大家露一手。”

其他婦女跟著喊,“對對對!她還說不要麻布也不要棉布,就拿雪紡布料來操作。”

趙建國側目看過去,看到池音手中拿著件縫紉界最頭疼的材料——雪紡。

這種料別說縫了,就是剪裁的時候也是特別考研師傅的細心和技術,最容易尺寸誤差,也最容易裁剪後脫絲,毛邊,變形。

裁縫時更是難度上加,得噴水硬化,卷邊壓腳,夾紙裁剪。

三道工序缺一不可。

趙建國知道池音在縫紉技術上頗有天分,但是一來就拿雪紡材料來試手是萬萬不可的。

他擰著眉道,“你們初學者要腳踏實地的一步一步來,先把麻木和棉布的技術掌握了,再去挑戰難度更高的麵料。”

婦女解釋道,“趙師傅,是這樣的,我衣服恰好破了個洞,池音也有心幫我補一補,你就讓她試試嘛。”

趙建國看向池音,“你真想拿雪紡試手?”

池音肯定不想的,隻是人家的巴掌都挨她臉上了,哪有受氣的道理?

她看了看趙建國手中五顏六色的線,請教道,“師傅,剛才你說,可以借助輔助技法來修複衣料,比如,用刺繡覆蓋法蔽遮,那這個輔助技法可以是手工和機器混合嗎?”

趙建國點頭,“這是肯定的,隻要把衣料修複好,任何輔助技術都可以運用。”

池音認真聽著,短暫的思考後,她笑了下說,“我應該沒有問題。”

趙建國驚住了,供銷社裏一件普普通通的雪紡衫都得五塊錢才買到,池音是初學者,縫的過程中肯定會出問題,回頭賠錢的事肯定得她來。

不過,以他這段時間對池音的了解,如果她做不到一定會拒絕的,趙建國沉吟片刻,點頭說,“行,你來操作,我在旁邊口述輔助。”

他麵向所有人,鼓勵的語氣說,“這是個學習的機會,大家都湊過來看看。”

大家的好奇心已經被調起來,有大半人擠在操作台看池音怎麽實施,就連懶散偷懶的楊天磊都擠到前排湊熱鬧了。

唯獨那十多個認定池音是走後門的人沒動,她們依靠著牆壁等著看池音出洋相。

池音從趙建國手裏拿走那團五顏六色的線,趙建國剛想說,可以使用相同顏色的線,就見池音挑出最鮮豔的紅絲線。

雪紡衫是偏白,她卻選了紅色線,趙建國一時猜不透池音心裏的想法,隻覺得這孩子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池音又在針線盒裏仔細對比每根針的大小粗細,選出最細的一根。

趙建國講課時說過,覆蓋法不是藏住瑕疵,而是讓瑕疵變成獨一無二的美。

她開始穿針,引線,動作仔細認真。

吳芳忐忑的看向趙建國,“趙師傅,池音真能行嗎?”

她清楚的記得吳仁跟她講過,池音是個初學者,趙建國會收她作關門弟子,更多是看中了她身上的那股實誠和善良。

“讓她試試吧。”趙建國眉頭皺著,很明顯對池音的方法不抱希望,按照他的技巧首先得噴水硬化,但既然池音跳過這道程序,那就隨她吧。

圍觀的人都不作聲,安靜地看著池音怎麽操作。

但男同誌更多是看池音投入工作的那份魅力,她紅唇抿成直線,眉峰微蹙,鼻尖因過度謹慎小心而沁出細汗,但每完成一個針法她瞳孔裏都泛著流星劃過的星輝。

她先用水塗在勾絲處形成穩定,再采用平常縫衣服的技巧把破洞邊緣勾絲吻合。

雪紡布料薄得透光,她每穿一次針都小心翼翼。

僅僅是吻合工序,這種縫補方法大家都會,就跟家裏補衣服一個道理,有什麽稀奇的。

有幾個婦女懶得圍觀了,扒開人群退出去了。

那十幾個不屑當圍觀者的婦女更加得意了,就算有趙建國在旁邊指導又怎麽樣?

一個靠走後門濫竽充數的人還想靠修補一件雪紡衫來挽回尊嚴,簡直可笑。

池音才不受那些人的影響。

在她心裏已經有了方法,步驟,雪紡容易繼續脫絲,所以需要穩定邊緣,她現在已經完成了這道工序,接下來,就是遮蓋了。

她用針線把多餘的雪紡絲勾絲改造成花蕊,勾勒出玫瑰的基本輪廓。

趙建國猜到了池音的想法,連呼吸都放輕了。

雪紡是偏白色的,池音縫了朵鮮紅的玫瑰花,與雪紡衫本身更有種雪上添花的匹配。

隻是......

這朵玫瑰是完美地遮住了破洞,但色澤暗沉,缺少立體感,整體美觀不足。

就在趙建國心中歎息時,發現池音已經剪斷線頭。

他皺著眉頭,這麽繡完可不行,這朵玫瑰看著就是打補丁的,太糊弄事了,這活要是他來幹,還得在玫瑰花上做點文章讓花一下子抓住人的眼球。

圍觀的學員們也議論紛紛。

在這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是老百姓們的生活真實寫照,針線活這種技術哪個婦女都會。

池音雖然完美的把雪紡衫的勾絲都吻合了,但看著就是塊補丁。

池音有自己的思路,哪怕聽到有人直言‘太難看了,就是塊遮羞布’,她也絲毫不受影響的繼續操作下一個步驟。

她在五顏六色的那團絲線裏抽出一根粉紅絲線,卡在縫紉機的支架上。

快速纏繞上線後,她把處理好的玫瑰花瓣平整鋪在台麵上。

轉動凸輪軸。

輕踩踏板。

隨著池音層層疊疊的上下刺穿,原本像塊補丁的玫瑰花竟像重活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