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小雨在黃鱔肚子裏揣進生薑和蔥。歪著頭想了想,還不是很滿意,原來都是和肖月青在露天做菜,作料也就是從家裏抓的一把鹽,不過路邊有幾種野草,加進去特別的香。野草是絕對沒有了,風小雨順手放進幾片香葉,抹上鹽。
張豔紅把鴿子放進小水池:“小雨,這鴿子扒皮嗎?”
扒皮是最快的加工方法,時間緊迫,張豔紅取出一把小刀,準備動手。鴿子一般是放水中悶死,或者幹脆把頭一扭,再用八十度水去毛,水溫不能高,否則就會破皮,影響美觀。扒皮一般很少用,多是用來炒或幹燒。
風小雨急忙阻止張豔紅:“你把鴿子腹部開一個小洞,把內髒拉掉就可以。”
張豔紅一邊小心地把鴿子開膛破肚,一邊問:“不去毛?”
吳浩也拿起刀,瞬間就把兩隻鴿子處理好。
吳浩親自動手,風小雨大為驚訝,平時鬥嘴開玩笑可以,吳浩畢竟是個大廚,一個身份不低的大廚。風小雨結結巴巴地說:“吳大師父,不用您動手,我自己來。”
吳浩把鴿子放案板上:“快點做菜,等著呢。”
小雨手法嫻熟地把黃鱔放進鴿子的腹中,直接放到炭火上,關掉鼓風機,小火烘烤。
這道菜的創意來自肖月青,每次風小雨抓到小鳥都由肖月青加工,那天抓到一條黃鱔,肖月青突發奇想,把黃鱔塞進一隻鴿子的肚中,放上鹽,烤出來的味道獨特,吃起來回味無窮,風小雨印象尤其深刻。
吳浩讓風小雨和張豔紅想辦法,風小雨立即想起了那股撲鼻的香味。
直接放火上烤,最難掌握的是火候,不停翻動,受熱均勻。風小雨望著微微跳動的火苗,聞著越來越濃的清香,忽然想起肖月青那張柔情萬種的笑臉,想起那雙幽怨的雙眸,不知她是否安好,到揚州轉眼幾個月過去,自己依然一無所有,風小雨心中一陣酸楚。
“你發什麽呆。”張豔紅忽然叫起來:“快糊了。”
風小雨一驚,慌忙把鴿子拿起來,鴿子外麵一層烏黑,風小雨小心地把烤焦的外皮扒下,用手把鴿子肉撕成條狀平鋪在盤中,黃鱔保持完整碼在鴿子肉上。
張豔紅看著盤子:“就這麽簡單?”
風小雨擦了擦手上的黑灰:“就這樣,你嚐嚐。”
吳浩首先嚐了嚐黃鱔,眉頭微皺,嘴巴不停咀嚼著。
風小雨和張豔紅屏住呼吸盯著吳浩的臉,看不出一絲被美味陶醉的痕跡,反倒有點苦澀。
風小雨和張豔紅麵麵相覷,張豔紅搖搖頭,風小雨失望地一屁股坐到案板上,鼓著腮幫。
“你們愣著幹什麽?”吳浩奇怪地望著風小雨和張豔紅:“把那幾隻裝盤端上去,別讓客人久等。”
風小雨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菜可以上桌?”
吳浩道:“我說不可以了嗎。不過要想好名字,貼切一點。”
張豔紅滿臉喜悅,麻利地幫著風小雨裝盤:“吳師傅菜名您來定。”
吳浩搖頭:“這權利屬於風小雨。”
風小雨對菜名不在行,想了一下:“黃鱔用筷子一碰肉就掉下來,就叫骨肉分離吧。”
張豔紅咯咯笑起來:“你這名字挺貼切,不過太不吉利,聽菜名人家就倒胃口。”
風小雨嘿嘿笑幾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他文化有限,對菜名了解不多,想出來的自然不倫不類。
吳浩也笑起來:“還是我來吧,鴿子是天上飛的,黃鱔是水裏遊的,兩個合在一起就叫龍鳳交融吧。”
老華僑林夕等人並未等得焦急,馬雲龍穿插上一道揚州名菜三套鴨,王連貴親手製作,眾人正吃得津津有味。
風小雨把菜端上桌,滿座皆是一愣,盤中一條黃鱔完完整整,下麵墊著一層撕碎了的肉,就那麽隨意擺著,好像連刀都沒動過。
菜,講究色香味形,這道菜顏色單調,香味也平淡,味道不清楚,形狀更是粗糙不堪。
秦天柱指著菜,滿臉不屑地說道:“越來越不行了,看著就不順眼。”
林老伸出筷子輕輕一點,鱔魚肉就脫下來一塊,他放進嘴中慢慢嚼著,開始有一股苦澀的焦味,接著越來越香,那種香味經久不散,蕩氣回腸,老人緩緩閉上眼,兒時的山野浮上心頭,奔跑的小夥伴,歡快的笑聲,一堆野火,幾隻小鳥和小魚小蝦,放進火裏。滿嘴黑灰的孩子,苦澀又快樂的童年。
“爺爺,感覺如何。”林秀秀首先好奇地問。
林老張開眼:“我覺得妙,大夥嚐一嚐,真是絕了,一盤菜竟然有種生活的味道,苦澀又清香。”
蕭雅開心地偷偷拍了拍風小雨:“你師傅真厲害。”
風小雨湊到她的耳邊:“這是我做的。”
蕭雅調皮地一笑:“得了吧,又吹牛。”
林老如此誇讚,其餘的人不再有異議,況且幾位廚王都覺得不錯,風味獨特。秦天柱臉上幾分尷尬,轉臉對林秀秀小聲說:“是不是有一股糊味。”
林秀秀輕輕頷首:“是有點。”
秦天柱得意地笑容還沒來得及浮起,林秀秀接著說:“不過很好吃。”
秦天柱哭笑不得地僵在那。
林老問風小雨:“這道菜有名字嗎?”
風小雨恭敬回答:“龍鳳交融。”
林老嗬嗬笑道:“不錯,名字挺貼切。是黃鱔和鴿子肉吧,不過黃鱔象清蒸一樣嫩,鴿子肉似乎是烤出來的,兩種味融在一起,怎麽做的?”
林老本來就是廚師出生,遇到美食難免好奇,多問幾句。
風小雨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這、、、”他不願讓別人知道這道菜,這道菜原本屬於他和青梅竹馬的肖月青,屬於家鄉的那個小山包。
林老理解地笑起來:“是我多問,每個師傅都有自己的絕活。把你師傅請來,我要見見他。”
過去有錢人吃得滿意就會召見廚師,給賞錢。現在早就沒有這規矩,就算有也換個名稱叫小費,小費不用見廚師。林老一時高興,想見見這位手藝出眾的大師傅。
風小雨不懂林老的意思:“怎麽還要見吳師傅?”
方寶兒見過世麵,一推風小雨:“叫你去你就去,別磨蹭。”
風小雨興奮得腳底打飄,今天終於揚眉吐氣,讓秦天柱敗北真是不易,想起秦天柱紅得如豬肝般的臉風小雨不由得笑起來。
吳浩聽說林老要見他,猶豫一下:“張豔紅,風小雨,跟我一起去,別亂說話。”後麵這句是叮囑風小雨,吳浩擔心風小雨口無遮攔。
雅座內歡聲笑語,劉副市長乘機談起投資的事情:“林老,您看本市的環境如何,揚州是文化名城,,文化底蘊深厚,前景廣闊,第一批投資商政府給予最大的幫助。”
林老開心地舉起酒杯:“劉副市長您放心,無論本市的環境如何,投資家鄉,回報祖國是我林夕的一番心願。”
韓正峰也一同舉杯:“祝林老再展宏圖,健康長壽。”
吳浩身軀挺了挺,一改以往鬆鬆垮垮的樣子,腳步也不再拖拖塔塔,穩重有力地踏上二樓的台階。風小雨跟在後麵悄悄對張豔紅說道:“吳浩的姿態就像我們村裏人去見丈母娘,一本正經。”
張豔紅打趣著說:“你一定見過丈母娘,聽說你們鄉下很小就結婚。”
風小雨連連點頭:“不錯,我老婆長得和你差不多。”
張豔紅嬌嗔道:“你找死,敢拿我開心。”
風小雨做了個鬼臉:“和你開玩笑,看你美得。”
張豔紅看著風小雨俊秀的臉頰,狡黠的笑容,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慌亂。到這個飯店以來,張豔紅受到各個學徒的排擠,隻有風小雨和她要好,風小雨可以說是飯店最下等的人,一個打雜的,可他不服輸,勤快地做好每一件事,那種頑強上進的精神鼓舞著張豔紅,要不然張豔紅早就辭職離開。
吳浩在桌子不遠處站定:“林老,您叫我。”
林夕轉過臉,打量幾眼吳浩,忽然滿臉詫異地放下筷子:“你是吳浩?”
風小雨站在吳浩身邊,驚訝地來回看著林老和吳浩,他們竟然認識,再仔細看其他幾位名廚,也都盯著劉昊,神情並不驚訝,這就是為什麽今天隻有秦天柱挑三揀四而他們一言不發的原因,他們和吳浩都是老相識。
吳浩眼盯著地麵:“不錯,我就是吳浩。”
吳浩臉色幹瘦,形體單薄,和那幾個紅光滿麵的大廚比起來天差地別。
林老感慨地說道:“吳浩,你的境況好像不太好。”
風小雨明顯感覺吳浩身子一震,軀幹又挺了一下:“謝謝您的關心,我很好。”
林老搖頭歎息:“還是當年的脾氣,一點沒變。”
吳浩一直低著頭:“林老,沒事的話我告退。”
林老猶豫一下:“你等等。”林老看了看林華,林華臉色有點僵硬,看起來不大舒服,語氣生硬:“吳浩,你身邊的一男一女是你的孩子。”
吳浩恭敬地回答:“是。”
風小雨瞪大眼,真是離譜,林華說的一男一女不就是自己和張豔紅嗎,什麽時候成了吳浩的孩子,這個林華不僅腦袋不好眼睛也有病,我和張豔紅哪點象吳浩。
風小雨見吳浩低著頭神情落寂,不敢多話,管他呢,以後再算賬。
林華從包裏拿出兩張鈔票,風小雨眼睛一瞄,我的媽呀,是美元。風小雨在方寶兒手裏見過,那天方寶兒拿來炫耀,說一百美元相當於一千元人名幣。那麽林華手中的兩張不就是風小雨的大半年工資。
林華把錢放到桌邊:“這是老爺子的一點心意,吳浩你收下吧。”
吳浩沒有動:“謝謝林女士,我不缺錢,就給孩子零花吧,小雨,你拿著。”
風小雨沒想到這錢竟然歸自己,看了看吳浩,沒動靜,正猶豫著,方寶兒說道:“這是小費,拿著吧。”
風小雨欣喜地抓住美元,忽然看見秦天柱不屑的目光,心頭一痛。風小雨立即明白吳浩為什麽不接受,錢是好東西,有時候卻代表一種侮辱。風小雨不能把錢放下,無論錢多少都是客人的心意,退回去就是不尊重客人。
風小雨的手在空中劃了個圓弧,把錢塞到荷花的手中,一臉輕鬆,滿不在乎地說:“荷花,這點錢你拿去買件衣服,其餘的分給前廳的服務員,大夥都挺辛苦。”
吳浩眼中掠過一絲讚許的目光。風小雨挑釁地看了秦天柱一眼,和張豔紅一起跟著吳浩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