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七二五零一部隊招待所裏除了我,便隻剩下了那一幫鬼哭狼嚎的瘋子。
團長季鵬成死在這裏,我必須要向團部報告,如果我和王三萬私自埋葬了屍體,也許會有追責一說,也許會以為我們是凶手。
這一點,王三萬一個人閑雲野鶴的呆習慣了,他並沒有站在我的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
然而,我卻不得不這麽想。
不用說我是這裏的所長,就算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戰士,我也不得不先向團部匯報一下這裏的情況。
劉所長煙消雲散,他的所作所為,我不知道該怎麽和團部裏說。
在上樓的過程中,我的心裏想過無數種解釋的方法,有的是比喻,有的是編纂,可是直到我到了所長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都被一一推翻。
如果,季鵬成還活著的話,我隻用簡單的幾句便可以說得清楚,可是他已經死了。
團部裏的人怎麽可能會輕易相信我這麽一個新兵,新任的所長呢?
辦公桌上軍線電話的旁邊放著一張通訊錄,我拿起聽筒按照上麵寫著的團司令部的電話拔了出去。
片刻之後,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帶著瞌睡的尊敬的問候。
“首長,您有什麽指示?”
我深吸了口氣,問道:“我是瑞城縣招待所,團部現在是誰負責?”
也許我的口氣比較大,上來就問的是負責人是誰,電話那頭的戰士一聽,聲音竟頓時激靈了些許。
他告訴我,現在團部裏是由參謀長張權海負責,我便直接讓他把電話接到了參謀長辦公室。
趁著這個功夫,我瞥視了一眼季鵬成落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這時才剛剛六點三十分,從窗外明媚的陽光看來,今天一定是一個大晴天。
也不知道這個參謀長起床了沒有,我抱著要得罪這個領導的想法,一直靜靜的聽著聽筒中傳來的“嘟嘟”聲。
過了良久,電話裏一個男人雄渾厚重的聲音不緊不慢的傳來:“我是張權海,你是哪位?”
不知道為什麽,這聲音我聽起來像極了季鵬成,我支支吾吾的半天竟沒有說出來一個字。
聽筒裏又催問了一句之後,我才深吸了口氣,說道:“張參謀長,我是瑞城縣招待所的林烯,有情況要和您匯報。”
“林……林烯?不是王烯嗎?”
張權海詫異的問了一句,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我在部隊的名字是叫王烯。
一連串的靈異事件,一個接著一個,我此時已經快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是送葬師,還是一個戰士,或許隻是一個殺人犯。
我盡力平複了自己的心緒,說道:“張參謀長,我是王烯,您現在方便嗎?”
張權海將信將疑的“嗯”了一聲,我聽見聽筒裏莫名其妙的“嘟”了一聲,便接著說道:“張參謀長,團長季鵬成和駐招待所的十二名戰士已經全部陣亡,請您指示我下一步的行動。”
十三條人命,其中還有一個正團級幹部,無論是哪個領導聽了也一定會震驚不已。
張權海半晌都沒有說出來一句話,直到我又催促了一遍,他才似是回過神來一般,問道:“王烯,我沒有聽錯吧,你是說團長和十二名戰士都犧牲了?”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一個人又怎麽敢隱瞞虛報。
我心想:這張權海是不是腦子不夠數,還是他不相信我,隻應了一聲,便沒有再多的廢話。
畢竟,季鵬成把我帶到團部,也沒有見其它的人,張權海質疑也是情理之中。
隻是,他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沉默了片刻,張權海又問了些關於我身份的問題,我都一一告訴了他。
我在匯報的時候,林小花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她指著門口的方向,看似是要我出去一趟。
可是,我現在還沒有匯報完,如果現在就離開的話,不僅僅是對張權海這個參謀長的不尊重,更是以後再想取得他的信任,便難上加難。
我揮了揮手,示意林小花等會兒再說。
這時,張權海詫異問我:“王烯,你什麽時候成了瑞城招待所的所長,季團長沒有和我說,我也沒有見過你的任命文件啊!”
我目中一怔,突然回想到,季鵬成也隻是和我口頭說了一聲要提拔我當所長。
當時還是在家屬院的時候,並沒有通知任何人,到目前為止,也僅僅隻有家屬院裏的守衛戰士們清楚。
我從小到大一直在林家村裏長大,村長都是村民推選出來的,何曾見過什麽文件,更哪裏知道當個所長還要下通知之類的事情。
想到這裏,我告訴張權海這一情況,他晦澀的笑了笑,說道:“王烯,你這個戰士我是知道的,前段時間你的材料剛剛送到我這兒,可是你的提拔任命文件我還沒有見到,所以我這裏是不能承認你這個所長的,並且,我想團裏也不會承認的。”
當官一事,雖然是我所想,但是對於我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來說,也就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有和沒有都差不多。
本來還覺得肩膀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些責任,這時聽到張權海的話,我竟突然覺得輕鬆了很多。
這可不是我對不起季鵬成,而是別人不承認。
我接著問道:“張參謀長,你們打算怎麽辦?”
張權海誤會了我的意思,他還以為我是要力爭這個所長的職位,說道:“王烯,你想想,你才剛剛當兵,手續還沒有報到師部,就算是季團長任命了你的職務,也沒有經過黨委會研究不是?”
我嘴角閃過一絲不屑的笑意,卻聽到他們還沒有將我當兵的事情落實,便追了一句:“張參謀長,我有個事情想麻煩你一下,我的檔案不是還沒有報上去嗎?這個兵,我不想當了,我回家種地可以嗎?”
當初去參軍入伍,也是因為王三萬的要求,和我殺了林海楓的客觀情況的逼迫。
現在看來整個林家村的人都死光了,又再沒有什麽證人證明是殺了林海楓。
再加上,王三萬也已經孤苦無依,我打算陪著他了一度日,自己放心的同時,也不想在部隊裏蹉跎青春。
況且,我心裏對自己的將來,已經有了另一番的打算。
張權海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林烯,隻要你願意,這個忙我是可以幫你的,不過,你先在招待所等一天,我明天帶著大夥過去和你交接一下,你看可以嗎?”
我自然是沒有什麽意見,能離開部隊,別說等一天了,等一個月都可以。
交接,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村裏會計換屆,也是需要兩個人碰一下頭的不是。
我長長的舒了口氣,說道:“張參謀長,我沒問題,隻要你同意就行。可是,這十幾個戰士的事情,我還想問您一下,是我找人安葬了,還是等你們。”
張權海的回答沒有出乎我的預料,他還是決定將所有的戰士,包括季鵬成拉回部隊再說。
我沒有提出異議,又客氣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這時,我抬眼問林小花,“找我什麽事兒?”
林小花嘟囔著嘴說道:“林烯,王三萬一個人在搬屍體,你快看看去吧,現在大廳裏平躺著十三個屍體,一會兒要是進來人了,你又說不清楚了。”
王三萬的好意我自是明白的,都是送葬師,季鵬成則不說了,其它戰士們還幫忙給四爺買回來棺槨,他一定是想報答一下,免費安葬了這些人。
我微微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便起身朝著樓下走了過去。
王三萬這時已經累得滿頭大汗,身上還掛著不少的汙穢。
我阻止了王三萬道:“王叔,我給部隊上打了電話了,他們盡快過來自行處理,不讓咱們動。”
王三萬弓著身子將最後一俱戰士的遺體放平,抬眼和我說:“林烯,你不知道部隊上的情況?你們團裏人帶回去,他們的陰魂都無法安息,我可告訴你,這些戰士死也是因為咱們,因為四爺,你要是這麽狠心,以後別說認識我。”
我這還是第一次見王三萬這麽有主意,可是我剛剛打電話匯報了這裏的情況,如果明天團裏來了人,發現戰士們的屍體都不在了,豈不是又拿我說事兒。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也為了讓王三萬可以理解我一下,我把剛才和張參謀長的通話內容,一五一十的和他說了一遍。
王三萬站直了身子,瞟了我一眼,便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一個人又走回到了四爺的房間。
我沒有辦法,剛才誰讓我沒有和他提前說一下我去幹什麽,隻得跟在他的身後又是一頓好言相勸。
王三萬似是心意已決,一直沒有搭理我。
半晌之後,他轉身給我遞了一個墨玉貔貅過來,冷聲說道:“林烯,這是季鵬成的,你拿著吧,他對你也夠意思了,我不信你能讓他回到團部去!”
我要是沒有去過部隊駐地,自然會毫不猶豫的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可是,那裏的情況我也是親眼所見一二。
季鵬成司機的死,高副團長的死,包括在嘉城火車站那個戰士的死,我都分明能感覺到一陣莫名的陰森。
在被林冬生追殺的那段時間裏,我竟能感覺到那裏的陰魂比林冬生的怨氣更重。
若是將季鵬成送回駐地,我知道,他的魂魄也不會安息。
沉默了良久,又斟酌了孰輕孰重,我幫著王三萬在從棺槨裏倒水的時候,告訴他:“所長的職務,團裏不承認,我也不想當這個兵了,現在我聽你的,咱們把這十三個戰士都安葬在林家村的墳場,隻是安葬完以後我就要跑路了,部隊上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的,以後你自己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