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風雨故人來
門口站著兩人,當頭一人身形高壯,皮膚黝黑,麵目端正俊秀,正是孫瑾瑜。他大手上擰著一人,見廂房門開,不等蕭六問話,就一把將那人甩進裏頭。
蕭六眼疾手快,連忙關緊大門。方墨從門後出來,看了看縮在角落那人,問孫瑾瑜道:“這是怎麽回事?”
孫瑾瑜指了那人說道:“這人一路跟著你下來,還在附近鬼鬼祟祟轉悠了好一陣,怕是忻王等人的探子,書迷們還喜歡看:。”他早方墨先出來,站在廊柱旁邊透氣,見方墨出來,原本是想跟著一同進去的,不巧看見後頭有人緊隨方墨出來,他見這人形跡可疑,怕壞了事,就一把抓了進來。
那人衣著華貴,看身形不過十七八歲,好像正是宋懷謹樓上那群人當中一個。被孫瑾瑜一把扔進廂房裏頭,駭得全身縮成一團。
方墨眉眼一皺,她與蕭六方才所說俱都是要事,若是落於忻王等人手中,必是麻煩不斷。她一把抽出靴中短匕,蹲下來,緩緩挑起那人下頜。
那人麵目甚是秀麗,被森寒短匕強逼著抬起頭,竟是直愣愣看著方墨發呆。方墨見這人表情奇怪,麵目依稀還有幾分熟悉,隻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於是冷冷問道:“你是誰?”
那人怔怔看著方墨幽黑眸子,半響,秀麗臉上突地綻放出耀目笑容,說道:“方墨,你真是方墨!”方墨一愣,那人卻不管正頂著下頜的鋒利短匕,徑直靠近,若不是方墨略縮了手。隻怕這會他的漂亮脖子被割了好大一個血口子。他一把抓了方墨的手說道:“方墨,你不認識我了。我,我是宋懷玉啊。”
宋懷玉?方墨在心裏念叨這名字,想了良久,還是覺得陌生。
旁邊孫瑾瑜“啊”一聲叫起。對方墨說道:“宋懷玉,我記起了。方墨,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在宇文颺大帳之中的事情。與你一同送到宇文颺大帳之中就是他了。”
方墨一下記起來了。這時再細看這少年,身形個兒都長了一圈,隻眉眼依舊秀麗文弱。可不就是當初抱住宇文颺大腿讓她逃過一劫的那個美貌少年。
那宋懷玉見方墨記起了自己。連忙笑著說道:“我剛才一眼看到你,就覺得熟悉,可是你跟又從前不大像,我也不敢確定,後來聽你報了姓名,就知道沒有弄錯。”
方墨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嘴角微微一揚,她早上費了那麽多功夫打理這皮相,其他書友正常看:。若是被人一眼看穿,那也太差勁了。她看著宋懷玉那喜不自勝的樣子,又想起方才他是跟宋懷瑾一路。兩人名字都差不多,料到必是與溫國公宋祖安有些淵源。她素來鎮靜。一番相認之後,手中短匕仍是頂著宋懷玉脖子上,冷冷說道:“宋祖安與你是什麽關係?”
宋懷玉見她這時仍不收刀,那短匕寒光逼人,他雖然麵色有些蒼白,卻眼中仍是滿滿高興,昂著頭,說道:“是我堂伯,我,我眼下也沒什麽親人了,兩年前就跟著他來到了燕京。”他一邊說著,一邊細細看著方墨臉色,見她小臉一沉,連忙加重語氣說道,“不過你放心,現在我雖然是住在溫國公府上,可我什麽都不會說的!我,我也是漠北人啊。”
方墨見他眸子似有哀色,狐疑望著他,短匕頂著他頸脖,令他不得不靠牆立著,沉聲說道:“你聽到了什麽?”宋懷玉一愣,他還真沒有聽到什麽,隻是一路跟著方墨下到二樓,想認又不敢認,猶猶豫豫中被孫瑾瑜一把擰了甩了進來。
方墨見他眸子茫然,將頭搖得如撥浪鼓似的,不像作假,心裏這才信了幾分,遂收了短匕。
宋懷玉鬆了一口氣,笑吟吟看著她,說道:“原來你也來了燕京,我一直很擔心你,現在見你沒事,我,我心裏真歡喜。”
方墨見他說得嘮叨,臉色便有些不耐。
宋懷玉時時注意她臉色,見她纖眉一皺,便立時捂住自己嘴巴,不說了,就笑盈盈看著他。當年那經曆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那有一雙黑漆漆眸子的女孩,手持一柄帶血長劍,宛如地獄來客,冷森森劃過眾人,說道:“還有誰?”一語令諸人驚魂,還有他驀然回首驚鴻一瞥的悸動以及同心協力逃出北狄大帳的悲喜。兩年多過去了,就連在肅北被圍時極端艱難日子都已遺忘得差不多了,唯獨那冷清少女他記得清清楚楚。總會在一個人時想起當時情形,心思百轉糾結,盼她仍是安好活著,能在餘生裏再見上一麵。如今夢境成真,歡喜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
蕭六冷眼瞧著,她是過來人,自然知道這少年對方墨生了異樣情懷,其他書友正常看:。方墨一向冷清,行事果然狠辣,鮮少有同年女兒應有神態,如今遇了這一茬事,蕭六便煞有興趣望著方墨,看她如何應對。
方墨將短匕插回靴裏,宋懷玉雖然發了誓言,她心中卻也不敢全信,黑深眸子冷森森看著他,說道:“量你也不敢!若是你敢多一句嘴,即便是你逃到天涯海角,我會取了你的命去!還不快走!”
宋懷玉好容易見到她,哪裏肯輕易離開?眼巴巴看著她,正要說話。孫瑾瑜早就不耐煩了,橫插在兩人中間,擰著宋懷玉領口,將他提將起來,黑臉如三九的天一樣冰冷,道:“你沒有聽見?”
宋懷玉昂頭看著高大的孫瑾瑜,雙腳就這樣淩空懸著,心裏也生了幾分怕意,不由得點了點頭,說道:“聽,聽見了。”
孫瑾瑜一手開了門,另一手將他一把扔在門外。宋懷玉見那門眼看就要關上了,連忙雙手把住門,不讓關死,眼巴巴望著方墨,說道:“我,我現在住在溫國公府上,你若是有事,可以來找我,沒,沒事,也是可以來的。你住在哪裏?要不我去找你也行……”
孫瑾瑜一把關了門。
蕭六臉上笑意止不住溢出來,方墨看了她一眼,隻片刻就明白她在笑什麽,隻不過她素來果斷,凡事以自我為中心,自己喜歡的就要弄到手,不喜歡,再好的東西也不會看在眼裏。看見蕭六笑得歡快,也隻瞪她一眼,彈了彈微皺衣衫,說道:“剛才胡先生跟我說,蕭幀有可能就在楚熙宮中。六姑娘,你在燕京多年,可有門道進宮一看?”
蕭六收了笑容,驚愕望著方墨,“幀少爺在宮中?這消息確切嗎?”
方墨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是消息來自忻王,因是不會有假。咱們總得想法子進宮探個究竟才行。”
蕭六在廂房中步了幾個來回,秀眉緊皺,良久說道:“想要進楚熙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方墨斜靠在矮塌上,見蕭六這樣子,料到她必是也沒有好辦法了。楚熙宮為大周皇宮,肅穆威嚴,且不論守衛之森嚴,光那浩大占地就足以跑馬一日不見來回,想要在這樣一個地方找人,無異大海撈針。雖然胡不歸讓她從裴貴妃身邊著手,可是這總得進了宮門再說吧。蕭六雖然在燕京多年,據點就在渝水河畔,各色人物均能接觸到,消息最是靈通,但是觸角卻還無法伸到大周皇宮裏去。
方墨見時候不早了,站起身來,說道:“六姑娘,我們先回去了。胡先生那邊,你抽空跟他說一聲,我就不見他了。至於進宮一事,你若是有了辦法,使個人過來通知一聲吧。”
蕭六點了點頭,說道:“大當家放心。”開了門,見左右無異樣之後,才讓方墨孫瑾瑜兩人出來。畫舫悄無聲息靠岸,方墨正要下去,宋懷玉突然從旁邊躥出,孫瑾瑜眉頭一皺,顯然嫌這人忒煩,正要發作。方墨一把拉住他,對宋懷玉招了招手。宋懷玉眉眼一揚,趕緊過來,笑吟吟說:“方墨……”
方墨示意他打住,看著他,認真說道:“宋懷玉,你我從第一回見麵開始,就知道我是站在哪一邊的,宋祖安當年對漠北做了什麽,你自是明白的。他這人頭我遲早有一天會取到手中的。今日若不是念你也是漠北出來的,我也絕不會饒你性命。今日的事,你若是敢吐露一字,我絕不會再放過你,你走吧,以後也休要糾纏!”
宋懷玉見她說得狠絕,一時也忘了回話,隻怔怔看著她。那麽長久的牽掛在再見麵時,卻成了這般訣別,他心中淒苦,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去反應了。
方墨跟孫瑾瑜下了畫舫,騎上了馬,沿河堤前行。孫瑾瑜忍不住回頭看,淒雨朦朧之中,那畫舫已是慢慢駛回河中間,精致船身已是有些模糊,船尾有一人靜默立著,冬雨冰寒,不見他避雨,仍是遙遙癡癡看著他們。孫瑾瑜想到方才宋懷玉眸子中的無盡悲涼,心中突生起幾分不忍來,他轉頭看向方墨。方墨目不轉睛看著前方的路,黑眸幽深沉靜,早就忘了船上一切。
孫瑾瑜的心突然變得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