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忽然變得激動,在空中揮了下手,喊道:“既然是龍城來的人,我們得說道說道。”

路Sir來之前也有做過調查,本想讓付雲景低調認人,所以才沒有聲張,一路隻幾個人奔波,誰曾想在這小縣城裏被二愣子纏上,居然鬧來了地頭蛇。

看對方那樣子,似乎對他們頗有興趣。

事已至此,再隱瞞身份不知道還會出什麽亂子,他抬眼看向付雲景,等著他發話。

付雲景這邊人少,放了人,手裏沒了人質,這種虧他斷然不肯吃的,付雲景說道:“我們是從龍城來這裏尋人的。”

“尋什麽人?”

“失散的親人。”遠遠地,付雲景指了下路Sir,說道:“不信你問我叔。”

“這位大哥,我們真不是進廠偷東西的賊,你看看我們……有老有小,哪個賊偷東西還拖家帶口的,我在門口登記過的,想去宿舍找個啞巴大嬸,看是不是我當年失散的妹妹……”路Sir說的語氣特別誠懇,“這中間真是誤會!這幾個侄子都是部隊退出來的,脾氣暴躁了點,隻要你們不再冤枉我們,大家有什麽是說道不開的?”

一番話,說的明明白白。

來人橫了小六哥一眼,心裏明白是自己這個惹是生非的侄子又找事了,自己這邊這麽多人,對方隻有幾個人,一場混戰居然沒有占上風,對方還真的挾持了領頭人在手裏,如果真如這老頭所說,是來尋親還是退伍軍人,還得有個漂亮的善後。

他是江湖上混了多年的老油條,橫是橫,也不怎麽講道理,可是深知不吃虧的重要。

“既然是來尋親的,那就把人帶過來認認。”

方才還被訓話的門衛大爺被揪了過來,真的前去找人了。

見原本的目的還是能達成,穆曼君也鬆了口氣,她隔著人遠遠地看著付雲景,仿佛覺察到她的目光,付雲景衝著她的方向微微點了下頭。

曼君沒事就好,是他執意帶她來了內陸,如果曼君出了事,他才不會原諒自己。

在等待的過程中,因為方才路Sir話說得清楚,又是年紀最大的,來人將他當成了一夥人的核心人物,和他談起話來。

“你們打龍城哪個區來?”

“南湖。”

情況未明,先套套話,路Sir不可能貿然點出付雲景的身份,而是就著自己一貫的說辭聊起來。

“南湖……風鈴姐的地頭。”

“呀!您還知道龍城的事。”

來人找到了話題,一挺胸:“我怎麽可能不知道龍城的事,當年老子在龍城也是混得風生水起,要不是出了點事,何必回到老家來發展……”

在龍城最大幫派的龍頭老大麵前吹噓自己混得好,路Sir心中冷笑,嘴上卻恭維著:“冒昧問一句,您當年在哪家門下?”

幹了幾十年的警員,沒有路Sir不知道的幫派,再小的他都知道。

那人以一挑眉:“陸家知道吧?”

路Sir差點被嗆到,陸家?當年阿公付冬青在龍城做得最轟動的大事,就是暗殺了陸闡,打破了龍城道上的格局,重新分割了勢力。現在的龍城除了老一輩的人,哪裏還有人聽過陸家,怎麽陸家在內陸竟然還有人?

付雲景當然明白了麵前的人是誰,當年他隨同萬隆阿叔前往龍城,一路追殺他的人不就是一心要報仇讓付家絕後的陸家人!心頭一片雪亮,怪不得在聽到陸家的時候有些不安,那個時候他尚還是個少年,且被萬隆阿叔護著,沒有怎麽暴露臉,這個姓陸的人,應當就是當年被驅逐出龍城的陸家旁支。

如果沒有付冬青,陸家應當還是龍魂首屈一指的黑道世家。

陸闡身死,勢力瓦解,陸家人瘋狂的報複,死的死,逃的逃,陸闡的小兒子陸思明正是死在付雲景手上。這身份,是萬萬不能泄露的,誰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還存了報仇的心思。

“陸家,當然知道!哎呀,您是……”路Sir還沒說完,那人就歎了口氣,“是我本家。”

陸家的漏網之魚!

沒想到在這裏碰見,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人生何處不相逢,這相逢實在太過於戲劇化。

路Sir和那人聊著龍城以前道上的事,那人漸漸說得高興起來,他性格倒也豪放,拍了拍胸脯道:“沒想到老哥對以前的事這麽熟悉,就衝這個,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我這個侄子,有名的胡攪蠻纏,得罪的地方還請包涵,讓你的侄子放了人,我請你吃飯賠罪。”

路Sir硬著頭皮,說道:“既然這麽說,那我們先過去一步。”

那人說道:“這有什麽問題。”原本圍著路Sir和穆曼君的人閃開一條路,路Sir來到付雲景身邊。

那人臉上的疤笑得擠在一處,說道:“老哥你就放心吧,我陸思東說話算話!”

路Sir看向付雲景,他已經說了付雲景是他侄子,所以付雲景倒也配合,裝作不確定地試探性問道:“叔,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不打不相識,就是場誤會,趕緊放人!”路Sir說著,卻壓低了聲音極快地在付雲景耳邊用龍城方言說道,“我們得想辦法走。”

陸思東並不知道付雲景的真正身份,那可是他的家族仇人之後,知道後斷然沒有回旋的餘地,這裏是他的地盤,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因為和路Sir聊得投緣,陸思東倒也不打算繼續為難他們。

龍城,想想真是傷感,當年稱霸龍城的日子,都是昨日的事,家破人亡,隻有當年被派回內陸暗殺的他們這批遠房到現在活得好好的,當年陸思明死的時候,他還遙遙地往地上潑了一杯酒。

穆曼君終於回到了付雲景身邊,她緊貼著他站著,用手捏著他的衣角。

去請人的門衛大爺卻在這時返回了來,昏黃的路燈下,門衛大爺的身邊是位個頭不高的梳著發髻的大嬸,正往這邊走過來。

付雲景隻覺得喉嚨發緊,怔怔地看向大嬸走來的方向。

當走到燈光下,他失望地閉了下眼睛,那不是他的母親。路Sir看他的臉色瞬間就明白了,歎了口氣道:“哎,這個不是我妹子。”

“就尋這個人?”陸思東問道。

路Sir說道:“也就是聽說了點消息回來碰碰運氣,哎!”

啞巴大嬸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臉上滿是驚慌,在燈光下,她的麵容蒼老憔悴,蠟黃無光,比劃著說道:“聽說你們找我,可是我不認識你們。”

穆曼君看得懂,她仰臉看向付雲景,他抿著嘴唇,這種神情泄露了他的失落。

第二個目標也排除了,依然不是他要找的人。

小六哥感覺脖子上一鬆,整個人就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差點趴在地上。

“人,我們放了,現在可以走了嗎?”路Sir問道。

小六哥跑到陸思東身後,揉了揉脖子,付雲景用的力度很大,他的脖子上擦破了塊油皮,汗水一蟄火辣辣地疼,二愣子是不會覺得自己丟臉的,小六哥罵道:“叔,上啊!我都回來了,還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陸思東方才都發了話說這是一場誤會,現在對方放了人,他們卻耍賴,說出去臉還往哪放。

二愣子可以不要臉麵,道上混的老油條卻不能。

陸思東說道:“去去去!少惹點事,這可是龍城來的人。”

“龍城來的人怎麽了?”

“咱們陸家當年在龍城,那可是……”他話沒說完,小六哥這個二愣子就撇撇嘴,“都是過去老黃曆了,還有什麽可說的,現在龍城又不是陸家地盤。”

哪壺不開提哪壺,偏生小六哥提的還很大聲:“咱們家不是被個叫萬安會的給滅了嗎?”

“你他媽的!”

平時這話說說也就罷了,過去的老黃曆,輝煌的過去和覆滅都是天高海遠的事,提提輝煌吹吹牛皮,提提覆滅罵罵阿公,再詛咒下付家斷子絕孫,都是他們常幹的事,但是路Sir是龍城來人,陸思東對龍城現在的事不了解,路Sir這些人卻是一定了解的,小六哥偏偏就提了萬安會滅了陸家這種事,臉還往哪放……

陸思東的額角青筋都氣爆了一根,一耳光下去,穆曼君就聽到清脆響亮的一記耳光聲。

“哎哎哎,別打啊。”路Sir還好心地勸了句,陸思東一橫手臂,“走!我請老哥吃飯,正好聽你說說龍城現在都是什麽情況。”

事情已經是這樣,隻能順其自然。

付雲景一行人隨著地頭蛇陸思東一起來到一家飯店,門口的一群流氓見到陸思東就都站了起來,喊道:“東爺。”

看來規矩也沿用了龍城規矩,這個陸思東地位還挺高。

小六哥臉上一個通紅的巴掌印,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麵,他一副挨打挨皮實了的樣子,倒也什麽都沒說。

路Sir既然已經跳出來當了家長,不得不順勢演下去,隻希望能順利離開這裏,同時他也是個很有主意的人,既然地頭蛇都跳了出來,不如再套套話,說不定能知道一些他憑空打聽不出來的事。

路Sir說道:“當年亂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偷渡龍城,我帶著孩子們走掉了,誰知道妹妹沒走成,這一別就是十年過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隻能帶著孩子們回來碰碰運氣。”

陸思東安排他們就坐,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趕上亂的時候,失散親人也很正常,兩邊解禁後尋親的也多起來了。”

“是啊是啊。”

陸思東和路Sir聊得火熱,付雲景隻垂首坐在一邊,穆曼君知道他是心裏難受,可是這種場合她又不能多說話。

付雲景側過臉看了她一眼。

穆曼君澄淨的雙眸安慰地看著他,不管他有多失落,隻要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就好像難過的事都會過去。

就在這時,有人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寧靜。

小六哥衝著穆曼君說道:“哎,你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