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手續都辦妥當,隻等著踏上出國的飛機。

付雲晴帶著穆曼君在商場大掃蕩,隻怕她帶不夠出去的衣服,陪著拎包的小弟都苦不堪言。

付雲景依然很忙,可是再忙晚上都會陪她坐一會兒。

分離的日子很快就到來,送穆曼君去機場的一路,付雲景都沒有說話,整個車裏隻有付雲晴在不停地叮囑。

穆曼君第一次知道原來雲晴姐姐也這麽嘮叨。

“曼君,在外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拉不拉不拉,付雲晴的心裏似乎有些歉意。

因為穆曼君還這麽小,就帶著行李飛往異國他鄉,完全是因為她那個毫不妥協的媽。當知道穆曼君申請了出國做交換生的事,還在南湖享樂的沈舒蘭隻是冷笑一聲:“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付雲晴氣她的霸道,又是一場吵鬧。

昨晚在書房裏,付雲景才給穆曼君看了一樣東西。

紅色的絲綢盒子裏,一對翡翠玉鐲發出幽冷的光芒,是當年阿公留給她的東西,被萬桂芳搶去的那對玉鐲。

“這是你的東西。”付雲景當著她的麵將玉鐲放進書房的隱藏保險箱裏。

阿公留下的那枚懷表,他還是時時帶在身上,表的質地很好,到現在走時依然準確。他們都是這樣念恩的人,將老人留下的東西珍藏得好好的。

飛機場的候車大廳裏,還遇到了意外的熟人。

韓風烈衣著光鮮,神采得意,看到付雲景也是有些吃驚,當看到他身後的穆曼君,有些恍然大悟地說道:“交換生?”

中桓學校的交換生名額十分寶貴,穆曼君是全憑著自己的能力拿到名額的,但是這裏麵還有一些人,不是憑著自己的能力拿到名額的。

丁卿若作為交換生項目的負責人,自然要帶著學生們去。

“付先生……”丁卿若揮了揮手,付雲景帶著穆曼君向著她們走過去。

丁卿若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女孩子,看人的眼神很亮,當看到穆曼君的時候,那女孩子叫道:“穆曼君,是你?”

穆曼君看到她,神色也有些吃驚。

“丁蘭若,好久不見。”

韓風烈在那裏站著,問身後的人:“飛機馬上就要飛了,小宇怎麽還不來?”

“宇少爺說他一定會在起飛之前趕到……”

“那小子說話有著調的時候嗎?媽的,我都來了他還不來,快問問人到哪了啊……”韓風烈脾氣上來,斥責著手下。

付雲景和丁卿若寒暄了幾句,回過身來回望著穆曼君。

他沒有多說什麽。有的時候分離的時候不說話,是怕說得太多,反而更舍不得。

穆曼君穿著一身淺黃色的裙子,膚白若雪,黑發梳成一個馬尾,笑起來的臉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她一直在笑著,那酒窩就一直在臉上呈現著。

付雲晴一把拉過穆曼君,將她揉在懷裏:“曼君啊,在外麵一定要橫一點,別被人給欺負了!”

“嗯。”

“誰要是罵你,你就回罵回去,中文罵不過癮就用法文罵,誰要是打你,你就回打回去,你沒什麽力氣,一定不要用花拳繡腿,該操凳子就操凳子,要借助工具……”

“付雲晴!”

付雲晴吐了吐舌頭,看了付雲景一眼,低聲在穆曼君耳邊說:“曼君,我舍不得你。”

穆曼君用力地抱了抱這個有些大咧咧的姐姐。

小的時候,因為家裏的原因,付雲晴並不喜歡她,可是這些年,她將穆曼君當做妹妹。

這麽說著,就真的特別地舍不得。

於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性格爽朗的付雲晴在機場裏哭了起來,惹得焦急等人的韓風烈都湊過來看熱鬧,嘖嘖稱奇,得了心情不爽的付雲晴好一頓罵。

有付雲晴在的地方就格外地熱鬧,所以原本有些戚戚的分離也變了味道。

一片熱鬧中,付雲景始終靜靜地站在那兒,如同恒久不變的……一棵樹。在後來很多的時光裏,穆曼君總是想起那一天的付雲景。

他的身前和身後都有很多人,可是神色始終淡淡的,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一直看著她。

那一瞬間,她覺得……即使滄海桑田,那麽隻要她歸來,他都在那兒等著她。

登機的提示響起,丁卿若開始召集同學一起進入檢票口。

付雲景走到穆曼君身邊,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伸出手來理了理她的劉海。

“到那邊,給我消息。”

穆曼君點了點頭,沒有再停留,轉身跟著丁卿若和其他同學一起進了檢票口,她沒有再回頭,任由眼淚流了滿臉,跟那些揮手跟家長告別的同學比起來,穆曼君安靜的背影沒有絲毫地留戀,她甚至沒有回頭揮揮手。

付雲晴嗷嗷地哭,拽著阿南的袖子擦了把鼻涕,杜璿體貼地遞上紙巾。

韓風烈在門口急得直跺腳,正準備再發一通火氣,就看到飛機場外飛快地駛來一輛車,從裏麵跳出一個高個的少年,跑的時候帶起一陣風,在門口看到韓風烈,驚喜道:“哥,你不是說來不及送我嗎?”

韓風烈毫不客氣地給了他照頭一巴掌:“老子特地來送你,你居然還遲到,怎麽這麽晚才來……”

那少年膚色略黑,被照頭打了一巴掌反而嘿嘿地笑了:“是爸昨天說我是咱們家上學上得好的,給他長了麵子,在歡喜樓擺了流水席,三姨四姨……”

“停,不用說那幾個。”韓風烈聽到家裏那幾個奇葩似的姨就頭疼。

“反正就是說我有出息,硬是讓我喝酒,我哪能喝啊,這不是起來晚了。”少年說完,跳起身來抱了下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大哥,“等著我放假回來啊!哥!”

“滾球,好好學知道不?”

韓家的氛圍明顯更為熱絡,韓風烈和他的兄弟之間看起來感情很不錯,看著那少年拎著旅行箱一路飛奔進檢票口,韓風烈還在後麵罵罵咧咧:“小宇這兔崽子就是這麽冒冒失失的。”

付雲晴眼水還沒幹,卻似乎忽然想起了韓風烈是來送誰。

那年在羅湖醫院,那個討厭的小屁孩子!

時光如流水,彈指一揮間啊,這麽幾年,那小屁孩子居然長成了精神頭十足的陽光少年。

付雲晴對此立刻充滿了懷疑,指著韓風烈道:“就你們家人的智商,也能申請到交換生的名額?”

韓風烈現在怎麽說也是個事業有成的男人,不會再像小時候和她一般幼稚爭吵,聞言抬了下眼皮,道:“少看不起人,小宇可是我們家最會讀書的。”

韓靖成沒有妻子,情婦一大堆,孩子也一大堆,他倒是滿不在乎的都養著,可是家裏最能說得上話的,隻有長子韓風烈。

韓家二十多個孩子,各自有各自的活動範圍,韓風烈和其他弟兄的感情也不見得有多好,偏生和韓宇烈感情相當不錯。

韓靖成是地頭蛇出身,沒有上過一天的學,從小打架鬥狠出身,在龍城尚且亂著的時候,一天不知道要幹多少架,踢多少場子,搶多少地盤。

韓風烈正是跟著他從這些事裏曆練出來的,自然也從沒想過讀書這種事。

可是時代在發展,好勇鬥狠顯然跟不上發展的步驟,韓靖成很想著家裏能出個會計師或是律師之類的人才,以後能為家族生意的發展幫上忙。

韓家最會讀書的,隻有一個韓宇烈。

所以當韓宇烈得到國際上奧數比賽的獎項,被邀請成為中桓學校對外交換生這件事傳出來,韓靖成整天高興地合不上嘴,每次教育韓風烈說的都是:“好好供著你弟弟,以後有幫上你忙的時候,其他那些,盯著他們少惹事,沒一個省心的!”

穆曼君並不擅長交際,所以她隻是抱著她的兔子玩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著別的同學互相自我介紹。

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氣喘籲籲地坐下。

穆曼君滿心地酸楚和抑鬱,抬起頭側過臉看了一眼。

那人膚色略深,高鼻長目,笑起來的時候牙齒雪白,笑容燦爛地如同外麵的陽光,看到她明顯一愣,瞳孔收縮了下,驚喜道:“怎麽是你!”

她和小時候,沒一點兒變化。

穆曼君的輪廓雖然長開,但是依稀還是小時候的樣子,杏核狀的大眼睛晶瑩純澈,皮膚白皙透著淡淡的粉色,劉海遮住額頭露出小巧的瓜子臉,低頭的時候頸部弧線優美。

韓宇烈隻覺得心跳猛地快了許多,一貫口齒清晰的他難得地結巴了下。

“你……你你也是交換生?”

“我不認識你。”穆曼君揪緊了手裏的兔子玩偶,她本來不想帶這個,可是臨到下車,付雲景卻讓杜璿拿了這個給她,他當然知道她,念舊喜歡一直在身邊的東西,如果沒有這個恐怕夜裏都睡不安穩。

異國他鄉的,有個熟悉的物件在身邊,也是個念想。

韓宇烈猶如被打了一悶棍,她居然說不認識她,他頓了頓,說道:“你怎麽不記得我了呢?羅湖醫院,你畫的畫,泥巴小人?”他的心頭有些委屈,用手比劃著泥巴小人的大小,自信飛揚的臉上有著深深的不滿。

穆曼君,你怎麽可以忘記我!

就在這樣突兀的重逢裏,飛機起飛了。

穆曼君第一次坐飛機,巨大的轟鳴聲讓她刹那失語,雙手緊張地握成拳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韓宇烈顯然不是第一次坐飛機,見她緊張成那個樣子,護花心態作祟,大方地牽住了她的手。

“別怕。”他用唇形對她說。

穆曼君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看懂了他的意思,臉上一紅,卻沒能掙開。

起飛,未知的前方。

付雲景站在玻璃大廳外,看到飛機滑翔向前,最終衝天而起,付雲晴和杜璿都沒有跟過來,他的身後最近的隻有阿南,阿南跟他一樣麵容嚴肅地看著,直到飛機消失在視線裏,天空中還餘下一條白色的長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