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7章 休夫

??費章節(12點)

這場細綿冬雨至第二日晚間方歇。夜幕降臨,臨江邊上船隻逐漸稀疏,碼頭上五六個短裝裝束夥計正踱著腳說閑話,商議著一會收了工到哪家酒館喝個痛快。入了夜,臨江邊上冷得厲害,陰冷寒風一陣陣吹來,這些人手臉都凍得青紫。不遠處皇城燕京燈火通明,歌坊ji樓正熱鬧,吱唔琴聲便是隔得這麽遠,也可以聽清一二。

有夥計聽得入了神,不由得歎息一聲,說道:“咱們累死累活難得混一日溫飽,這些人世家閥門倒是過的逍遙。”他旁邊一位年略長者瞪了他一眼,低聲喝道:“你怎地管不住你張嘴?高門大戶的事也是能渾說的?小心遭了禍”那夥計又了歎了一口氣。

另一個身形瘦小夥計伸長脖子看了四周一圈,見周圍行人無幾,便壓低聲音說道:“葛老四,你也別盡埋怨了,咱們這日子已是算得上好的了。聽說江南今年水大,淹了不少州縣,死得人多得去了賣兒賣女的更是不在話下那邊十村九荒,沿途樹皮草根都吃了精光咱們還算好的呢”

年長夥計低了頭去,將粗糙大手輪搓取暖。那小夥計又低聲說道:“咱們好歹在天子腳下,尚能得一日溫飽,北地那邊更慘……”年長夥計見他越說越遠,不由得冷著臉,轉頭看了他一眼,他在這幾人當中頗有威信,那小夥計連忙訕笑著道:“老大,我這不是看著大夥都閑得慌嗎不跳字。

年長夥計見他總算是住了嘴,殷殷囑咐說:“這些北地的事以後休要亂說慘不慘的,跟咱們無關。前幾年的教訓大夥都忘記了嗎?咱們能將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萬幸了。”

眾人都住了口,前兩年那事他們當中有多人經曆過,廷尉暗探無處不在,人人都說漠北蕭家狼子野心,開國門,迎異族,人人誅之,但凡有異樣論說者,一概收監,一時間燕京城中風聲鶴唳,操漠北口音的不知道被枉殺了多少。

風越發寒冷,江麵漸漸起了薄霧。那年長夥計抬頭看了看江麵,渾濁眼睛頓時一亮,輕薄水霧中慢慢駛過來一艘船,兩排熒熒燈火幽幽靠近,船身足有八九丈長。他立時精神抖擻,大聲招呼說:“夥計們,忙完這一票咱們就可以收工了。”

一眾夥計看見了那船,都不由得露出幾分興奮來。他們這群人是靠在碼頭替人搬運貨物過活的,看得船多得去了,如眼前這大船絕對是大富商賈的,一旦接了這船上的活,哪怕隻一點,就足以抵他們忙上二三日了。不等船靠岸,那年長夥計已是立在碼頭,幫忙船上船夫將船拉了過來。

大船上麵下來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漢子,身形高壯,衣著華貴,氣度不凡,一張圓盤大臉甚是喜氣。那年長夥計一見這人,連忙幾步過去,諂笑說道:“原來是肖掌櫃,肖掌櫃可是才從北地回來的?”

後麵那小夥計是新手,低聲問旁邊同夥:“這掌櫃的是誰?”他夥伴詫異看著他,低聲說道:“宏鑫齋的肖大掌櫃你不認識?”小夥計一驚,說道:“原來是他”這宏鑫齋僅在燕京就有二三十家分鋪,燕京城裏一大半皮毛冬果生意皆是出自這家,在大周都算得上排得上號的商號了。

年長夥計陪著那肖掌櫃的說了會話,顯然討到了活,打眼色讓其餘幾人趕緊過來。幾人眉開眼笑上了船,船廂門開了,他們知曉裏頭有人要下船,連忙低了頭避到一邊去。

等待那些人都過去了,那小夥計伸長脖子往岸上看去,年長夥計一個響指狠狠敲在他頭上,疼得小夥計一聲抱頭呼痛。那年長夥計說道:“看什麽看?這些貴人豈是咱們能多看的?還不去幹活”那小夥計縮著頭,想著方才下船時宏鑫齋大掌櫃百般陪著小心的那幾人,隻覺得膛目。那幾人衣著不顯,氣度卻是不凡,一出了船艙,數十勁裝漢子立時散到周圍,周圍氣溫都似驟降了好幾度,來頭隻怕是不小。

宏鑫齋大掌櫃陪著人上了岸,立時有人牽來數十馬匹,那些勁裝漢子擁簇著當中三人上了馬。正中那人約莫四十來歲,端方臉,麵目沉肅威嚴,上了馬,回頭對肖大掌櫃說道:“蕭大,你一路相迎,已是操了不少心了,回吧。”

肖大掌櫃一愣,隨即低聲陪著笑說道:“王爺,這是小的當奴才的本分,哪裏當得起操心二字?小的在燕京城中有一處宅院,甚是偏靜,王爺要不要過去歇個腳?”

那人看了看天色,淡淡說道:“不用了,我們另有落腳點。這天眼見又要落雨了,你還是趕緊回罷。”說完,拉了韁繩,帶著大隊人馬直奔燕京而去。

肖大掌櫃呆呆立在當地,臉上失落再也掩不住,良久方才歎了一口氣,喃喃說道:“得跟大當家的交代一聲,段家這邊恐是要生些變故了。”

這些人正是連夜趕到燕京的西南段氏一行,別了蕭大之後,一行人直奔燕京西郊而去,燕京西郊這處臨山靠水,距離玉華山也不遠,許多富家達官在這裏置有宅院。一行人來到一處偏僻宅院門口,有護衛上前叩了門扉。院門立時大開,數十院中人輪序而出,分職行事。一管事模樣中年男子將諸人迎進院內,一邊陪著小心說話。

這宅院是段氏在燕京的據點之一,到了自己地盤,多日的緊張一卸而空,諸人洗漱收拾妥當了,便來到正院之中。段王爺居中坐著,左右兩邊各有一人,麵目與他都有幾分相似,左手那人年紀最輕,約莫三十來歲,早就有疑問在心,不等段王爺開口,便皺著眉頭說道:“大哥,咱們到了燕京,就將蕭大撇在一邊,是不是不太妥當?他雖說是個奴才,咱們一路上可沒少麻煩他。就是遂川一事,若不是有他提醒,隻怕這會咱們都進魚肚子了。”

段王右手那人頗有幾分文氣,緩緩撥著茶末子,說道:“老四啊,看來你還是毛躁了些。這蕭大不過是蕭家的一條狗,他對咱們這般周到,既是份內,也是另有所求啊。他還指望著咱們在阿幀議審上多出一份力呢。”

段王爺左手那人正是在西南段家兄弟之中排行最末的段雲亭,打小就與蕭幀母親感情極好,聽得右手段雲鶴話裏有話,不由得說道:“二哥,你這是什麽意思?阿幀議審,咱們自然不能旁觀,否則怎對得起三姐”

段雲鶴看了他一眼,說道:“老四啊,雲華是你姐姐,也是我嫡親的妹妹,我怎會與她不親?可是眼下燕京形勢繁雜,咱們不能隻憑感情行事。跟蕭大來往過密,對他,對咱們都不好。眼下阿幀的議審,咱們不易伸手過多。否則,蕭家的今日就是咱們段氏的明天。”

段雲亭眉頭一皺,站起身來,正要爭辯,段王爺出聲喝道:“坐下罷。你二哥說的在理”段雲亭著急說道:“大哥,那,那咱們就不管阿幀死活了?”

段王爺歎了一口氣,說道:“阿幀是雲華的骨血,若不是萬不得已,咱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現在燕京形勢對咱們段家十分不利,宮中線報來說,趙懷宗已是有十餘天都沒有上朝了,忻王登基大寶隻在眼下,咱們若是隻顧蕭家,一旦忻王上了位,咱們段家必會成為他的眼中釘,難保有一日會步上蕭家後塵。”

段雲亭冷哼一聲,說道:“大哥以為咱們不管阿幀,趙逸就會放過咱們西南段家?大哥忘了咱們在遂川的事了?趙逸早就將咱們段家視為眼中釘了。”段雲鶴哧一聲冷笑,淡淡說道:“老四啊,你還真以為遂川一事是忻王動得手腳?”

段雲亭雙目一瞪,大聲說道:“難道不是?除了他,還有誰能在遂川布下這麽大手筆的殺招?”段雲鶴麵帶譏笑,搖了搖頭,說道:“忻王但凡有一點頭腦就不在自己地盤上動手腳咱們西南段氏雖無當年蕭家勢大,但是想要在他上位時動些手腳,還是做得到的。眼下忻王無端結下咱們這一仇家,可不是明智之舉。老四啊,忻王可不笨,否則也上不來今日這地位。至於這事到底是那方所為,端看誰收利最大了。”

段雲亭還在皺眉沉思,段王突然輕笑一聲,搖了搖頭,放下手中茶盞,淡淡說道:“蕭大也是越發膽大妄為了。”段雲亭吃驚望著他,說道:“大哥,你是疑心蕭家?這,這怎麽可能?”

段雲鶴哧笑一聲,說道:“這有什麽不可能的?咱們一路行蹤知道的人並不多,蕭大更是一路從吉州陪過來,他若是想要在遂川布下人手,不過是順理成章的事。他在忻王地盤上動手,一來可以裏間咱們與忻王,加大兩方的矛盾,二來也可以討到咱們好,使咱們一心向蕭家靠攏。而且誰也不會疑心他會向段家下手。這蕭大近年來是越發長進了,還真以為僅憑了他們幾個和漠北那個小丫頭片子就能將燕京的天捅個窟窿?還真是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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