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鵬成沒有再猶豫,微微點了點頭,聲音極其低沉的同意了我去一連的要求。
我又問了下,“還有沒有別的事情。”
季鵬成泯然的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床頭櫃邊,拿起一部固定電話拔了出去。
我聽見他是在交待一個人,安排我去一連的一幹事宜。
直到他掛斷了電話,我才好奇的問道:“季團長,要是沒別的事,我先去一樓躺會兒吧?”
去哪個地方服役,已經精確到了連隊,現在我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困倦。
三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相信季鵬成也已經堅持不住。
可是,他並沒有同意我可以離開,而是又追問道:“林烯,如果你發現這件事情不是常人所為,你有沒有能力將陰魂控製。”
終於,他還是問到了我的軟肋,也問出了他自己的擔憂。
我隻是一個送葬師,怎麽可能有王三萬的本事能將陰魂製服。
甚至,當時在瑞城走得著急,我竟然連一片符文都沒有拿,就連那一整套的口訣,王三萬還沒來得及教我。
猶豫了片刻,我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季團長,我不敢保證。”
其實,我豈是不敢保證,是我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
也許,如果真的發現了這一切是由於鬼魂造作,我連自己都會無暇照顧,更何況去捉鬼一說?
季鵬成深邃如潭的雙眸一直望著我,片刻之後,裏麵閃過一絲淡淡的恨意,瞠目結舌的驚呼道:“林烯,你沒有這個把握,去一連的話豈不是無異於送死?十幾名戰士被送到瑞城招待所療養,你以為我是在和你開玩笑呢?”
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我並沒有季鵬成想象中的那麽擔心害怕。
這也隻不過是因為我經曆了一些他想象不到的事情,有過幾次和鬼魂的交手,有誰還能像正常人人一樣的恐懼。
那種第一次被鬼魂如影隨形驚慌的感覺,我已經漸漸地隨著時間的流逝,忘卻了不少。
我癡癡望著季鵬成沒有說什麽,也不知道再說點什麽。
季鵬成恨鐵不成鋼的跺了下腳,又拿起電話給剛才的那人拔了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他一口氣安排道:“行了,剛才王烯的事情,你一會兒再等我電話通知吧。”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又坐回了沙發上,叼起一支煙抽了起來。
那一層層的吞雲吐霧,我竟覺得他有點像是林冬生抽煙時的模樣。
要不是我知道,他的脖子上也戴著墨玉貔貅,我能毫不猶豫的當場就跑。
“林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會點什麽?”季鵬成隨手彈了下煙灰,緊鎖著眉頭瞟了我一眼,問道。
“我……”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他匯報。
從剛見他的第一麵到現在,我一直給他一種深藏不露的感覺。
現在馬上就要拔下我這層虛偽的麵紗,我竟有點口吃,隻說了一個字,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季鵬成想必也是閱人無數,看見我這副模樣,心裏也就摸準了幾分。
“你是不是不懂這些捉鬼降妖的事情。”季鵬成一邊說著,一邊將襯衫裏的墨玉貔貅掏了出來,接著問道:“在瑞城,你說的開眼,是不是你唯一知道的事情?”
我再也不能隱瞞下去,憋的紅通通的臉,微微點了點頭,承認道:“是,我是隻懂貔貅開眼一說,可是……”
我剛要解釋一下,我本就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會降妖伏魔的法術,隻是他自己一個人這麽認為。
可是還沒有等我再講下去,季鵬成將煙蒂狠狠的扔在遠處,怒喝道:“林烯,可是個什麽?你根本就是個騙子。”
我反問他,“我哪騙你了?”
季鵬成嗤笑了一聲,說道:“在火車上,我和你說部隊發生的靈異事件,你為什麽不和我坦然相告你不懂。當時我還讓你幫忙,你隻顧著自己沉默,你說什麽了嗎?是的,你沒有騙我,是我自己騙了自己。”
他也反應過來當時我就沒有回應的場景,開始埋怨著自己一時的愚蠢。
我能理解他,每一個懂些占卜問卦的人,莫不都是一副裝神弄鬼的模樣,而我的沉默也恰恰給他一種神棍的印象。
見他還在不停的自責著,我抬眼望著他,淡淡的說道:“季團長,實在不行你就送我回瑞城,我幫不了你,也不給你添亂,大不了就回老家。”
季鵬成能把我帶過來,自然也能送我回去。
即便他因為一時的惱羞成怒不管我,我也可以自己走回去。
鼻子下麵長得嘴,盡管身上沒什麽錢,徒步幾千公裏,幾年以後,我還是能回到瑞城。
林冬生隻要今年害不了我,明年他還能不坐上免費的渡船過了克隆河?
季鵬成似是察覺了我無所謂的心態,怒斥道:“林烯,我剛才已經和高副團長誇下海口,說你是我請回來的高人,你現在這麽一走,讓我以後在他的麵前怎麽再有威信?你小子想得實在是太輕鬆了,一點沒有考慮到我以後怎麽和高副團長相處?還有那團裏的莫名其妙,並且每天還在發生的事情。”
聽到這裏,我好奇的輕聲問了一句,“除了那十一名死亡的女兵,還有十幾個戰士發瘋,還有什麽事兒嗎?”
沉默了片刻,季鵬成緩緩的說道:“前幾天,我回瑞城的前一天,部隊將打靶場後麵的山坡推掉,發現裏麵滿滿的全是白骨……甚至,有的還……”
死人我見的多了,白骨這幾年也著實見了不少。
我看到他這麽說著,臉色竟然有些慘白,心底不禁有些蔑視季鵬成的意思。
隻是他略微的停頓過後,說到後麵之時,我的心也著實咯噔了一下。
“孩子,未滿周歲的孩子的骷髏,就有幾十俱!”
這麽多年,我見到的死人,莫不是林家村那些年事已高的人,十幾年的送葬經曆中,我還沒有送走過一個孩子。
聽到季鵬成說幾十俱孩子的遺骸,我的心底倏然間發麻,頭皮發緊。
部隊裏不用說生孩子了,就算是談個戀愛也應該是不允許的,這麽多孩子的骸骨是怎麽出來的?
季鵬成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道:“打靶場屬於團裏軍事要地,我們經常在那邊進行實彈演習,附近根本就不用說老百姓了,就連條狗都不可能進去,我在瑞城的時候,接到了高副團長的電話,他們為了打消戰士們對鬼魂的恐懼,擅自推平了那一座山丘,裏麵發現了數量驚人的骸骨,並且,就在我還在瑞城的那幾天,每天都從那個深坑裏往出冒幾俱。”
人死如燈滅,更何況是骷髏?
這又怎麽能和泉水一樣咕咚的往出冒呢?
我以為季鵬成是故意嚇我,嘴角閃過一絲邪笑,嗤笑道:“季團長,有的話能說,有的話不能說,你這麽胡編亂造,難道不怕真的有一天往出湧幾個骷髏?”
季鵬成見我根本沒有信他一點,垂著眼看著手裏的煙霧繚繞,淡淡的說道:“林烯,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和你說的都是真的。”
一席話聽完,我突然感覺到了一陣頭暈目眩。
開始我還以為是因為站得太久,沒有好好休息的原因。
可是當我的右手扶著沙發的椅背,感覺到從傷口處傳來的了一陣鑽心的疼痛,仍舊無法站穩的時候,我才發現,不是我太累的原因,而是因為我信了季鵬成的話。
“林烯,你沒事吧?”季鵬成見我沒有站穩,似是要摔倒下去,連忙起身快步走到我的身邊,扶了我一把。
“要不要喝點水?或者是我讓人給你拿塊糖過來?”說著,季鵬成側身從茶幾上拿了一瓶純淨水,開了蓋遞在了我的唇邊。
我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
在季鵬成的幫助下,我坐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才略微感覺好了些。
後來他又問我:“是不是低血糖?”之類的問題,我都沒有再回答。
這麽多年,我還是頭一次感覺到頭暈。
要是低血糖的話,怎麽可能隻現在才發作?
起初,我懷疑是那兩支煙將我熏到。一直到我緩過神來才發現,也許我是真的害怕了。
恐懼,是可以讓一個人從心底發麻,腳跟發軟的。
想到這裏,我再也不想去什麽一連,當什麽英雄。
我還年輕,況且背井離鄉的來到這兒,我也隻是為了逃避殺人的罪責,還有林冬生的追殺,並不是想要來這兒捉鬼降妖,更不是為了送命。
離開這個部隊,才是我現在唯一的想法。
“季團長,什麽也別說了,你們這的事情,我敢肯定我幫不了你,要不我還是走吧。”
極陽之地,我以為是可以鎮住那些魑魅魍魎、幽魂厲鬼。
沒想到,不用說靠部隊來抵禦林冬生,就連他們自己也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季鵬成見我緩過些心神,坐回沙發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下去。
片刻之後,他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林烯,你回去吧,一會兒我讓司機送你去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