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得走進閻王殿再毫發無損的出來的普天之下隻有一個人,那就是齊天大聖孫悟空!你覺得你比他的能耐還大嗎?”

蘭馨姐嗤笑了一聲,說了一句看似好笑,但並不可樂的事情。

四周漆黑一片,又明知是要去向哪裏,就算是馬三立再世講一段相聲,這時我們也笑不出來。

我遺憾的點了點頭,再也沒有多說什麽。

明知親生父母在哪,我卻不能相見,世間上最痛苦的事情也不過如此。

車內寂靜的又行駛了不知道多久,我才似是感覺到212吉普車到了河的彼岸。

這時,方九長舒了口氣,說道:“蘭馨,到了。讓陳老下車吧,我們也隻能送到這兒了。”

空無一人的河岸邊,怎麽都沒有個人呢?

好歹連個像樣的碼頭都沒有?

荒蕪的感覺,瞬間席卷而來。

我好奇的凝視著窗外,卻除了車燈打亮的一片狹小的地方之外,什麽都看不到。

這時,爆瘡竟沒有給蘭馨姐一個告別的機會,徑直打開車門,一個人下了車,他站在我副駕駛的車窗旁,敲了敲玻璃叫我。

為了以示尊重,我沒有放下車窗,而是直接打開車門,問道:“陳叔,有話和我說嗎?”

爆瘡微微點了點頭,語重心長的交待道:“林烯,回去了聽你蘭馨姐和方九的話,他們不會害你的。還有,我會和你的父母說你的,孩子這麽大了,他們肯定也掛念著你。”

這一生,我最不敢接觸的就是生離死別。

送葬十幾年,我見過太多太多這種難捱的場景。

太多人在分別時,有的哭天搶地,有的失去知覺昏迷過去,更有甚者一死了之。

盡管如此,他們也都比我要堅強許多,因為,我從來不敢麵對分離。

淺淺的“嗯”了一聲之後,我的眼角滾落下一滴晶瑩的淚花。

雖然才認識陳洛天不久,但是我卻有一種十分熟悉、親切的感覺,再加上他對我細微之處的關心,我對他更加依依不舍起來。

也許是世間關心我的人太少太少,而我又遭受了無數的白眼和嫌棄的緣故,我比常人更加珍惜身邊每一個對我好的人。

陳洛天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長歎了口氣,說道:“林烯,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要哭。陳叔可不喜歡見你這個樣子,你父母也不希望你在這種地方哭的。”

聽著陳叔的勸導,我不住的點頭,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太怕哽咽,太怕一哭出聲來,又舍不得陳叔離我而去。

他身上印刻著那個年代的經曆,還有我父母的影子,這種感覺卻從沒有在我的養父身上得到過,也正是如此,我才無比的留戀。

陳洛天又重重的拍了我的肩膀兩下,長歎子口氣,轉身朝著黑色的深處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這時,蘭馨姐突然打開了後排的車門,下了車。

我聽得清楚,她還沒有張嘴便已然帶了幾分哭腔。

片刻之後,直到望不見陳洛天背影的時候,她才淡淡的說了一句,“一路順風!”

聲音之小,陳叔是絕不可能聽到了。

由此,我知道他們之間肯定是有感情的。

而那種情,究竟是不是愛情,我無從得知,我隻知道若不是長久以往的相處,這份情不可能生的如此眷戀。

我和蘭馨姐都依依不舍的凝視著眼前的黑暗,卻隻有方九仿佛十分焦灼不安,他坐在車裏,不停的喘著粗氣,讓這黑色的寧靜,聽起來有些恐怖的感覺。

十幾分鍾過後,他扭頭開始催促蘭馨姐早點上車,早點回去。

我見蘭馨姐轉身往車裏鑽,我也就關上了車門。

待所有人都坐正了身子,方九極速調轉了車頭的方向,猛轟了一腳油門,吉普車憤怒的聲音接踵而至。

河裏不如陸地,即便如此,車速也比剛才過來的時候稍快了些許。

看得出來,方九好像是在逃避著什麽,可是我卻沒有開口問他。

因為,我知道方九是不屑回答我所有問題的,從第一次見到他,一直到今天,我多少摸清了他的心思。

高傲的靈魂,從不會把我這個在他眼裏的小孩子放在心。

懷揣著第一次坐水陸兩用車的興奮,和告別陳洛天帶來的淡淡的憂傷,我微微闔了住雙眸。

之前我倒是聽那些從城裏回來的林家村人吹噓過水陸兩棲車船,這次我卻紮紮實實的坐了一回。

不過,這河竟是誰也沒有想到過的通往地獄之門的克隆河。

行駛了不長時間,蘭馨姐問方九,“你今天是怎麽了,看你有點心神不寧?”

方九極力否認著,聲音卻顫抖了起來,“沒事,我有點瞌睡了,咱們早點回去,早點睡覺。”

我開始以為他是怕黑,瞥視了他一眼,嘴角揚起了一絲自豪。

直到蘭馨姐追問過後,他的回答,我才心有餘悸的表示了讚同。

“蘭馨,這次我們幫陳洛天偷渡,如果被地獄的使者發現了,誰都不能再回去了,難道你不擔心嗎?況且,後果你是知道的,綁在赤煉的鐵柱上一萬年。”

“他是我們的人,今天你不管他,以後誰來管咱們!”

蘭馨姐靠在了椅背上,長舒了口氣,說道:“方九,其實這些事情你要是早告訴我的話,我就不用你陪著我一起來了,這車我也會開。”

方九聽到蘭馨姐的話,搖了搖頭,“蘭馨,你盡說什麽呢,我本來就是你的司機,連車都不用我開了,還要我幹什麽?”

直到他說完這句話,我才知道,原來方九隻不過是蘭馨姐的司機而已。

都說閻王好說,小鬼難纏,果不其然。

一路上我都沒有睜開雙眼,靜靜的聽著他們兩個人不時的聊天。

漸漸地,我仿佛睡著了,又仿佛是清醒著。

直到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又回到了來時的彼岸,一陣沒有減速就靠岸的震動猛烈襲來,我才從虛幻中徹底醒來。

遠遠的高速收費站的燈光,撲朔迷離的進入了我的眼瞼。

一時間,若不是車上少了陳叔,我還以為是一路的奔波,我們才剛剛下了高速。

回到了花好月圓招待所,已是淩晨兩點多鍾。

方九去停車,我和蘭馨姐先走了進去。

拖著本疲憊不堪的身軀剛一進門,我看見那個紅唇白臉的前台小姐竟端坐在吧台的後麵衝著我們倆微笑。

模樣比她不笑的時候,不知道恐怖了多少。

我深深吸了口氣,不敢說話,扭頭看了眼蘭馨姐,這時她點點頭,說道:“來了?”

“來了!姐,你們去哪兒了?”前台小姐緊接著問道。

有蘭馨姐在我的身邊,還是比一個人的時候膽子大了不少,沒等蘭馨姐繼續聊下去,我突然想起了那晚這女人找我的零錢。

我插話說道:“哎……你上次怎麽找給我二十塊錢冥幣!我可是給你的是人民幣啊!”

前台小姐淡淡的笑了笑,目光又瞟向了蘭馨姐,說道:“姐,這小子大半夜的過來住宿,並且還偷窺我,所以我才和他開了個玩笑。”

不給找錢就算了,還在蘭馨姐的麵前損我。

早知道她這麽說,那二十我是說什麽也不會再提的。

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我懊悔的摸著後腦勺,心想:這下我在蘭馨姐的心裏肯定是個壞男孩了。

隻想了一下,我突然感覺到有什麽不對。

明明那晚我看得清楚,她緊閉著雙眼,睡得正熟,又是怎麽知道我盯著她的身材看呢?

我以為她是在給自己開脫她的失職,埋怨的眼神望著她。

這時,蘭馨姐扭過頭,略帶著幾絲失望的眼神看著我,說道:“林烯,你真的是色膽包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