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萬剛舀出來一盆水,聽了我的話,楞神楞在了原地。
我以為他是舍不得我離開,一生被部隊上追逃。
沒想到,他過了一會兒,支支吾吾的說道:“林烯,怎麽回事兒,季鵬成不是說,讓你當這裏的所長嗎?為什麽現在又不承認了?”
其實剛才張權海和我說的道理我根本就沒有大明白,隻是說什麽文件之類的事情,所以我也隻能將張權海的原話翻給了王三萬。
王三萬微微搖了搖頭,說道:“行吧,既然沒有職務,部隊的手續還沒有完全落實,你就不用當這個兵了,咱們今天早點兒把這些戰士們安葬了,以後咱們爺倆浪跡天涯。”
我是一個在絕境時容易幻想的人,王三萬一字字的說著,我便跟著憧憬了起來。
那會兒在林家村殺了林海楓的時候,我也這麽想過,天涯海角一生逍遙。
要不是當時王三萬勸解,還有林冬生的追殺,我說不定此時已經站在海南天涯海角的石碑麵前,迎著海風暢想著自由自在的生活。
現在的我除了竊喜的同意,還能說什麽呢?
王三萬輕拍了下我的肩膀,轉身指著他身後剛剛被他整齊擺放的屍體,說道:“林烯,現在咱們就開始吧,從嘉城到這裏隻需要十七個小時的時間,我們盡量趕在部隊上的人來之前,將招待所收拾幹淨。”
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便提議道:“王叔,我們不能這樣一個一個的抬著他們回到墳場了,要不我現在出去找一輛車吧?”
軍用獵豹也好,帕薩特也罷,我們都不可能一下子將這麽多的死屍送到王家莊的墳場,若是沒有一個卡車,光往返運送這些屍體就夠我們幹兩天的了,更不用說以抬棺吹打的形式送葬。
王三萬沉默了片刻,也考慮到這些因素,沒有辦法隻得同意。
我知道,如果能吹打抬棺送葬,死者的陰魂一定會更加的安穩,可是現實的情況已經不允許我們這樣做了。
王三萬見我站在原地遲遲不走,詫異的問我:“林烯,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
上次在高速公路服務區裏,我已經將王三萬給我的一萬塊錢全部給了那個女服務員,後來雖然季鵬成又給我追回來了,可是口袋裏的人民幣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換成了冥幣,在現實社會中,我若是拿著一本整齊的天地銀行發行的錢去租車,估計不是被暴揍一頓,就是被別人當成是瘋子。
再加上,在前幾天我帶他去醫院的時候,為了確定王三萬的身體是不是健康,我把自己所有的積蓄已經給了醫院,現在的我,身上連坐個公交車的錢都沒有了。
出門找一輛卡車跑一趟二百公裏開外的王家莊,若不是親爹,必須得帶些錢才是。
我不知道怎麽和王三萬開口,所以隻能站在原地,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我想,王三萬也是老江湖了,他一定會知道我站在這裏不動的原因。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王三萬看著我的目光從猶疑,漸漸地變成了恍然大悟。
我衝著他尷尬的笑了笑,說道:“王叔,多給點兒吧,找一輛卡車,又跑著這麽遠的路,還是拉死人,肯定是需要不少錢的。”
王三萬其實是一個出了名的鐵公雞,若不是我和他有幾次過命的交情,他怎麽可能豪爽的似是總裁對待小女孩兒一般呢。
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想說點什麽,伸向褲子口袋的右手突然停了下來。
我以為王三萬是要給我出一個難題,讓我自己想辦法。
沒想到,他吃吃的說了一句,“林烯,我陪著你一起去吧。”
他和我一起去找車,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我的年紀太輕,租車的難免會坑我一回。有他這個半百的老江湖出麵,不僅僅能避免了被宰,說不定還能盡快的找回車來。
我微微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王三萬便走到我的身邊,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和我一起走出了招待所的大門。
這時的太陽已經冉冉升起,刺目的陽光夾帶著陣陣的暖意席卷了我和王三萬。
門外的車水馬龍在陽光的照射下,看起來一片生機,與招待所裏的死寂截然相反。
王三萬讓我開著帕薩特去解放路,說是那裏有經常等活的貨車。
我淺淺的“嗯”了一聲,打開車門,鑽進了駕駛位,一個晚上的疾馳,帕薩特的油箱已經見底,想到王三萬也跟著我一起去,我便沒有再擔心錢的事情,隻是心裏惦記著一會兒找個加油站的事情。
王三萬習慣性的坐到了後排之後,我發動了引擎,一腳油門便按照王三萬指引的方向,混入了這一片生機勃勃又讓人焦躁心煩的擁堵。
在等待和挪動中,我通過後視鏡瞟了眼王三萬,本想和他隨便聊幾句打發路上的時間。
可是,他已經倦乏的闔住了眼瞼,我似是還能隱隱的聽見他的呼嚕聲。
我知道,他是真的累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一連幾天都在生死之間徘徊,再加上剛才和劉所長之間的生死之戰,他能堅持到現在,我也真的心疼他。
旋即,我便坐正了身子,再也沒有打擾王三萬。
一個人駕車,沒有人聊天的時候,總是會想起很多的事情,也會展望自己渺茫的未來。
我突然想到了季鵬成當時和我在一起的情景,他害怕我一個人開車睡著了,總是會在後座和我閑聊幾句。
我也想到了剛才王三萬兩手搓著符文火苗的時候,也不知道他被燒傷了沒有。
隻是,我唯獨沒有想的便是那一直縈繞在我身邊的陰魂。
也許是思緒在刻意回避著什麽,也許是因為我更懂得了珍惜眼下,而不是去不停的回顧過去,總之,我已經漸漸的淡忘了林冬生,還有那些陰魂可怖的容顏。
早高峰的擁堵果不其然,半個多小時我們的車才過了兩個紅綠燈。
這時,王三萬已經醒來,他在後座迷迷糊糊的問我,“林烯,到了沒有?”
我歎笑了一聲,告訴他,“還早著呢,你再睡一會兒吧。”
王三萬剛轉了下~身子,又反問我,“解放路你知道怎麽走嗎?”
我楞了下神,支支吾吾的答道:“王叔,我哪裏知道啊,昨天晚上車還少,我能找得到醫院在哪已經不錯了,白天這麽多的車,我除了會一直開,什麽地方也不認識。”
至此,王三萬也就不敢再沉睡了,他嗤笑的說我:“你都認識路還讓我一直睡,今天要是沒有把那些當兵的送走了,明天說不定就都被部隊上的人拉回你們駐地了。”
好心總是會規避一些客觀的現實,就像王三萬明明知道我們這麽做,我的後半身就會被部隊追逃,甚至警方也會識別出我就是殺害林海楓的真凶,可是他也要這麽做一樣。
我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從後視鏡裏我看見,王三萬也滿意的衝著我笑著。
這笑意,本就是心有靈犀的人們才會有,也才能看得懂。
我想,為了王三萬,為了死去的戰士們和季鵬成,我這麽做是值得的。
又開了沒多遠,油箱提示音已經響起,邁速表下方的油表一直閃爍不停。
王三萬想必也是知道沒有油了,他修改了剛不久前提醒我的直行路線,讓我在下一個路口左轉。
時間已經將近八點三十分,路上的車流比之前似是少了不少。
我們的車速也因此升到了勻速四十邁,王三萬提前的通知,我也緊急打了左轉向,朝著最左邊的行車道並線。
正在我們要在十字路口左轉彎的時候,我在人行橫道上似是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梳著一頭馬尾辮,發尾能耷拉到腰際,嬌小的背影和身材,我愈看愈覺得眼熟,隻是一時間我沒有想起來這是誰。
過了紅綠燈,帕薩特的車頭已經擺正,我從後視鏡裏再望去的時候,那人剛好也轉過身子。
我看了心裏不禁顫抖了一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林家村的村花林小花。
分明她從昨天晚上一直到剛才我們離開招待所的時候,一直陪在我和王三萬的身邊,我們也明明知道她已經死了。
可是……
親眼目睹的一個大活人就站在我馬路的對麵,她似是能感覺到我也在看著她,還衝著我笑了笑。
我以為是我眼花了,情急之下,我一腳刹車停在了馬路中央。當我打開車門下了車,想仔細一看究竟的時候,剛才的那人竟消失的無影無蹤。
後麵緊跟著的幾個車上也下來了三五個司機,罵罵咧咧的說我是不是腦子有病,是不是找打?
我哪顧得上別人的挑釁,環視了一圈,再也沒有發現林小花的身影。
帕薩特的後車窗緩緩的搖下,王三萬探頭出來問我:“林烯,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啊,你怎麽在當馬路中間停了車。”
我又掃視了一圈憤怒的眾人,便上了車告訴王三萬:“王叔,我好像……剛才看見林小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