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桉的臉色並不好看。

“我記得,從前我和你說,等我們畢業工作後,我會利用閑暇的時間,開一家咖啡館,做天空流星雨的裝潢和風格,隻賣你喜歡喝的咖啡,”他環顧四周,“桉桉,你瞧,這裏是不是很好看?”

卿科似乎在回憶什麽:“我一直都覺得,你這雙杏眼,和天上的星星一樣漂亮。”

他說:“我當時有著世界上最美好的願望。”

淩桉握緊手。

卿科的視線定格在她的臉上,一字一句,低聲繼續:“我的願望是,希望你這雙杏眼,能夠永永遠遠,為我停留。”

“你不應該和我說這些,”淩桉垂下腦袋,盯著麵前的這杯咖啡,話語艱難,“你知道,我最想要聽的那句話是什麽嗎?”

場麵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誰也沒有開口。

半晌。

“對不起。”

卿科終於說出來:“對不起,桉桉。”

他道:“我是個懦夫,我當年不該拋下你一個人跑了,我讓你獨自去承受後果,而我趁機出國避難,是我的錯,我最不應該的,是讓你……替我頂罪。”

淩桉垂下的眼眨巴了幾下,眼淚順著臉龐滑下來,她忽然想起了蕭戟臨走前說的話,她顫抖著,輕聲道:“卿科,我是不是……很單純,很天真,很幼稚,又好騙啊?”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是,她其實一點都不想要承認蕭戟所說的那些話,可是無數事實告訴她,她所有經曆的,和蕭戟說的一分不差。

蕭戟字字珠璣,一針見血,將她的傷疤一塊又一塊揭開,再殘忍的撒上好幾把鹽,疼的她失去力氣,失去相信美好的力氣。

耳畔再一次傳來蕭戟的那一聲:“你活該。”

你活該啊。

誰讓你這麽容易相信別人呢?誰讓你嚐到一點溫暖,就傻子似的跟著人走呢?誰讓你幼稚天真,相信一個人呢?

被拋棄了吧?被舍棄了吧?被人像丟垃圾一樣丟掉了吧?

都是你活該。

淩桉哭著說:“我當年真的相信你,我相信你會來,我甚至在開庭的時候,望了無數次門口的方向,可是到最後,什麽都沒有。”

可這還不是最令人崩潰的事情,她驀然起身,瞪著眼前的男人,高聲說:“我以為我們可以一起承擔這件事的後果,可是你不但沒有出現,你甚至回過頭來狠狠踩了我一腳!”

“桉桉,對不起,對不起……”

卿科的聲音持續,道歉一句接著一句。

淩桉的眼淚順著臉龐滑下來,怎麽都控製不住:“你有一個好母親,卿科。”

不管是傅瀟瀟,還是卿科,他們都有屬於他們堅強的後盾,可以保護他們,為他們撐起這避風港,可是她沒有。

她淩桉沒有。

所以,孤苦伶仃的她,才會被人毫不憐惜,甚至毫不猶豫的,推出去做擋箭牌。

“我不知道你母親用了什麽辦法,她的確高明的很,讓我為你拖延時間的同時,篡改了所有的記錄,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栽到我一個人身上,而你甚至都沒有出現過。”

淩桉握緊手,眼淚越來越多:“我上訴,毫無疑問的敗訴,蕭家恨不得我去死,我根本沒有機會為自己辯白,沒有人相信我,當年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

她道:“你們一定覺得我很傻吧?我竟然願意相信,一個口頭上,允諾過我一輩子的男孩,而我,輸的一塌糊塗。”

卿科的臉上閃過極致的歉疚,輕聲說:“桉桉,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隨時聯係我,不管你提出什麽樣的條件,我都會答應你,”他艱難開口,“對不起。”

淩桉這一段時間,好像聽到了太多的對不起。

好像每一個人都在對她說這一聲“對不起”。

淩桉摸到了桌案上的咖啡杯,然後慢慢的,喝下一口,才道:“我好想被人對得起啊,我隻想被人對得起,哪怕一次,一次就好。”

“我……”卿科一瞬間便停滯了,因為他除了這一聲道歉之外,現在竟然已經沒有多餘的話,可以和淩桉說。

淩桉將咖啡喝完,麵上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模樣,她將眼淚慢慢擦掉,說:“我想最後問你一句,你要認真誠實的告訴我。”

“好。”卿科輕聲。

於是,她才一字一句,說:“當年,你想過要來找我嗎?你猶豫過嗎?”

“想過,我猶豫過。”

“好,”淩桉轉身,拎起自己的背包,要走,“我想我這樣傻的女孩,是不配得到別人的愛的,我太幼稚,太天真,我付出的得不到回報,但是沒有關係,至少……你沒有毫不猶豫的拋下我,你思考之後,才選擇丟棄我。”

卿科麵色難看,傷痛之色更加明顯:“桉桉,你配得上。”

“是我配不上你,”他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配得上你,你太美好了。”

“我給你的愛,是真的,隻是……”卿科說。

淩桉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麽了,接話說:“隻是,這些愛不是你的全部,你無法給我全部的愛,所以我不是你的第一位。”

卿科啞然。

在她繼續朝著前邊走時,卿科衝著她的背影說:“桉桉,如果沒有發生三年前的事情,你會答應我嗎?我追求了你很長的時間,你會答應和我交往嗎?”

淩桉腳步一頓。

幾秒鍾後,淩桉繼續提起腳步,朝著前邊走。

卿科沒有得到回答,這件事成為他心中永遠的遺憾,他或許再也不能夠聽見淩桉的答案了,他也無法得知,當年的淩桉給出的答案。

“桉桉,你會得到的!”卿科高聲朝著淩桉的背影,開口說,“會有一個,願意全心全意,將自己全部的愛都給你的男人。”

淩桉覺得很可悲。

她想,希望命運待她好一些,希望這個人能夠快一點來,也希望……到那個時候,她的雙眼還明亮如星,還願意相信美好。

從咖啡店出來,淩桉覺得自己的心情變得更糟糕了。

她好像,病的更嚴重了。

淩桉背上行囊,繼續朝著前邊走,漫無目的,走到哪裏算哪裏。

到天黑,淩桉不得已又原路返回,朝著家的方向。

她喘不上來氣。

她回顧自己的二十多年,覺得從出生,呱呱墜地開始,再到現在孑然一身,她好像什麽都沒有留下,反而多了一身累累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