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一周的公審,對於萬安集團的壟斷行為,舊勢力和新勢力之間展開了拉鋸型的談判。

付雲景對童爺的殺一儆百,確實震驚了道上。

灣島老鬼想要控製北區的目的再一次被萬安會和青木幫聯手擋住,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外來的勢力再強大,到了別人的地頭也對抗不過地頭蛇,灣島老鬼隻能恨恨暫且收手。

就在公審時候,風鈴姐還是狠狠地侮辱了灣島老鬼一頓。

在她看來,禿頭又齙牙,在龍城的地盤上還想指手畫腳的灣島老鬼是自尋侮辱。

韓風烈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到風鈴姐瞬間翻臉,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拿起桌上的煙灰缸砸到灣島老鬼的頭上。

不知道老鬼是不是練過,禿禿的腦門隻有一個紅印,沒有出血。

丟了什麽都不能丟了麵子,可是遇到一個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就算是灣島老鬼,也隻能自認倒黴。

“媽的!瘋女人。”灣島老鬼悻悻離開龍城。

當舊勢力開始有所察覺的時候,萬安會已經割讓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地盤換取現金,接連操盤買下了采石廠和水泥廠、鋼材廠等材料廠家。

道上見機最快的,唯有風鈴姐。

她是率先站出來表示支持付雲景的人,在表明自己的態度後揚長而去,留下一群人麵麵相覷。

風鈴姐的話擲地有聲:“時代在變,世道在變,做生意的觀念也要變,還守著老的那一套隻能是自尋死路,萬安的股我入定了。你們做也好,不做也罷,我入了股就是股東,誰跟萬安會的生意過不去,就是跟我南湖風鈴過不去。醜話說在前麵,誰敢壞我的生意,我就要誰滾出龍城去。”

付雲景倒是並沒有多解釋,與其解釋,不如做更多的實事。

他是個務實的人,被公審的時候態度也是溫和有禮的,但是這溫和有禮下,隱藏的是萬安會當前強大的實力和步步逼近的姿態。

改革從來都不是朝夕之間的事,所以決心要改革的人要最堅定。

那些日子,付雲景明顯背負著沉重的壓力,他的每個決定都決定著萬安會日後的發展,每個決定都耗盡了他的心血。

他總是在忙,忙著收購,忙著談項目,忙著處理幫務,很多次付雲景坐在車後座上,疲憊地連話也不想說。

萬安的發展需要注入資金,可是所有持著資金注入的人,無不是看好了前景,要的是更多的回報。

他根本就沒有鬆懈的時間。

沈舒蘭並沒有放過穆曼君,隔三差五地總要說上幾句,她再怎樣都是長輩,付雲景從來沒有明麵上頂撞過她,卻不得不提防著她的話語。

暖黃的橘色燈光,女孩低著頭認真地在紙上寫著作業。

付雲景端著杯茶站在她身後,難得沒有應酬的晚上,屬於兩個人的時光寧靜悠遠。

穆曼君寫作業很慢,好多題還算錯了,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付雲景倒也沒說她,隻是指出作業本上的錯誤。

“小哥哥,這個你能幫我簽字嗎?”

穆曼君拿出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出國交換生的申請書,穆曼君已經用英文填寫完畢,隻在監護人簽字一欄空了下來。

“你想去法國,等我有時間帶你去玩。”

“小哥哥,我不僅僅是想去玩……”她回頭看著他,神色懇切,“這是很難得的名額。”

“你一個人去?”

穆曼君用力地點了點頭:“小哥哥,我住過公宿學校,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她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他的身邊?

付雲景這個人,心裏越是有想法,臉上越是淡淡的,他將申請書拿在手裏,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將每一項條款都認真地看了一遍,問道:“誰給你的申請書?”

穆曼君一心隻想要離開,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機會,聽付雲景這麽問,她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想了下,才說道:“是我自己在公告欄裏看到,向學校提交申請的。”

他語氣溫和:“想要出去看看也不是什麽壞事,我這幾天有時間約負責出國交換生的負責人談談看。”

聽他這麽說,穆曼君才鬆了一口氣。

“麻煩小哥哥。”

付雲景收了那份文件。

負責中桓學校出國交換生的人正是他認識的人,丁卿若穿著藍色的導師製服,笑著從學校內走出來。

“接到你的電話,我一時還有些不敢相信。”丁卿若說道,“付先生這麽忙,今天怎麽有空來學校?”

當得知付雲景的來意之後,丁卿若倒也不含糊。

她翻閱了學生的檔案,說道:“這次的交換生裏隻有幾個藝術生的名額,若是令妹申請的話……她的條件是完全符合的。”

“隻要我同意,她就可以去?”

“理論上是這樣的,不過令妹的心理測試結果不是很理想。”

丁卿若看向付雲景,微微笑了下,她的神色坦然:“中桓是最先引入心理教導師的學校,這次的心理測評顯示令妹的心理狀態不是很好,她有輕微的交際障礙,還有些神經官能症。”

“丁小姐,麻煩您說的仔細一點,什麽叫神經官能症?”

“神經官能症是一種輕度心理疾病,特征是持久的心理衝突,整日悶悶不樂,自我譴責,睡眠差,缺乏食欲……”

她說到這裏,付雲景的表情已經嚴肅了起來,而他身邊的杜璿已經拿出紙筆開始記錄。

“為什麽會這樣?”

丁卿若雙手一攤:“付先生,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是不是平時在家裏,家人給令妹施加了太多的壓力?”

“沒有。”他從來都不舍得。

“這次的交換生裏,會有隨行的心理輔導師,國外的氛圍比龍城更開放,付先生不如讓令妹換個環境……也許對她會有幫助。”

“是嗎?”

“這次的交換生計劃是中桓與法國一所學校的重點項目,目的就是為了雙向交流,學校很重視這件事,本身有資格通過申請的學生就寥寥無幾,令妹在繪畫方麵的特長讓她擁有了這次機會,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她自己努力的結果。說出來不怕付先生笑話,這批交換生的申請人裏,也包括我家一個表妹,不過她沒能通過審核,是家裏想了辦法的……”

付雲景對此沒有回答,他看著交換生審批下來之後的流程詳細地詢問,丁卿若也有耐心地一條條解答。

等到付雲景谘詢完,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

他這才略帶歉意地說道:“我耽誤了你一下午的時間,請你吃晚飯吧。”

丁卿若說道:“最近一直都有家長來詢問這件事,我都已經習慣了。”

丁卿若是典型的政治家庭出來的淑女,說話做事都很有分寸,她見付雲景略微有些鬱鬱的樣子,說道:“付先生,你看我現在的樣子,會想到我小時候其實是個結巴嗎?”

付雲景一愣,她口齒伶俐,哪裏有半分結巴的樣子。

“家中對我的期望又高,為了發出一個清晰的音,我不知道要練習多少遍……”

“後來呢?”

“可是我越是在家裏的環境中,跟身邊的兄弟姐妹比較,看到父母擔憂的樣子,就越是壓力大,然後我就一直都是個結巴,連墨悌女校的入學考試都無法通過。後來,母親實在沒有辦法,將我送到了加拿大的一所語言學校,我說話就和現在一樣流暢了。”丁卿若意有所指,“人不會無緣無故給自己壓力,也許有時候換個環境,遠離壓力源,一切都會有所改變。”

付雲景何等通透的人,他認真地聽完,說道:“丁小姐,謝謝你。”

丁卿若笑而不語,兩人氣氛融洽地吃完了晚餐。

付雲景回到家中,穆曼君的房門已經關上了,他原本想直接回自己的房間去,卻忽然看到書房的陽台上有人影。

走過去一看,穆曼君赤著腳抱著膝蓋坐在書房陽台的地板上。

“曼君?”

“小哥哥。”

“幹嘛坐在地上,這麽涼?”

穆曼君抬頭看著他,神色裏充滿期盼:“小哥哥,你談得怎麽樣?”

看起來,似乎她很想要離開他的身邊。異國他鄉,遠離親人,付雲景最是知道那是什麽滋味,正常情況下,這不是個最好的選擇。

可是穆曼君滿心期盼的樣子,讓他的心頭一軟。

“負責人說,你的申請問題不大。”付雲景這次沒有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而是選擇自己也坐在了地板上。

兩個人之間一時默默無語。

穆曼君說道:“小哥哥,你真的不用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

“你一去要三年。”

付雲景的聲音裏有低低的歎息,這些年她都在他身邊,他不舍得,可是又不知道怎麽說,畢竟穆曼君從來都很少提出什麽要求,這是她第一次這麽直白地說出她想要出國去做交換生。

太疼愛一個人,很難去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付雲景覺得自己就像是個盼著孩子長大,卻在孩子長大後獨自去闖蕩時暗自神傷的家長,他很希望穆曼君能有自己的想法,能大方提出自己的看法,可是她第一次這麽堅決地表態,就是要遠離他。

兩個人安靜地背靠著背坐著,女孩的身上傳來甜美的馨香。

付雲景失神了會,說道:“曼君,如果你真的想去,現在就要好好複習,今年暑期前的考試要進學校前50名才有資格。”

光明正大地通過考試,一個人想要什麽事,自己付出努力收獲的時候才最開心。

“小哥哥,我會努力的。”她側過頭,笑顏如花,“你放心。”