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萬幾乎和我同一時間發現了這一幕,我們兩人一個激靈站起身,四目相對了片刻,便又將視線移到了快要熄滅的火焰外圍。
碩鼠們居然有序的朝著剛剛那棵大槐樹下,折返了回去,行進的步伐依然整齊有序,沒有因為一~夜的奮戰,擾亂了任何的步驟。
“它們怕水,不怕火?”我驚愕的注視著碩鼠們的異常,詫異的問出了聲。
王三萬似是也不解其中的原委,一臉的茫然。
“難道,這老鼠的五行也是屬火……”
我們兩人似是同時想到了部隊招待所的劉所長,若不用這個理由解釋,此時我們應該正在被無數的老鼠咬噬才對。
火牆終於在夜雨下完全熄滅,最後一絲聲響宣布著火焰使命的完成。
與此同時,碩鼠們也都已經回到了洞穴。
若不是那無數老鼠的屍體,還有我身上的傷痕,我還以為這一切的一切,隻不過是我的一場噩夢而已。
王三萬仰天長嘯著,雨點拍打在他的臉頰,飛濺到了四周,看樣子是在慶幸劫後餘生,可是我卻從他的神色中,感覺到了一抹悵然。
他應該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思想準備,若不然,他絕不會有這種無奈的歎息。
我仍然還不相信親眼目睹的一切,揉搓了幾遍雙眸,再睜開時,才終於堅信不疑。
第一次這樣奮戰,又是第一次這樣感覺到無奈。
現在,我看著王三萬,不禁笑出了聲。
王三萬詫異的問我;“林烯,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呢,這會兒還能笑得出來?”
我告訴他:“每一次瀕臨死亡的時候,我都會毅然決然,可是這次,我有一種戰勝的感覺,如果現在還不笑的話,讓我什麽時候笑呢?”
那幾次被陰魂追殺的經曆,我自然不會忘卻。
那種死前的絕望,我更是記憶猶新。
而如今,我雖然傷痕累累,可是我還活著,不是在別人的施舍下活著,而是在自己雙手的拚搏後活著。
也許,這是老天爺想要教會我的道理,所以他才會製造了今晚的驚心動魄。
我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安慰著自己。
王三萬輕拍著我的肩膀,調侃道:“林烯,你小子果然與眾不同,能讓上天眷顧的人,一定是一個愛笑的人。好吧,想笑就笑吧,放開了笑,我喜歡!”
誰說老男人不懂風情,我覺得王三萬就很灑脫,他隻一會兒便理解了我的心境,也能適應了現在的劫後餘生。
又在雨裏淋了一會兒,我扭頭看見剛剛被雷霆引著的天火也熄滅了,便扭頭和王三萬提議道:“時間不早了,我們給他們下葬吧?”
王三萬微微點了點頭,似是又想起了我剛才問他的那句話,“四爺和你老婆,怎麽安葬?”便又成了一副灰頭土臉。
男人,能打能殺,能哭能笑,卻始終逃不開一個情字。
也不知道哪個女人說過,男人遊戲人間,下半身思考。
我想,她一定是碰到了一個不是男人的男人,傷透了心。
否則的話,不可能絕望到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
我沒有給王三萬太多的時間去想,從他的手裏搶過工兵鍬,問道:“王叔,這次你和我說,我們從哪下鐵鍬!我可不敢再隨便挖了,這次是碩鼠,下一次還不知道是什麽呢。”
都說蛇鼠一窩,既然有這麽多的老鼠,附近一定還有不少的蛇,我不想再沒事找事,身上已經大麵積燒傷,雖然程度不是很嚴重,但是也不能再來這麽一下。
畢竟,兩桶汽油已經用完了,要是再有蛇的話,我們也隻能11路跑了。
王三萬指著十五俱屍體頭部靠前的位置,點了點頭,說道:“就在那邊挖吧,我以前還想著自己有一天老了就埋到那,現在看來也隻能將這個風水寶位送給他們了。”
我知道每一個送葬師都會在生前為自己挑一塊好地方,林海楓也有,我也有。
所以,沒有因為王三萬的這句話,而太多的感傷。
和他打了聲招呼,我便一步一趨的朝著不遠處的屍體走了過去。
靠近了以後,我才發現,剛剛王三萬說的是真的。
這幫老鼠沒有對這些屍體下口,甚至他們的衣服都還完好無損,除了雨點濺起來的泥濘之外,沒有一隻老鼠爪子的腳印。
我深吸了口氣,剛要準備再前走幾步,瞥視見了季鵬成的屍體。
他的臉色煞白,但是虎死不倒架的威嚴還在,看著他慘淡的容顏,讓我不禁又想到,若是他沒有死的話,剛才一定會和我們共同戰鬥的場景。
他是一個軍人,令我欽佩的軍人。
所以,季鵬成不會跑,也不會向後退一步。
王三萬催促我快點幹活,不要再耽擱了,要不然明天早上不一定能幹完。
我扭頭應了一聲,便再也沒有多說什麽,一個人埋頭朝前挪了幾步,挑了一下好下鐵鍬的位置,開始挖了起來。
王三萬手頭沒有工具,他又回到東風車裏拿了些才走過來和我匯合。
剛才的一場拚命,已經讓我們兩個人都有些精疲力盡,沒幹了多久,我們喘著粗氣便坐在了一旁。
這時,雨勢似漸漸大了起來,很快我們挖出來的土坑便浸滿了汙水。
我們隻有一個金絲楠木的棺材,並且四爺已經躺了進去。
一會兒即便把墳坑挖好,也不能直接將他們所有的人下葬。
否則的話,一個晚上的時間都用不了,他們一個個都得發黴生蛆。
這樣的案例實在太多了,林家村那年發了洪災,一時間棺材鋪又沒有那麽多的棺槨,村長讓我和林海楓給死屍卷了涼席就下葬。
由於人數太多,三天後我們才封的口。
當時,幾乎所有的屍體都已經開始腐爛生蟲。
想到這裏,我扭頭問王三萬,“還要不要繼續挖墳?”
王三萬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林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生的時候是這樣,死了也是這樣,也許……他們的命運注定了是如此吧,你不要多想了,咱們作為送葬師,總不能讓他們暴屍荒野吧?”
我知道,有的人適合入土為安,可是有的人入土,也不一定為安。
準備和王三萬辯解一下,看看能不能采用別的方式送葬。
王三萬接著說道:“林烯,別耽擱了,現實情況就是這麽惡劣,當兵扛槍的,如果不能入土的話,他們是不會離開人間的,別人不說,你不想讓季鵬成一輩子遊**吧?”
這個理由是我所不能拒絕的,季鵬成戎馬一生,要是死後沒有落得一個安穩,我又如何對得起他對我的一番諄諄教誨。
王三萬年過半百,他已經老了,再加上,剛剛體力嚴重透支,我不打算等他和我一起。
我想,十五具屍體的墳坑,我一個人還是可以的。
之前在林家村的時候,大部分的墳都是我挖的,熟練程度上來講,絕對沒有問題。
我扶著工兵鍬的把,站起身,說道:“王叔,你先休息,我先挖一會兒。”
王三萬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林烯,我不和你客氣了,東風車的大燈著了這麽長時間,再耽擱下去的話,怕是要滅了,趁著這會兒還有點亮,你先來吧,我先休息一會兒。”
要不是他的提醒,我已經忘記了車燈是靠電瓶支撐的。
沒有再多說什麽,我衝著兩隻手各啐了一口,便開始近似瘋狂的挖了起來。
我的動力不是別的,隻是怕一會兒沒有了車燈的光亮,再也看不見什麽,我的心裏會莫名的恐懼。
大半夜的在王家莊的墳場挖墳,說不害怕是假的,我相信也不會有一個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
就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淅淅瀝瀝的雨都停了很長時間,我一個人才將墳坑挖了出來。
王三萬似是坐在屍體的旁邊睡著了,我叫他的時候,連續叫了幾聲,他才應了我。
他迷迷糊糊的問我,叫他幹什麽?
我嗤笑了一聲,說道:“王叔,抬屍體吧,我都已經挖完了。”
說著,我將工兵鍬插在了挖出來的泥裏,朝著王三萬走了過去。
王三萬回眸看了我一眼,抱歉的說道:“林烯,我……我不小心睡了一覺,讓你一個人辛苦了。”
年輕人多幹一點是應該的,畢竟還年輕嘛。
再說了,我和王三萬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沒有必要再分彼此。
我搖了搖頭,打了個哈欠,說道:“王叔,現在幾點了?”
我的身上沒有手機,也沒有手表,時間的概念,我目前隻能分得清白天,還有黑夜。
東風車的大燈愈來愈暗,我想確定一下時間,方便提醒王三萬的同時,也能讓我們的動作更快一點。
畢竟,到了白天之前,我們還是要走的,在這兒呆下去,部隊上的人,說不定會在第一時間追來。
到時候,別說是給這些戰士們下葬了,我們自己都有可能被帶回嘉城七二五零一部隊的駐地。
王三萬從褲口袋裏掏出手機瞟了一眼,聲音立即清醒了起來。
“淩晨三點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