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樓道裏,這個人要殺我的場景到現在才過去還不到半個小時,我又不是老年癡呆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忘記了呢?

我走到季鵬成的正麵,指著還依舊站在電視機前,貌似看電視的父子兩,說道:“季團長,這兩個人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你不覺得蹊蹺嗎?現在就算你不殺他們,他們也不會對咱們構成威脅的。”

季鵬成精神一直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聽了我的分析之後才感覺到了異樣,他的目中閃過一絲的不解,緊接著便又恢複了往日裏的覺著冷靜。

他在屋裏的幾個房間巡視了一圈,最後走到我的身邊,問我:“林烯,我也是覺得有點兒不對了,剛才我在樓道裏連開了六槍,不用說別的,這個防盜門的隔音不可能做到了絕對,他們應該跑到臥室或者什麽隱蔽的地方躲起來才是,怎麽會站在這裏一動不動呢?”

其實,眼下的情景已經不用我再多說,季鵬成已然心知肚明,隻是他不想,也不敢承認罷了。

“劉所長!”

過了片刻,季鵬成終於還是淡淡的說出了這個人的名字。

我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季團長,你看看這兩個人是不是還活著吧,要是死了的話,咱們報警吧?”

季鵬成應了一聲,踱步走到這一對兒父子的麵前,剛一抬頭,目中便閃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驚愕。

隻不過,若不是心細如絲的人能注意到,一般的人根本不可能發現他的異樣。

我雖然看出來些許的端倪,但是也並沒有問他為什麽,而是靜靜的等待著他的答複。

季鵬成又凝視了一會兒,才淡淡的說道:“林烯,這兩個人都死了,咱們也快點兒離開這兒吧。”

我剛才雖然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可是也還沒有想到人已經死了。

現在再回想起季鵬成剛才目中閃過的一絲錯愕,我的心底跟著緊了一下。

將軍,這兩個字自古以來一直跟“一將功成萬骨枯”聯係在一起。

之前我聽那些林家村的老少們說的時候,也隻是感覺有點不太相信。

都是人,誰能看著死人無動於衷呢?

不用說別人,就拿我來做個比較,便可以否定了那句古言。

我做了送葬師十九年之久,盡管死人見得多了,但是每次要送葬的時候,心中還是感覺有點隱隱的悲痛。

人對同類的死亡,這是本能的反應,在一些哲學的書籍裏也曾記錄過這樣的感受,他們稱之為“憐他”。

可是,剛才季鵬成的表現,讓我無法不相信了那一句古話,“將軍,往往都是站在無數的骷髏之上。”

從老祖宗那裏傳下來的每一句話都是有道理的,開始我還質疑過,現在我已經沒有理由再不相信。

這時,季鵬成突然間嗤笑了一聲,說道:“林烯,不用我們報警,剛才在樓道裏開槍,肯定會有住戶報警的,現在我們要想想怎麽離開這裏才是。”

不知道為什麽,他剛才的冰冷漠然我還可以理解,現在聽到他的笑聲,我莫名的對季鵬成有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反感。

這種深惡痛絕的感覺,甚至可以和對待劉所長一般。

當然,這個時候我還是理智的,衝著他點了點頭,一邊應和著,一邊我踱步走到了那對父子的麵前。

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老一小的死狀竟然是七竅出血。

耳鼻、眼角、嘴角,沒有一處不滲著斑斑血跡。

大人還好一點兒,至少我也見過幾個這種情況的人,可是那個小孩兒淒冷悲涼的樣子,差點兒沒把我嚇了個踉蹌。

若不是後麵還有牆頂著我,我一定已經癱坐在了地上。

不為別的,隻因為他流出來的血居然是黑色的。

這時,我隱隱的聽到了警報的聲音。

季鵬成焦灼的催促我,“林烯,快點兒走了,再不走來不及了。”

我豈會不知道是警車已經到了,可是我的雙腿發軟,心尖都感覺到了酥麻,現在又怎麽能走得動呢?

我衝著季鵬成揮了揮手,顫聲說道:“季團長,你先走吧,我實在是挪不動步子。”

季鵬成詫異的看了我一眼,踱步走到裏屋臥室的陽台,附身向下看了一眼,喃喃道:“林烯,你小子是真的沒事找點事,我們這下是真的要有麻煩了。”

我聽著他聲音中略帶了幾分的責備和埋怨,心中卻覺得有一種慷慨赴義的坦然。

本來也不是我們殺了的人,若說是開槍強行入室,也是情有可緣,到時候和警察解釋一下就好。

若說我還有一絲的緊張,那便是身上還背著一條人命案子罷了。

季鵬成再走出來的時候,樓道裏已經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我似是能隱隱的聽見還有人在小聲謾罵著,“誰他媽的把樓道裏的聲控燈都拆了?”

正在我覺得有點兒好笑的時候,房門口已經有一個身著黑色特警製服的警察衝了進來。

房門是再也無法關閉的,當一個漆黑的槍口伸進來的時候,我心中似是緊了一下。

衝進門的警察將槍口在我和季鵬成之間比劃了兩下,怒喝道:“把槍放下,不許動。”

看得出來,他已經看清了季鵬成身上的大校軍裝。

一個軍人夜闖民宅,他鷹隼般的黑眸中也閃過一絲的猶豫。

季鵬成雙手緩緩的舉了起來,依舊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是七二五零一部隊的團長,在這裏執行公務,你們不要誤傷了自己人。”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整間屋子裏已經站了十幾個特警。

客廳空間也著實不小,和王三萬的公寓相比,隻是方向的變化而已,此時看來卻擁擠的很。

第一個衝進屋子的警察沒有做聲,他扭頭朝著身後的一個黑衣警察瞟了一眼,那人便淡淡的說道:“季團長啊?我們見過的。”

所有的警察都帶著口罩,我一時間聽了也和季鵬成一樣覺得有點發蒙。

瑞城縣雖然不大,可是我們一般都不和警察打交道,這一句“見過”又是從何說起呢?

站在最後的黑衣人將槍口放下,緩緩的走到我和季鵬成的麵前,說道:“季團長,早上我們剛剛在您的招待所門口見過,怎麽晚上您又到這兒了呢?”

季鵬成回憶了片刻,嗤笑道:“王隊?我們在這裏有個任務,又驚擾到你們了。”

說著,他抬手指點了一下旁邊還站立著的一對父子。

那隨手的一指,我看到眼裏卻頓時覺得有些蹊蹺。

他們已經死了,怎麽還能站著呢?

想到這裏,我不禁直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季鵬成還和王隊談論著驚擾一事,王隊晦澀的笑了笑,說:“我們平時幹得就是這個工作,也沒有什麽驚擾不驚擾。”

我扭頭詫異的看了季鵬成,心想:驚擾,我覺得這詞說得還是有點含蓄。

在深夜裏,一處公寓樓,手槍連發豈是能用驚擾二字這麽簡單的解釋?

王隊將口罩摘了下來,長歎了口氣,說道:“季團長,這次你必須得和我們一起回去一趟了,要不然我可真的沒辦法和那些領導們交待。”

季鵬成的目中怔了一下,本就有些尷尬的神色似是更多了一分猶豫。

片刻之後,他婉拒了王隊的要求,“王隊,這件事情還屬於軍事機密,恕我愛莫能助啊。”

季鵬成似是用慣了這招,說起話來的時候,若隻從他的麵部表情,很難分辨真偽。

其實在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也確實是屬於軍事機密。

畢竟都是劉所長的陰魂搞得鬼,若是和王隊長實話實說,他豈不是會覺得季鵬成這個團長有點不靠譜嗎?

王隊憨笑了兩聲,與此同時他已經走到了那對父子的麵前。

也許是他工作的性質與我們不同,他初看見這一對慘死的父子時,並沒有我想象中的慌張。

隻不過,沒用了一會兒,他也發現了其中的蹊蹺。

死人,怎麽可能站著呢?

王隊扭頭不解的望向了季鵬成,“季團長,這……這個就是你所說的軍事機密?”

季鵬成微微點了點頭,淺淺的“嗯”了一聲,便沒有再多的解釋。

有的時候,言多必失。

季鵬成在江湖上混跡了這幾十年,也不僅僅有一身能打敢殺的本事,這種為人處事的小技巧,他更是深喑其道。

王隊見從季鵬成的嘴裏不可能得到更多的有價值的線索,便將注意力放在了我這個毛頭小夥子身上。

他凝視著我的雙眼,問我:“你是……”

我本就有一條命案在身,看著警察的問話自是有些緊張,在我沒有注意的情況下,我的鬢角已經流下來一層冷汗。

若不是現場的慘絕人寰做掩飾,我想這個王隊一定會將我定為嫌犯。

我剛要開口回答,季鵬成打斷道:“王隊,這個是我們招待所新任的所長,王烯。以後我不在瑞城的時候,招待所那方麵的事情,你們之間還要多勾通啊。”

一句句分明就是將話題引到了別的地方,可是王隊卻根本沒有理會。

他沉默了片刻,聲音似有似無的嘟囔道:“王烯?我們前段時間到是接過一起報警,有一個叫林烯的弑父跑了,他叫林烯,也不知道這個人,王所長認識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