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再和王三萬請教一下養屍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也許是因為養父林海楓的原因,我對這一行在潛移默化之間有了一點好奇。

可是這時,季鵬成的聲音從我的身後緩緩的傳了過來。

我扭頭看了眼季鵬成,詫異的問道:“季團長,還有事兒嗎?”

季鵬成將地上的大紅本撿起,給我遞了過來,說道:“林烯,這是房產證,你先收好,要不然一會兒我又找不見了。”

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差點連命都丟了,我已經對這棟房子沒了什麽興趣,況且劉所長並沒有死,看他現在的樣子,要是將他壓回團部,遲早還是要回來的。

再加上,這裏守衛鬆懈到了如此的程度,即便我將來成家立業在這裏安定下來,說不定哪天還會平白來這麽一出。

命,是自己的。

房子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在與活命相比之下,我還是選擇了少一事兒不如多一事。

我微微搖了搖頭,歎笑道:“季團長,這房子要不然還是您住吧,我怕我消受不起。”

本就是一切早就都商量好的,並且已經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了,無論是誰都沒有想到我現在會突然拒絕。

季鵬成怔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開口。

王三萬先問道:“林烯,你這是又怎麽了?季團長一諾千金,已經都到現在這個程度了,你怎麽能不要呢?”

我扭頭看了眼王三萬,眼神之中傳遞了我的心意,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我。

這時,季鵬成才緩過神來,在一旁連連附和道:“是啊,林烯,你這又是唱得哪出?”

我見戰士們還在,有些話總不能當著外人的麵去說,給季鵬成遞了個眼色,他揮了揮手打發了這一幹的廢物。

他們臨走的時候,我還好心的提醒道:“把你們的槍帶走,這麽多槍留在這兒是幹什麽?”

軍人的槍,就是他們的生命。

他們居然把槍都落在原地,好像不是他們的一樣,我對這一幕是真的無法理解。

所以,在這件事情之後的許多年裏,我也時常想起這些曾宣誓,誓死保家衛國的軍人。

我不敢奢望這樣的軍人能保衛什麽,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一天發生戰爭的話,他們絕對會是第一個拔腿就跑的。

並且,他們會將帶走我們唯一的武器。

直到戰士們都離開了這裏,我才和季鵬成說出了自己心裏擔憂之處。

一時間,這兩位長輩都沉默了。

他們也看出來劉所長不報此仇,誓不罷休的決心。

甚至,我在刹那間還看見了季鵬成的眼角動了隱隱的殺意。

這份陰冷,終將隻有參加過戰鬥的人才能流露出來。

我想,即便是殺人犯之流,也絕沒有季鵬成的這種肅殺之意。

冰冷的絕情的目光,似是掃到之處,已經全部化成了灰燼。

我問王三萬,“要是沒有別的事情,咱們就先走吧,一會兒讓季團長處理這個瘋子。”

王三萬微微點了點頭,也似是默認了我的決定。

帕薩特是七二五零一部隊駐瑞城縣招待所的公車,我們不能開走,而王三萬原本的捷達還在高速上停放著,所以我們隻能徒步離開。

正在我們和季鵬成告別的時候,他從劉所長的腰後掏出了一把配槍。

我知道,這一定是季鵬成剛剛被劉所長搶了的槍。

我以為他是物歸原主,誰曾想,季鵬成直接拉響了槍栓,將槍口直指了還在地上沒有知覺的劉所長。

一時間,我和王三萬都瞠目結舌的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我們都知道季鵬成要幹什麽,卻沒有一個人阻止。

在這兒,現在,隻有我們三個人,又是樓道口,每一間住房都不可能看到這裏。

季鵬成左手緩緩的拔開保險,說道:“林烯,你是不是怕這小子還會回來報複,我現在就給你解決了,但是房子你是一定要收下的。”

說著,季鵬成的食指已經開始扣動扳機。

我們正靜等著這一聲的槍響來結束所有的後顧之憂,此時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終止了這一切。

劉所長醒了。

他似是還沒有分辨出現在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蜷縮的身子,潛意識裏向後挪動著,卻最終還止是在原地,我看著他驚恐的模樣,不禁嘴角閃過一絲邪笑,直至笑出了聲。

剛才我就是被他這麽恐嚇著,沒想到隻這一會兒,報應就應驗在了他的身上。

我相信無論是誰,剛一睜眼就看見有人拿著槍要殺他,都會驚愕,恐懼。

目中浮現出來的一切,也正是他最真實的表現。

他雖然是一個瘋子,但是還是個人。

我剛剛被他戲耍了一通,現在我突然有了一個邪惡的想法,我要在報複他一下。

折磨人並不是我的嗜好,但是折磨劉所長,我卻沒有拒絕自己的理由。

想到這裏,我踱步走到了他的身邊,用他的配槍頂住了他那已然滲出冷汗的太陽穴。

我冷聲問他,“想死還是想活?”

劉所長驚恐的看著我,顫抖的聲音說道:“林烯,你……你放過我吧。”

我不是沒有想過饒他一命,為了高副團長的救命之恩,也為了王三萬剛才的勸解,可是他就是一個喂不熟的狼,我不能再做一次東郭先生。

假裝猶豫了片刻,我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劉所長,我放過你,你會不會放過我呢?”

他看來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這種生死一線的時候,他仍舊遲疑著。

王三萬和季鵬成看得清楚,這種人不死,我們一定不會有徹底安穩的一天。

也就是從他的神色中,我看出來了一個軍人的戰鬥意誌。

不死不休!

緊接著我又催促了幾句,他還是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說話。

直到我實在忍不住心裏的煩悶,打開保險的那一刻,他突然悶聲一喊,咬下了自己的舌頭,一塊布滿血跡的紅肉從他的嘴裏,連同一腔鮮血噴在了地上。

這一幕讓我們所有的人都震驚了,他這是求一死的做法。

咬舌自盡一直是電視劇裏的必出劇目,可是在現實生活中,除了那滿口的鮮血,還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外,並沒有讓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見過的血太多太多了,尤其是這段時間在部隊裏見到的。

如果可以升來計算的話,我想足可以裝幾個純淨水桶。

當然,看到劉所長嘴裏不斷冒出來的鮮血,我還是有一點徹心的同情。

隻不過這是出自於人類本能的自憐,並不是因為他,一個誓死也要報複我的諂媚小人。

我也知道,他是想求一死,也不要再繼續被我折磨。

但是,他不會死,隻不過是更加的痛苦罷了。

接下來,我沒有再問他什麽,因為他的舌頭已斷,便是我再說什麽,他也不會回答。

我抬眼望著季鵬成,問道:“季團長,你看……我們是不是幫他釋放一下痛苦?”

這句話,我是在問自己,也是在問季鵬成。

今天開槍看來是必然的,他若不死,成了現在這幅模樣,一定會和我拚個魚死網破。

季鵬成癡癡的看著我,半晌沒有說話。

突然間,我的餘光隻瞟見那漆黑的槍口冒出一星半點的槍火,緊接著刺耳的槍響在樓宇裏飄**了起來。

我沒有低頭看劉所長,我知道,這麽近的距離,季鵬成一定不會放成空槍。

他的槍法,這幾次我是見識過的。

王三萬驚叫了一聲,也很快的收緊了自己的恐懼。

終於,該是結束了。

我想,即便他便成惡鬼來找我的麻煩,我也不想讓這樣一個人死生相纏。

他是一個軍人,一個軍事素養都不錯的軍人,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比陰魂都神出鬼沒。

沉默了片刻,季鵬成還沒有將槍口移開,剛才那一堆廢物又跑了回來。

我轉身衝著他們擺了擺手,說道:“你們過來收屍吧,這次你們的任務很明顯了。”

帶隊的班長為了留在部隊家屬院裏,也不管我是什麽職務,朝著我和季鵬成敬了個軍禮,便帶隊收拾了起來。

季鵬成自然是沒有阻止的,一個屍體在單元門口躺得時間長了,也不是個事兒。

畢竟,這棟樓裏住著的也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別的軍官看見了,總是會口舌相傳。

到時候,他還得再一一解釋,說起來也是自己提拔的軍官,我想不到他會怎麽詆毀劉所長。

戰士們在收拾劉所長屍體的時候,看見了那一塊紅肉,帶隊的班長拿腳碰了一下,舌尖還跳動了一下。

這一幕,不僅嚇到了那些未見過世麵的新兵,也同時讓王三萬踉蹌了幾步。

他指著劉所長的舌尖,顫抖的說道:“人都死了,舌頭早就斷了,怎麽還有反應?”

死屍我見過了多了,這也確實是第一次看到這麽靈異的事情,隻不過,我並沒有王三萬那麽恐懼。

他的報複是遲早要來的,從我拿起槍口對準他的太陽穴時,我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哪怕是要我死,我也不會再猶豫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